王姐應聲去干活，池崢坐在收銀臺后面的椅子上，越想越氣，給斯屹發信息：以后沒事來店里晃悠，大媽你都不放過，有人麼！

斯老師下了課回辦公室歇著，拿出手機看見這一條，滿臉委屈，我干什麼了就沒人！

轉念想到，這是什麼，這是吃醋啊！

池老板吃醋了！

斯老師抱著電話嘿嘿傻樂。

鄭一敲了敲隔板：“收著點，大門牙都反了。”

池崢也算個小老板，不必朝九晚五上班打卡，時間相對寬松，一般都是他做飯。斯屹過了中午就開始思考晚上吃什麼，課間休息時著手機給池崢發消息：晚上吃餃子吧，牛的。

池崢：牛胡蘿卜？

斯屹：不，純的！過癮！

下了班，斯屹樂顛顛地跑回家，門一開就往廚房鉆。池崢正赤著上將包好的餃子下鍋，沸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斯屹湊過去，掛在池崢肩膀上，笑著道：“快快，讓我看看吃醋的池老板什麼樣！”

池崢側過臉在斯屹的下上親了一下，道：“酸得渾冒泡。我跟你說，你再招小姑娘，我可真修理你！”

斯屹還想再膩一會，被池崢拍著屁從廚房趕了出去，讓他換服洗手，準備吃飯。

池崢的手機沒有碼，解鎖，擱在臥室的小柜子上。斯屹進去換服時，聽見手機響了一聲，斯屹一手扯開襯衫扣子，一手拿過電話看了一眼。

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里面有一張照片，畫面一點點清晰起來，出男人形狀鮮明的裹在白里的東西。

局部特寫，沒有臉，只有關鍵部位。

下面還有一行字：池哥，喜歡嗎？

指名道姓，不是發錯了。

（17）

斯屹拿著池崢的手機站在臥室里發了很久的呆，襯衫到一半，掛在上，他將那張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放大又小，小又放大，反復折騰了好幾遍，除了快要溢出屏幕的男重點部位，再看不到什麼。

廚房里傳來熗鍋的聲音，空氣里浮著淡淡的油煙味，斯屹轉落下臥室的門鎖，用池崢的電話撥通了那個陌生號碼。

盲音響過一聲便被接起來，電話那端的人很是迫不及待。

是個男的，那人未言先笑，聲音聽起來很清爽，低聲道：“池哥，我想你了，我們像以前那樣行不行……”

斯屹像被燙到了耳朵，慌慌張張地斷了線，抖著手將通話記錄和信息一并刪掉，然后將那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他認得那個聲音，雖然只見過一面，卻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安楊，看電影時在甜品店遇到的，池崢坐牢時的獄友。

我們像以前那樣行不行……

以前，那樣。

以前什麼樣啊？

坐牢的那六年，你們不錯啊。

斯屹眼底浮起被激怒似的紅印子，那種久違的煩躁又來了，像是有火在燒，燒得他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想打碎什麼，想毀滅什麼。

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快速翻遍了池崢的手機。相冊、聊天記錄、通話、信息，他神經質似的將那些沒有名字的號碼一個一個記下來，他有預，這里面一定還有安楊，那個家伙纏著池崢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

池崢手機里容不多，斯屹很快翻完，件除了系統帶的，只有微信、外賣、地圖和打車件。斯屹想到什麼，打開微信看了一下黑名單，列表里只有一個人，名字是個符號，頭像也是黑的，看不出什麼，相冊背景卻用了自拍。

安楊，果然是他。

斯屹突然有一種想砸手機的沖。

吃飯的時候池崢把桌子搬進了客廳，斯屹從小就喜歡邊吃飯邊看電視，有時候能看迷，用筷子敲他的碗他都回不過神來。

這個時間，各個頻道都是新聞，簡訊里提到監獄改造什麼的，斯屹心口一堵，牛餡餃子都吃不下去了，端著醋碟愣在那里。

池崢他的頭：“想什麼呢？”

斯屹抿起，眼睛擱在桌面上，并不看池崢，低聲道：“哥，你跟那個安楊的，是在里面認識的，還是一早就認識？”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麼？”池崢喝了口水：“坐牢時的上下鋪，沒什麼，話都沒說過幾句。”

斯屹口而出：“沒什麼你干嘛要拉黑他？他得罪你了？”

這話完全是不打自招，池崢立即轉頭看向他：“你看我手機了？”

斯屹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即便是人，也不能隨意侵犯私，可他控制不住，那種煩躁的覺又來了，說了句特別不該說的話：“怎麼，不能看嗎？”

池崢頓了兩秒，笑起來：“能，有什麼不能看的，我又沒做虧心事。”

池崢的語氣不咸不淡，任誰攤上這種事都會覺得不痛快，電視里傳來播報新聞的聲音，愈發顯得客廳里沉默冷寂。

斯屹依舊低著頭，他了臉，好半天才道：“哥，對不起，我不是懷疑，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只是害怕。

辦公室里一個老師正在鬧離婚，和先生五年，結婚兩年，孩子都有了，終是沒熬過七年之。男方有了外遇，寧愿凈出戶，老師鬧過求過，為了孩子也忍過，沒用，最后還是散了。

法律保護，有親朋祝福的都能變陌路，我們呢？

想一想都覺得害怕。

斯屹覺得鼻子有點酸，他不想在池崢面前哭，顯得自己特別懦弱，還小心眼。

他擱下筷子站起來，池崢坐在沙發上，握住他的手，微一用力，斯屹踉蹌著倒在他懷里。

鼻尖上池崢的頸側，斯屹又聞到那很好聞的味道，和小時候一樣，只憑味道他就知道這個人是哥哥，能保護他，照顧他，讓他心安的哥哥。

斯屹收手臂，將池崢抱住。

池崢拍拍他的背，道：“我坐牢的第二年，安楊才進來，據說是個剛畢業的學生，貪了點公款。他怕被欺負，想找個靠山，就纏著我。在里面，一群大老爺們都憋著，難免蹭蹭，他沒什麼能用來討好我的，就想獻個，我告訴他我不是。”

聽到這一句，斯屹倏地抬起頭，重復著：“你不是？”

“我不是，”池崢的聲音很靜，他看著斯屹的眼睛，格外專注：“同是指只對同產生，我不是，我只對你有，其他，無論男，都不行。”

斯屹愣在那里，半響說不出話，眼睛里漸漸浮起帶著水的紅，很淡，滟滟的，幾乎醉人。他移過腦袋枕在池崢口，聽見他的心跳聲，那麼熱烈。

池崢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發頂，皮相的瞬間，兩個人都覺得心跳怦然一。

斯屹握著池崢的擺，小聲說對不起，說我知道錯了。

池崢笑得很，眼睛滿是包容的味道，他說：“我不要求你相信我，更不要求你不要去懷疑，我只要求你別悶著，說出來，來問我，聽我解釋。時間固然和可怕，會改變很多，沖淡很多，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變的，比如……”

“比如，我你。”斯屹聲音很輕：“池崢，我你。”

這一點，永不會變。

池崢吻了吻斯屹的耳朵，笑了：“我也你。”

生活哪有那麼多轟轟烈烈，到最后，不過是兩人三餐的蒜皮，可越是細小的東西越考驗，越是得深切，越容不得瑕疵。

不是一個人的寶貝，它屬于兩個人，像命脈，它把兩個人連在一起，共生，也共死，一方刀割，另一方也會跟著疼。

同樣的，它可以變鎧甲，變大樹，遮風擋雨，保護相的人。

斯屹抬起頭，了池崢的臉：“我沒有生日，你從監獄里走出來的那一刻，就是我獲得新生的時候，我所有的都在那一刻蘇醒，有了，有了執著，有了疼痛，也有了希。書上說，留人間，可我留的不是人間，是你。后有你，我才能活得踏實。”

沒有你的那六年，我一個人走在這座城市里，看什麼都覺得空，都跟我沒關系。

是冷的，心是冷的，周只剩個架子，無無求。

直到你回來，直到再見你，我才有活著的覺，冰雪被融化，歲月被原諒，枯死的心跳重新復活，跳著，疼痛著，著。

我不止想和你共度余生，還想把余生在你手上，讓你握著它，別放開。

以后無論有多年，三十年，還是五十年，我們都一起走。

兩個人靜靜地靠坐在一起，閉著眼睛，安靜的，旖旎的。

池崢說，你在我心上，就算我死了，皮腐爛，你也在我里。那里沒有別人，誰也走不進去，只有你，很久之前，你就住進去了，所以，別再害怕。

你是我的救贖，奈何橋上喝了孟婆湯，事事皆忘，你的名字也會握在我的掌心里。

像刺青，抹不去，忘不掉。

期中考試之后學校要開家長會，給不聽話的熊孩子發條。辦公室里沒有穿鏡，斯屹和鄭一面對面地互相給對方整理領帶，斯屹嫌棄鄭一的領帶圖案太花，鄭一嫌棄斯屹的領帶太，gay里gay氣，最后互呸一聲，各自夾著績單去了各自的班級。

斯屹直到快踏進教室門檻，才把口香糖吐出來，帶著笑容走上講臺，目這麼一掃，就看見最后一排坐著個極眼的影子。

天熱，安楊穿著半袖白T和牛仔，頭發長了，染淺咖，看著很神。跟斯屹目對上，他也不驚訝，甚至勾了勾角，笑得意味深長。

斯屹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愣了兩秒才想起開場白，臉上的笑容端得有點勉強。

斯屹只是任課教師，不是班主任，他分析了一下學科績，表揚幾個績進步明顯的，提點了幾個下降的，前后加起來不到十五分鐘。他幾乎沒給家長留單獨問問題的時間，說完自己要說的，轉就跑，被狗攆了似的。

路上見主任，險些把老頭撞個跟頭，主任嘖了一聲：“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斯屹扯謊：“憋著尿呢，著急！”

他先回辦公室灌了口涼水，又跑進廁所，蹲在隔斷里了三煙，估著家長會應該結束，人也該走得差不多了，才從衛生間里出來。

躲這樣還是沒躲過去，安楊站在樓梯拐角的影里，瞇著眼睛看向他，似笑非笑地嘀咕了一句：“斯老師？原來你就是斯屹，那個讓池哥經常做噩夢的人。”

（18）

安楊站在樓梯拐角的地方，人來人往，有學生，也有家長，看見斯屹紛紛停下來打招呼，斯老師好。

斯屹臉僵得幾乎不出笑容，他看了安楊一眼，低聲音：“怎麼，想找事兒？”

“不敢，”安楊笑了笑，看起來有點：“我侄子還在你班里呢，縣不如現管，我怎麼敢得罪你。”

斯屹皺了皺眉：“你侄子？”

安楊說了個名字，斯屹愣了一下才將臉跟名字對上號，一個很不起眼的男生，相貌平平績平平，不招災不惹事，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一類。

斯屹看著他，語氣不善：“你放心，我沒有挾私報復的習慣。”

說完，轉朝辦公室走。

安楊晃著跟上來，著斯屹后，故意離他很近，笑著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兩個的眼睛長得很像，或者說，我的眼睛很像你。”

斯屹聞到安楊上的香水味，說不清是個什麼味道，他很不喜歡，捂了捂鼻子，道：“你是想告訴我，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嗎？很憾，你出生那年我還沒發育，這門親你是攀不上了。”

“你這脾氣，”安楊笑著，聲音不高不低：“跟池哥一點都不像，要不是他親口告訴我，我絕對不會相信你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安楊一口一個池哥得比誰都親，明擺著是在挑釁，跟他生氣反而著了道。斯屹笑了笑，再不理他，手去推辦公室的門。

安楊站在原地，依舊是不高不低的聲音，笑著：“池崢肚子上有道疤對吧？是因為我留下的，他本來可以提前出獄，也是因為我，多關了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