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尾
大年初三,李楊驍開著他爸的小夏利,在挨挨的車流裡艱難蠕。
他的高中同桌兼暗對像宋昶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正舉著一枚鑽戒瞇眼端量,半晌發表一句評論:「鑽石好像沒剛才在店裡看的那麼亮。」
「店裡燈打得足,」李楊驍瞥了一眼那枚鑽戒,「也好了,五萬多呢,嫂子是識貨的人。」
宋昶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擱回盒子裡,手指挲著盒子上深紅的絨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還忐忑的。」
李楊驍也笑了一下,剛要接話,宋昶的手機響了。宋昶接起來,對著電話那頭聲細語:
「和楊驍在一塊……嗯,喝了點酒……不多,看見兄弟高興嘛……啊?手切破了,有沒有事啊?怎麼不小心點……還疼嗎?」
李楊驍目視前面那輛車的車屁,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有點想打開車載廣播,但又怕暴心底那點不耐煩,還是忍住了。
車廂裡瀰漫著約的酒味,是宋昶那邊傳過來的。
兩人一年半未見,中午吃飯的時候,宋昶帶來了一瓶紅酒。李楊驍是開車過來的,酒量又不算太好,喝多了上會起疹子,就在一旁看著宋昶喝。
宋昶喝得面頰泛紅,對著李楊驍掏心掏肺,末了還拋出一個重磅炸彈,說他打算和朋友蔡珊求婚。李楊驍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掛不住了,足足愣了兩秒鐘。但他打腫臉充胖子,忍住心下酸,不僅當場大度送了祝福,飯後還熱地陪宋昶到珠寶店挑了一枚求婚鑽戒。
李楊驍挑鑽戒的時候,心思並不是那麼單純。他特地挑了一枚貴的——五萬塊錢,對於欠了一屁債的李楊驍來說已經很貴了。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出於什麼心理,也許是想看到宋昶臉上流出些微窘迫的表,借此貶低宋昶在自己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也許是想聽到宋昶表出哪怕一丁點不捨得的意思,以此證明宋昶也並不是那麼他朋友。
可宋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利落地刷了卡。
「就這個吧,楊驍你眼向來比我好……我相信你。」宋昶刷卡前是這麼說的。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對啊,你肯定猜不到,哎不是……不對,還是不對,真笨,別猜了……」宋昶的電話打起來沒完沒了。
李楊驍在旁邊聽得愈發不耐煩,心道中的人真是拿白癡當樂趣。
前面的車屁終於挪了一段距離,李楊驍輕踩油門,小夏利緩慢行駛了不到十米,又被李楊驍一腳剎車踩停。
下一秒,「轟——」地一聲巨響,車子猛烈地震了一下。
旁邊的宋昶手裡還舉著電話,驚慌地朝李楊驍這邊看了一眼:「什、什麼東西炸了?」
「!」李楊驍很快判斷出發生了什麼狀況,回頭看了一眼說,「媽的,追尾了!」
宋昶估計酒勁上來了,一臉懵相,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手機裡傳來約的說話聲,宋昶轉過臉對著手機說:「沒事沒事,追尾了,人沒事……」
事發生得突然,李楊驍緩了幾秒,才覺心臟有點不舒服,估計是被剛剛那聲巨響嚇的。
李楊驍的驚恐緒稍稍平息,憤怒緒跟著就沖而上,再一看旁邊的宋昶還在對著電話那頭念叨:「沒事沒事寶寶……」頓時氣不打一來,氣勢洶洶地推開車門,快步衝著後面那輛車走過去,裡罵道:「,怎麼開車的,沒長眼睛啊?!老子的……」話說到一半,後面那輛車的車主也走下來了。
那人留著圓寸,肩寬長,說也有一米八五,臉部廓鋒利,眉眼尤其凌厲。他眉頭微皺,和李楊驍同樣的一臉不耐。
與此同時,李楊驍也看清楚了那輛車的全貌——那是輛黑卡宴。
於是他的氣勢頓時就下去了一大半,氣不足地接上了後面幾個字:「……保險槓都給撞散架了……」
不過,李楊驍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才是佔理的一方。眼前這人雖然看上去不太好惹,但他一腔怒火無發洩,於是他打算豁出去——把卡宴車主罵一頓,出出氣。反正小夏利都給撞這副鳥樣了,他可不想佔著理還得裝孫子。
李楊驍剛張,一個字還沒來得及往外蹦,遲明堯——也就是那輛卡宴車的車主先開口了,也是著火的語氣:「是後面那輛車撞的我。」
「啊?」李楊驍愣了一下。
遲明堯沒再搭理他,走到車尾看了幾眼。
李楊驍越過卡宴朝後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這是一起連環追尾事故——三輛車撞到一塊去了,卡宴了夾心餅乾。他跟著走過去,看清後面的罪魁禍首是輛本田。
本田車主這時也哭喪著臉下了車——他看上去年齡不大,似乎還是高中生的模樣。跟著下來的兩個年輕人也是一臉慌張,不知所措地看著那輛卡宴的車屁。
作為最倒霉的夾心餅乾,卡宴其實被撞得並不太嚴重,保險槓只輕微凹進去一點,漆被蹭掉了一小塊,相比李楊驍的那輛小夏利來說,卡宴只能算輕傷。但價在這擺著,就算輕傷估計也夠抵十幾輛小夏利了。
遲明堯彎下腰盯著被撞凹的那看了幾秒,然後直起子,了煙出來,慢悠悠地點著了火,吐了口煙,才對著幾個男生問了句:「怎麼回事?」
「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個開車的男孩看上去快哭了,「我們幾個沒見過世面,看見前面是輛卡宴就開起玩笑來了,一個沒留神就撞上去了……對不起啊哥……我們還都是學生……」
「知道了,」遲明堯明顯不想聽他廢話,彈了彈煙灰,打斷他,「跟我哭這也沒用,這車是我朋友的,我先打個電話。」
遲明堯朝路邊走了兩步,掏出手機撥電話。一旁的年別過臉,手背在臉上抹了兩下,哭了。
李楊驍本來想把火氣轉移到這幾個小混混上,奈何這位正默默流淚的年實在是哭得令人有些不忍,長得也好看,李楊驍作為一個資深控,愣是把這邪火下去了,還拍了兩下這男孩的肩安道:「唉,人沒出事就好……」
「還不如把我撞死了呢,」男孩轉過臉去不看他,聲音帶著哭腔,「我上哪找這麼多錢賠他呀……」
李楊驍的口本來窩著一團怒火,因為這句話摻進了一心酸,他嘆口氣,走到自己的小夏利車尾,蹲下來看了看被撞凹的地方,又抓著車後蓋開合了幾下。
宋昶這時也下車了,手裡還拿著手機,看來是把朋友哄好了。他走到李楊驍邊,問清了事故狀況,安道:「人沒出事就好,車都有保險理賠的……」
話說著,他抬頭看見了後面那輛車,口而出道:「我!楊驍,撞你的是輛卡宴啊?!」
在這座四十八線小城鎮裡,奔馳寶馬尚不常見,更別提一輛「活」卡宴,圍觀豪車被撞的人群不出幾秒就聚了一大圈。李楊驍的小夏利鮮到人群注目,這時正灰頭土臉地瑟在卡宴前面。
李楊驍倒沒覺得小夏利給他丟了臉,他滿腦子都是一會兒回家他爹指著他鼻子尖罵「敗家玩意兒」的場景,糟心的。
路邊卡宴車主的聲音斷斷續續被風颳到李楊驍耳朵裡:「哥們,不好意思,車被撞了,兩面夾擊……嗯,追尾了,前面倒沒太大問題,後面保險槓凹進去了一點……行,你來看看?恆茂這裡……」
宋昶也聽見了,轉過臉驚訝地問李楊驍:「這車不是他的?」
「他說是朋友的,」李楊驍看了一眼那人,說,「看這舉重若輕的架勢,估計也是個壕吧。」
宋昶點了點頭說:「也是,人以群分……阿嚏!」他了鼻子,又一個噴嚏打出來,「——阿嚏!」
「不會冒了吧?你進車裡坐著吧,外面也沒什麼事,等警來理吧。」李楊驍說著,攬過宋昶的肩膀,不由分說地把他塞到了車裡。
遲明堯打完電話,走過來對後面開車的男孩說了句:「我朋友一會兒過來看看再說。」然後就倚著車門煙了。
李楊驍正蹲在路邊煙,看到的正好是遲明堯的側面。時值黃昏,夜幕尚未降臨,遲明堯披一件面料括的黑大,慢條斯理地著煙,他廓深重,眉骨到鼻樑的線條尤其流暢漂亮,從高和長相來看,有點像個混。
李楊驍很久沒看到這麼有質的帥哥了,一時忘記移開目,看呆了。
遲明堯外表看起來淡定,其實此刻也糟心得很。一輛卡宴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關鍵這車並不是他的,是徐琰的——徐琰跟他關係並不算多好,但這次聽說遲明堯要來W市待三天,說什麼也要把自己新買的卡宴借給他開。
現在可好,車撞了,就算修好了,他也欠了徐琰一個很大的人,遲明堯心裡很不爽。而此刻令他更不爽的是,不遠那個夏利車的車主,已經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了。
想找茬還是訛人?遲明堯忍不可忍地轉過頭去和李楊驍對視。
就在兩人目相的一瞬間,遲明堯意識到李楊驍似乎並無惡意,因為他很快轉開目看向別的方向,臉上還掛著被人發現的不自在。
遲明堯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個人很眼,似乎在哪裡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掐滅了煙,朝李楊驍走過去,走到他邊,居高臨下地看他。
李楊驍有一瞬間的張,他不知道遲明堯為什麼突然走過來,這人氣勢太盛,對他來說有種迫。他覺頭頂有一道目直直地下來,於是便抬頭看了看遲明堯,問道:「怎麼了?」
「剛剛你在看什麼?」遲明堯面無表地問。
李楊驍看著他,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閃過那個「你瞅啥?瞅你咋地!」的笑話,然後他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還被自己吸進去的煙嗆到了,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沒、沒什麼——咳咳,」李楊驍尷尬地擺擺手揮走眼前的煙霧,「咳咳咳——」
遲明堯有點無語,他往旁邊挪了一步,直奔主題地問:「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李楊驍的咳嗽停住了。
在那一瞬間,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了,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認出來!雖然看起來印象並不太深,但起碼有印象啊!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遲明堯,呆呆地問:「是不是在電影裡?」
「你是演員?」遲明堯問。
李楊驍一陣猛點頭,一臉期待地看著遲明堯,希他下一秒能說出自己演過的片子。
但遲明堯只是冷淡地「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遲明堯看著眼前這人的表變化,角微不可查地了一下。他不怎麼看電影,即使看也是看些老片子,所以他可以肯定自己沒在電影裡見過這人。不過既然他說自己是個演員,那就好說了——遲明堯雖然自己對明星不太興趣,但他朋友圈子裡不時會有人帶些小明星參加聚會,看起來,眼前這人很有可能和他的某個朋友睡過。遲明堯想到這裡,又垂眼看了一眼李楊驍。
平心而論,這人長得的確不錯,雖然說話的時候傻了點,但不開口的時候上有種冷冷清清的氣質,一雙眼睛尤其漂亮——看起來會是他那幾個朋友的菜。
李楊驍已經收回了一臉期待的表,此刻不由自主地有些失落。剛剛那一瞬間,他還以為會遇到自己的影迷——到目前為止,這種生還從未在他的生命裡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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