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過去

李楊驍洗了個澡，包著浴巾出來，凍得瑟瑟發抖，低燒讓他對屋子裡的冷尤其敏。

桌子上的手機振了一下，他走近了俯看一眼，遲明堯發來一條消息，只有三個字：怎麼改？

李楊驍拿過手機坐到沙發上，把浴巾裹得更些，然後回覆道：第一個《迢迢》，放到最後一個吧，謝謝。

發出去不到一分鐘，他又改了主意，撤回了剛剛的消息，又發了一條：還是刪掉吧，謝謝。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遲明堯的回覆：好。

李楊驍發完消息便躺到床上，很快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中考的時候忘記帶準考證，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出租車，路很堵，汽笛聲此起彼伏地響一片。宋昶騎著單車從他眼前飛快經過，他對著那個背影，大聲他的名字，可宋昶頭都沒回一下，很快就變了視線中的一粒小黑點。

然後面前一輛車停住，車窗緩緩降落，出了遲明堯的臉，遲明堯很冷淡地和他說，上車。

可夢裡的他直覺遲明堯不是好人，他很警惕地朝後退了一步，搖搖頭說，不用了。

遲明堯和他對視幾秒，然後升起了車窗，二話不說地開車走了。

他便還在原地苦等出租車，左等右等，卻一輛都等不到。他頻繁地低頭看表，距離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可目所及的地方卻一輛出租車都看不到。

前面不遠，從拐角駛過一輛出租車，他拚命揮手，可那輛車卻沒看見他似的絕塵而去，他追著跑過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還是只能看著那輛車越來越遠……

然後他就急醒了，出了一冷汗，呼吸也很急促，好像真的跑了幾百米似的。

這個夢有點莫名其妙，李楊驍一邊平復呼吸一邊想，遲明堯在夢裡像個要拐賣未年人的人販子，眼神冷得有點可怕。

他暈乎乎地想了一下，夢裡的那個時候，他確實是未年來著。

不知道如果在夢裡上了遲明堯的車，結果會是什麼樣的。

遲明堯坐在辦公位上，把李楊驍的盤連接到電腦，對著那個《迢迢》的視頻文件點了右鍵，在按下刪除的前一瞬，他突然改變想法，把鼠標移到了「打開」兩個字上。

為什麼非得刪掉這個作品？黑歷史？遲明堯的好奇心變得前所未有的旺盛。

既然沒說不許看，那看看也沒什麼關係吧，遲明堯心安理得地打開了視頻。

片名淡去之後，出現了一面破敗的牆，上面寫著四個斑斑駁駁的大字：江朗作品。

江朗？遲明堯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好像並沒有聽說過這號人。

片子的開頭一上來便是一個長鏡頭，拍的是一段長長的地下樓梯，黑□□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和地面接時發出漉漉的粘膩聲響，然後逐漸亮起昏暗的，李楊驍的背影在昏黑的氛圍中若若現，走得搖搖晃晃，鏡頭也搖搖晃晃。

進度條過了5分鐘，長鏡頭還是沒結束。遲明堯有點不耐煩，直接點到了視頻的中段，畫面上李楊驍又在走路，這一次是在明晃晃的下走，空氣熱得鏡頭都起了霧。

「真夠悶的這片子。」遲明堯皺了下眉，然後又往後拖了一截進度條。

這下直接進到了床戲，鏡頭上只有一個的脊背，但息聲聽上去很，帶著抑不住的粘膩的鼻音，像是在一種極度歡愉狀態下的。

但壞就壞在，遲明堯用的這臺電腦，一個小時之前剛外放過一段設計小片，聲音開得不算太大，但足夠被推門進來的助理聽得一清二楚。

於是倆人一瞬間都尷尬了。

時隔多年，遲明堯再一次會到被母上撞見看AV的，他抓著鼠標迅速關掉視頻，但一不小心按到了最小化，於是只好再點開關掉——一頓折騰之後，視頻上的李楊驍已經消停下來不了。

遲明堯覺得自從遇到李楊驍之後就莫名點背——他哪想到這悶片後面會猝不及防地跳出來一段床戲，看前面，還以為是個公路片呢——而且是沒車開只能徒步走路的那種。

助理比遲明堯還尷尬，表有點抱歉地說：「啊，遲總，不好意思……我看您辦公室的門沒關，就直接推門了……」

遲明堯臉不太好看地解釋道：「沒事，影業那邊打算投的片子，讓我看一眼。你什麼事？」

助理戰戰兢兢道：「市場部把昨天說的那個小片修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眼？」

「拿過來吧，」遲明堯說，「飯送到了？」

「敲了好久的門都沒開，應該是不在家吧，我給掛到門把手上了，回來應該就看到了。」

遲明堯點點頭，說了聲「可以」。

李楊驍燒得全無力，他給黃鶯發了條請假的消息，然後帶著耳塞睡得天昏地暗，起來之後天已經黑了，他一天沒吃東西，有些飢腸轆轆，過手機想點個外賣，沒想到屏幕上有條消息：「遲總給您定的餐掛在您門外把手上了，記得回來取哦~」

他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拉開門一看，果然掛了一個大的牛皮紙袋子，包裝看上去還緻。提回來打開袋子一看，四菜一湯，還盛，只是過了一下午，飯都涼了。

李楊驍整個人都有些蔫，也懶得拿去微波爐熱一下，就這麼涼著吃下去了。

眼見著去酒吧的時間要到了，黃鶯始終沒回消息，打電話過去也沒接。李楊驍想著要不曠工一天算了，反正接到了戲，也打算把駐唱工作辭掉了。但他對著桌子愣了半天，還是起給自己吃了兩片退燒藥，裹著件冬天的大出門了。

就在當天晚上，曹燁作為《半夏》的出品方出席飯局，說什麼也要把遲明堯拉過去擋酒。遲明堯一貫排斥這種吹牛拍馬的酒局，但這項目怎麼著也是他投的，演員也是他塞過去的，就算出於敷衍的態度，他也該過去給導演和製片方個面子。

飯桌上，遲明堯盡恭維，敬過來的酒一杯接著一杯，也虧得他酒量好能鎮住場面，等到中場一桌人喝高了一大半，他還能在一邊面不改地看著一群人群魔舞。

但沒過多久，遲明堯就覺得有點不耐煩了，他拿過手機正想把司機過來，「李楊驍」這個名字卻恰在這個時候傳到他耳朵裡。

小導演正被問到新片的演員，介紹說：「除了男主是徐景曄和魏琳琳，其他都是新人，男二是李楊驍，遲……」

話還沒說完，一個編劇搶過了話頭：「李楊驍？名人啊，當年在學校裡，那可是天王巨星一樣的架勢，一般般的話劇小本子找他演，人家那可都瞧不上的。」

這編劇話一說開便停不下來了，喝了口酒說：「江朗知道嗎？前兩年吸毒被抓進去那個。你們估計不知道，但當年在我們學校，誰不知道導演系的江朗啊，被董其那老頭子捧得啊，簡直百年一遇的天才。這倆人當年在學校，那可是除了對方，別人都不了他們的法眼，那一惺惺相惜……」

遲明堯記起了下午看的那個片子，那四個斑斑駁駁的大字「江朗作品」，當時他腦子裡還想，這人名不見經傳的，倒還搞得狂。遲明堯把手裡的手機放下了，他對這個話題有點興趣。

編劇顯然喝高了，紅著一張臉著嗓子說：「關鍵別人捧也就罷了，自己得認清自己的斤兩吧，畢竟學校嘛，矬子裡面拔高個，每一屆不都得有那麼一兩個出挑的啊。這倆人倒好，真把自己當了拯救國產電影的正義使者了，愣是要把畢業作品搞個大新聞出來。那李楊驍，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當時接了一電視劇，就是後來還火的那個，什麼……《誰人使你偏離》，對，也是演男二，雖然這劇是有點瑪麗蘇吧，但放在當年好歹也算個大IP吧，愣是給推了，說要去演江朗的電影……」

「江朗那劇本吧，是個公路片，據看過的人說，敘事結構和邏輯還玩得牛的，當時倆人又是拉投資又是挑演員，一通忙活，那架勢真讓人覺得奧斯卡非他們莫屬了，結果呢，都要開始拍了，江朗吸毒，被逮進去了……」編劇一拍桌子說，「嗨，全都白忙活了！最後這江朗啊，連畢業都沒畢得了，李楊驍倒還好點，起碼畢業了，但前一陣不是說被瑞哥封殺了嘛，聽說是都談好包養條件又自己跑路了？真是人生如戲啊，當年在學校裡面，誰能想到他能混這麼慘啊，就算在娛樂圈當個花瓶，也不至於被封殺吧……」

編劇說到興起，旁邊卻有人聽不下去了：「都誰啊這倆人，說他倆幹嗎啊都不認識，哎，徐景曄上次被拍那事你們知道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後續：當天晚上，遲小攻的助理在論壇上發了個帖子：《我司那個冷面霸總居然天化日之下在辦公室看GV》，正文是：好想衝上去要老闆給我拷貝一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