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易

梁思□說完，便掏出手機撥通了許雲初的號碼，側過子對著電話那邊說：「雲初姐，你幫我組織一場發佈會……嗯，全民道歉……我沒病，沒發瘋，是曹燁的意思，他是投資方，投資方都是爸爸……」

曹燁手從他耳邊奪過手機，對著手機沉著臉說：「許雲初，當時這電影可是你拉我投資的，現在你家藝人在宣傳期曝出負面新聞，你總該對我有點待吧。」

那邊又說了什麼，曹燁面沉似水地盯著去車裡拿帳篷的梁思□，對著手機那頭說：「我不管，公關是你的事，半個小時之全網刪除這條新聞，你能辦到吧？」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梁思□正把帳篷搬出來，蹲在地上研究該怎麼搭，曹燁走過去，把手機扔到他面前，梁思□拿起手機，屏幕上已經出現了一道斜長的裂痕，他嘖了一聲說：「好，正想換手機。」

曹燁看著他說：「梁思□，你跟我過來。」

梁思□難得聽話，站起來轉對遲明堯喊了聲：「哎，遲明堯，回來你教我搭啊，這玩意兒我上次搭的時候就搞壞一頂。」說完就跟在曹燁後面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遲明堯把帳篷搭得差不多了，朝他倆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對著一邊的李楊驍說：「好看啊？」

李楊驍這才回神，轉過頭說：「啊？沒有……」

「別看了，幫我把那邊固定一下。」

李楊驍走過去，躬踩住要固定的地方，蹲下來說：「其實都刪除也不太好吧？」

遲明堯看了他一眼：「嗯？」

「我是說關於梁思□的那條新聞。」

遲明堯把另一邊弄好，站起說：「怎麼說？」

「強之下只會反彈得更高啊，這個時間點突然全網刪除，只會讓大家的討論更加旺盛吧。」

遲明堯走到車裡拿了兩瓶水，一瓶扔給李楊驍，一瓶自己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水說：「你倒也不傻。放心吧，曹燁氣昏了頭而已，許雲初帶了梁思□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至於被這點桃新聞嚇住。」

李楊驍點點頭，也喝了口水。

遲明堯出煙，接著說：「倒是你，沒聽到梁思□剛剛說的，投資方都是爸爸，曹燁可是蒙傳的總裁，不上去抱個大啊？」

李楊驍還在想梁思□的事，聽遲明堯這樣說，也沒太往腦子裡去，只是習慣地用科打諢的語氣回了句：「我不是都有你了麼？」

遲明堯轉過頭看他，瞇了瞇眼睛，李楊驍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說了什麼，不太自然地移開目。

從校園出來之後，李楊驍邊就了很多一門心思追求他的人，大家都變得很虛偽，試探來試探去，幾百句玩笑裡也未必藏著一句真心話。李楊驍也開始習慣打炮——這年頭，太真誠了容易被人當傻。

但炮打到遲明堯上就相當不對味兒了，李楊驍正想說點什麼轉移話題，那邊杜闡朝他走過來——那個音樂系的同學，後還跟著他男朋友。

杜闡站在他男朋友旁邊，和遲明堯聊了幾句，便過來找李楊驍了。

李楊驍大學的時候既忙又高冷，如果不是別人主熱絡地湊上來，那他基本上不會和那人產生什麼集。杜闡是他同班同學的朋友，兩人見過幾次面，互相認識彼此，但也只是互相認識而已。

兩人靠著帳篷聊了一會兒，杜闡如今跟著業一位知名音樂製作人，前途一片大好。

遲明堯和杜闡的男友走遠了，杜闡才低聲音問：「你怎麼和遲明堯認識的啊？」

李楊驍謹慎地斟酌了措辭，說：「我高中的一個同學正好是我倆的共同好友。」

「哦……去年那個《水邊高地》，一開始不是都傳你是主演來著？怎麼後來換了個人啊？」

「誰知道呢，」李楊驍對其中的緣由清楚得很，但他不想談這個，便敷衍道，「可能後來又覺得我不合適唄。」

「，都進組兩個多月又覺得不合適，有這麼坑人的嗎？你自己後來沒打聽打聽，是不是葉添那個小孩有人捧啊？」

「沒，後來就不想理這件事兒了，那電影我都沒去看。 」

杜闡聽他這樣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才說：「哎，你跟遲明堯認識不長時間吧？」

李楊驍說：「嗯，怎麼？」

「我就說呢，前一陣子我吃飯的時候，還見他還帶了別人。名字我就不說了，反正也是個演員。當時在飯桌上，那人說自己聞不了煙味兒，遲明堯還真就把煙給掐了。」

李楊驍看了杜闡一眼，明白他在暗示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遲明堯之間的關係。他垂下眼睛，有點猶豫要不要說點什麼來解釋。

剛想開口，杜闡站了起來，按著他的肩膀，俯下湊在他耳邊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你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然後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起走了。

李楊驍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他很快從杜闡這幾句話中解讀出了兩層意思：

想要資源，就別指和遲明堯談。因為前車之鑑，遲明堯也對別人好過，但還不是很快換上了你李楊驍？

想要，就趕放手。還是前車之鑑，遲明堯對很多人好過，但那什麼都說明不了。

他低頭笑了笑，想著杜闡大概真的以為自己有點傻，還要特意過來旁敲側擊地提醒自己。

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遲明堯的這段關係裡，他想要的是什麼。

這一點，遲明堯一定也一樣。

曹燁和梁思□這一走，好半天都沒回來。

夜幕四合，收起了最後一天，遲明堯被曹燁一個電話走，回來的時候，他後面跟著的曹燁和梁思□都冷著臉，從略帶些狼狽的外表看上去，兩個人像是打了一架。

遲明堯和曹燁一起搭帳篷的時候，梁思□蹲在一旁沉默地煙。

外面起風了，李楊驍待在帳篷裡，把小窗打開，對著外面煙，看著不遠的三個人影。

遲明堯幫忙搭好帳篷，朝李楊驍的方向走過來。

今晚的月不錯，李楊驍便沒在帳篷裡開燈。遲明堯走過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夜中，若若現的一點小火星。因為隔得太遠，他看不清李楊驍的臉，但腦子裡卻出現了他以往煙的樣子。

李楊驍的臉過分漂亮，氣質又冷冷清清，用細長的手指夾著煙的時候，給人一種很獨特的覺——大概是一種有故事的樣子。

遲明堯走近了，李楊驍抬起夾煙的手，揮了兩下，和他打了招呼。

遲明堯彎腰進了帳篷裡，靠著另一邊坐下。

李楊驍沒回頭，但他確實覺這頂帳篷好像是有點小——把遲明堯上的氣勢襯得更明顯了。李楊驍不自覺地繃了背，因為他覺自己背上有兩道目，得他很不舒服。

然後他聽到「卡噠」一聲輕響，應該是遲明堯摁打火機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遲明堯開口道：「講講你吧。」

李楊驍微微側了下頭，說：「什麼？」

遲明堯微抬下頜，只說了一個字：「你。」

李楊驍低頭，對著外面彈了彈煙灰說：「我沒什麼好講的。父母雙全，正常高考，畢業即失業，乏善可陳，還不如說說你。」

遲明堯了口煙說：「但我想聽。」

李楊驍聽出了這句話中頤指氣使的意思，遲明堯本就不會給他什麼商量的餘地——我想聽，你就必須講，還得講得聲淚俱下，跌宕起伏。

他覺得遲明堯就像有錢人家的熊孩子，必須得慣著，否則他有的是辦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又想起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杜闡和他說的那句話：你得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李楊驍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去把這句話抄寫一百遍。他要的是資源，是那扇門，就不能指遲明堯還得給他開一扇窗，憑什麼呢？

李楊驍掐了煙，轉過子，對著遲明堯說：「那你想聽什麼？」

遲明堯說：「什麼都行。」

李楊驍腦子裡一瞬間冒出很多事，他可以講的有很多，講高中藝考，講大學話劇社，講江朗，講《迢迢》，講那部沒拍的公路片，講有緣無份的《水邊高地》，可他一個都沒講。

他講了宋昶，和那段八年暗。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要講這個。

「我曾經暗一個人八年，從中考開始。」李楊驍說完這個開頭，就直直地看著遲明堯，等著他皺眉說換一個話題。

但遲明堯只是彈了彈煙灰說：「有意思，接著說啊。」

李楊驍剛說出口，就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很想講這個。但這是他自己開的頭，現在遲明堯讓他繼續講，他只能接著往下講。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李楊驍從中考講起。講他那天早晨忘記帶準考證，到了考場才發現這回事，他急匆匆地朝校門口跑，車子堵了長長一路，他焦急地站在馬路邊打車。宋昶就是這個時候騎著自行車停到他面前——他們不在一個初中，只是在市籃球聯賽上過面。宋昶問了他原因，二話不說地載著他往家騎。

「那時候是六月，盛夏，氣溫很高，我們那裡又全是上下坡，他帶著我騎了一路，後背全了……」

遲明堯歪頭靠著帳篷問：「所以你就喜歡上他了？」

「也不是，從學校騎回家，再從家騎到學校，他騎累了就換我帶他，花了半個多小時，又一路跑上樓，到了考場的時候，離考試只有兩分鐘了。我們倆的考場是鄰班，在教室門外給老師檢查準考證的時候，他了我一聲，說，嘿，接著，就拋過來一個小東西，我接住了，發現是一塊巧克力。」

李楊驍笑了一下，說：「準確地說，大概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不知道為什麼是那一刻，也可能因為我很喜歡巧克力吧。」

遲明堯說：「那怎麼沒在一起？」

「沒在一起是結果，講故事如果只講結果，就很無聊了。」

遲明堯點點頭說：「那講過程吧。」

李楊驍便開始講過程，他大概算是個會講故事的人，講得詳略得當、有起有伏。他講課間打球的自己崴腳，宋昶翹課去醫務室給他買藥，為此被語文老師罰抄10遍《岳樓記》；講藝考時候周圍所有人都持反對態度，畢竟以他的績可以去個國相當不錯的大學，當時只有宋昶支持他，後來還給他買了去北京藝考的來回車票；講自己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宋昶寄過來一箱又一箱吃的——導致他在一個月之迅速胖了五斤。

李楊驍講得口乾舌燥，說完了喝了幾口水，兩人無言一會兒，遲明堯開口了：「那你對他呢？」

李楊驍看著他問：「嗯？」

「你說你暗他八年，可你剛剛又說的全是他對你的好。」

「哦……」李楊驍抓抓頭髮說，「我當然也對他好過，但都是一些很小的事，無足輕重，他大概也不太需要。」

「那過程說完了，結果呢？還在暗？」

「沒有……」，李楊驍搖搖頭道，「他找了朋友，已經求婚了。」

遲明堯笑笑說：「我還以為，要照你之前說的那樣，你倆這應該算投意合啊，還玩什麼暗。」

李楊驍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遲明堯接著說：「現在這樣看，既不表白又吊著你，夠會玩兒的。我猜是他太慫，玩不起，不然早把你上了。」

李楊驍的臉立刻就變了，剛剛滿腔的溫與失意瞬間散盡。他覺得自己就像選秀舞臺上拙劣的選手，自以為把畢生的看家本領展示得淋漓盡致，卻遭到毒舌評委毫不留面地一頓痛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