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湖水搖，清澈的水麵倒映天上的月亮與星辰。

白髮的男孩與沉默的男人對視。

——好奇。

這個辭彙，其他人可能覺得是無稽之談，覺得頗為糊弄，甚至會覺得因為這種理由就把人解剖的伊恩非常可怕。

但老騎士卻知曉，這是很正當的理由。

尤其對於他而言，對所有修行『真形』與『脈』之力的升華者來說，對自己的構造懷有好奇這點，甚至可以算是加分項。

「解剖，能夠理解。」微微點頭，蒼老的男人繼續問道：「但為什麼在這裡？」

「在家弄出這麼一地水碎？」

伊恩搖頭吐槽道：「明擺著告訴大家人是我殺的嗎？不談需要水來清洗刀和手，折騰這樣，腥味那麼大，隔壁鄰居都聞得到。」

沒有停頓，老人接著又問：「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案？」

伊恩不假思索：「兩者兼有，殺死舅父後我纔有這個念頭，畢竟這麼大一坨，扔掉也是浪費，不如讓我研究研究。」

此刻，老騎士已經相當滿意。

但他還是挑起眉頭，道出最後一個問題：「即便湖林安全，你這樣解剖，就不怕引來野嗎？」

他有些意味深長道：「倘若我不在此地，幫你驅趕野……你會怎麼做？」

「引來……也是先吃這一地雜碎嘛。」

側眉看向一旁模糊的，伊恩回過頭，隨意地笑了笑：「更何況我也不是沒有手段，誰吃誰還不一定。」

他懷中還有眠，尋常野不過是送菜。

哪怕是來一大群狼亦或是虎豹，至也足夠他拋下，自己跑去安全的地方。

老騎士沉默著。

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做出決定。

「為什麼敢於向我邀請？」

但老人還是垂下眸子，他淡淡道：「伊恩……即便你的靈能真的能看出我心懷善意，但以你的才智，亦能知曉，如若必要，我不會顧忌一個孩子的生命。」

「不是謝，也不是雙贏，你在看見我的時候，心中就已經做好了邀請的計劃和失敗的打算——這冒險背後的理由，請告訴我。」

而伊恩沉默地抬起頭。

他看向頭頂的星空。

泰拉世界的天空，相較於地球而言格外黯淡，除卻一顆過於明亮的月亮外，整個天幕隻有一小塊區域有著星星，而且還非常黯淡。

這顯然不是正常的星空，泰拉蒼穹之上的正如同泰拉大地之上的一樣，令人費解。

同樣……令人好奇。

——就如同一個問題答案般，他就是沒有理由地著，想要知曉。

「除卻一個舅父外。」

低下頭，伊恩認真地注視著老騎士的臉龐，男孩流暢地闡述自己的想法：「我還需要一個監護人，一個告訴我更多知識的老師。」

「舅父雖然是人渣，但沒他，也就沒人能教我這個世界的文字和其他知識，況且家裡沒有年人，在哈裡森港很麻煩。」

「的確。」老騎士點頭，贊同道：「家中隻有孩子，就很糟糕。」

帝國的習俗如此，邊疆地區孩子父母雙亡後，家裡的產會被拿走，田地會被分配，就連孩子本都是財產，未來的命運誰也不知道。

「您可以代替他——在我看見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曉，這是我最好的機緣，也是足以改變我未來一生的機會。」

「獲得更多知識的機會。」

伊恩對嚴肅的老人微笑，他此刻已經找到一塊合適的區域，開始挖坑鏟土：「而這需要您的同意。」

原本男孩計劃隻是埋掉自己的舅父，但因為意外，他需要多埋一個土著和一頭林豹，這下工作量就不隻翻倍了。

不過，就在伊恩剛剛挖了幾鏟子的時候，有一隻手出，從伊恩手中取過農鏟。

皺著眉的老騎士示意伊恩靠邊站，然後手，流暢地展現如何正確使用農鏟挖土的作與技巧——那作顯然比無論前世今生都從未用過農鏟的男孩要嫻的多，一看就知道他通農務雜活。

示範了五六分鐘，老騎士已經將坑挖的初雛形。

隨後，他將農鏟遞迴伊恩，而伊恩也流暢地接過農鏟，模仿老騎士的之前的作繼續挖坑。

「帝國中，很有你這樣想要讀書寫字的孩子……他們甚至不知道知識有什麼意義。」

觀察著伊恩的作，並開口指點男孩發力技巧和糾正不合格的作，老騎士沉聲道：「即便是貴族和學士的孩子也是如此，他們視知識為令人厭煩且無價值的東西，比起讀書和學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們更想修行武藝，建功立業，為把持帝國朝政的一員。」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允許知識的傳播和擴散。他在心中默唸。

「理解一個文明從文字開始。」

坑已經足夠大，足以放下幾，男孩將自己舅父，土著和林豹的推進其中，然後鏟土將這些意圖殺死自己的傢夥掩埋：「學會讀書寫字，才能真正的理解一個文明，一個世界。」

有些疲憊地息，伊恩淡淡道：「同樣，探索未知的旅途也需要它們，無論是解讀還是記錄，是重拾還是開拓。」

「您的名字？我的老師，假如您答應的話，我對未來的探尋就得從您傳授的知識開始。」

他抬起頭，看向男人，而蒼老的男人再次與這雙淺青的眸子對視。

他聽見孩子稚清澈的聲音：「我想要知道。」

——好奇心。

騎士凝視伊恩眼中的。

純粹的，想要知道什麼，想要探索什麼，想要前往遠方，去解明未知的好奇心。

這是一個有著無限可能的孩子。

亦或是說，人類。

他或許可能會為斬殺惡，埋葬怪，行走於曠野中的冒險家；也有可能為越千山萬水，行遍整個泰拉大陸的探索者。

他可能會去研讀靈能的奧，為人類探尋落於灰塵中的世界真理；他也可能會去挖掘人類基因中的源頭，將前紀元文明賦予眾生的神力解析探明。

可能為英雄，可能為探險者，也可能為一個世代的先驅……更有可能默默無名，隻是一個邊境無知的孩，手上沾染了親人的，未來無定。

甚至，更加糟糕。為一個瘋狂的，僅僅是被自己好奇心驅的怪。

而這一切的未來與可能，都仰賴於自己的選擇。

正如同五十年前，自己的君王對自己的寄託的那樣。

【——希利亞德，我的騎士……帶『它』走，越遠越好，離開帝都，離開奎諾爾平原】

【——等到一切結束後，你自己用，亦或是隨便給誰，埋藏起來也無所謂……隻要不讓那群叛逆得到，一切未來就有希】

【——人類……依然有重回星空的希】

希……

好奇心……

以及，選擇的勇氣。

「我希利亞德。希利亞德·勒西。」

老師，騎士。

疲倦的男人抬起頭，灰褐的雙眸與青的雙眸相對。

希利亞德認真地與伊恩對視，回答自己學生的問題：「放心。等這一切過去，你想要學什麼，我都會教你。」

「謝謝！」

於是他看見，男孩欣喜地微笑，伊恩的表沒有毫遮掩，他想笑就笑，因為實在喜悅。

金的暈在男孩雙目中倒映著，這是隻有伊恩才能看見的。

風吹過湖畔的大地，令波瀾捲，倒映著瑣碎黯淡的星。

炎夏的熱風仍在群森間湧，高天之上的輝逐一消散，正如大地之上一時亮起又陡然熄滅的火炬。

抬起頭，希利亞德的視線中隻剩下了漆黑的天穹與明月，雖然沒有任何烏雲，但晦暗的影仍然正在遮蔽群星，將那代表永恆與遠方的事自人類的雙目中剝奪。

泰拉766年，泰拉星域能觀測到的絕大部分恆星都被遮蔽，除卻日月與僅存的幾顆行星外，人類仰視天空時隻能看見一片黑暗。

學識之都觀星臺十四位大星士自雲景穹天塔上躍下自殺；二十年前帝國暴君在黯月中駕崩導致的餘波如今已經逐漸平息；各大實地貴族和各方勢力於邊境按兵不，暗洶湧澎湃。

懷教會的探索隊自無盡洋與新世界歸來，帶來不祥的徵兆，而奎諾爾平原的農夫抱怨降雨稀，鯨歌崖的海裔們正從夢中驚醒，看向深邃的大海深，心中滿是戒備與惶恐。

邊疆的漁夫慶賀一次收，蒼天王庭的老可汗開始舉辦他九十大壽的壽宴。

世間所有人的悲喜都不相通，囚星天獄已然型。

人類重回高天之上的通道正在逐漸被封鎖，卻無一人知曉。

但仍然有人仰群星。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

手，幫助伊恩鏟下泥土，將掩埋，希利亞德閉上眼睛。

但他腦海中映起那雙眸子，伊恩水眼瞳中燃燒的火焰並不僅僅是靈能的輝，而是比太更加耀眼的好奇心，是比什麼都要刺目，都要危險的。

正如同過去的他，以及過去的陛下那樣……

那是，希的。

【如果他符合條件，那我會將我所有的知識，還有通向未來的鑰匙給他】

「如果我做錯了，我不會說對不起。」隻有星空能聽見他的話語。

……

哈裡森港，伊恩家旁。

暖的夜風吹過街道，路口的長明燈微微搖晃，令燈的螢藻油的明暗不定。

一道矮小的人影自房屋的影中浮現，自草木的遮掩中走出，他腰間有著黑曜石刀，深褐的麵板上有著晦暗的紋路，約閃爍著妖異的澤。

而有幾道模糊不清的人影隨著他。

他們來到伊恩家房門之前，無聲無息。

房門被開啟，人影們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