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天朗氣清，一大早林蓉從東院繞過小竹林，便看見仆婦們已經在忙活著打水漿洗客棧裡的什。

天氣漸漸有了點初夏的意思，大清早的也不算太涼，林蓉今日隻穿了橘紅棉布雙開襟的長褙子，裡頭是斜開襟的天青窄袖深，出了門沿著來福客棧略走了一圈，後背就有點見汗。

也不知怎得，一大早去正屋裡就冇人，問阿飛他也不知道翁婆都去哪兒了，林蓉瞧著太升起來，乾脆往仆婦那邊一坐，跟他們閒聊幾句。

“客房裡日常用的巾子幾日一換啊？”

“被子和褥子這些都是多久前做的了？”

“你們幫客人漿洗要單獨算銀錢嗎？”

“除了漱口，屋裡可還準備了其他洗漱用品？”

……

仆婦們瞧著這新進門的小娘子彎著一雙杏眸跟們說話，都樂意跟多說說。雖說往日裡陸鄭氏也不曾薄待了們，到底陸鄭氏要管著客棧的銀錢和針線上的活計，也冇空跟婆子們聊天。

陸家爺倆就更不會跟仆婦們多說話了，所以說起來幾個三四十歲的婆子這還是頭回跟主人說如此多的話。

再加上林蓉跟人說話時，習慣未語先笑三分，臉上還帶著清淺酒窩，說起話來隻人覺得親切放鬆，幾個婆子開始還往布襖上著手有點拘束呢，冇過多會兒就聊熱鬨了。

林蓉開頭說的多些，後頭聽們說客棧裡幾個跑堂的到的事兒，還有往常來趕考的學子們的趣事兒，慢慢著從房取來的針線，聽得了神。

等們說的差不多，林蓉這纔開始問外頭的事兒。

“嬸嬸們可知道，這外頭的仆從和婢子要價幾何？”

臉圓乎乎最善談的那個開口：“您可是問對人了，我家陸六是替老爺在外頭采買的，倒是經常跟牙人打道。這仆從嘛，小兒要便宜些，比如阿飛他們五六歲買進來，要白吃白喝養好幾年，如今也才能做做跑的活計，大概半兩銀子或者六百銅錢就能買一個。”

荊朝跟唐時風俗也差不多，銀貴銅賤，以銀子為衡量，一兩銀子本該是一千銅錢價，但很有人願意拿銀子換銅板，所以基本上置換都要拿一千一二百的銅錢去換，同樣用銅板做錢用，價格上也稍高一點。

“至於能直接使喚的仆從，說也得一兩銀子，稍微聰明伶俐點的或者識點字，那都要一兩半銀子往上。”那仆婦繼續道，“婢子價低一些，半大不小的半兩銀子便可挑容貌好的，長後能在房裡伺候的好模樣也不過就是□□錢銀子，當然會些手藝的稍微貴一些。”

說完那仆婦被旁邊稍微瘦些的掐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房裡伺候的婢子一說出口，豈不是捅娘子的肺管子？

訕訕笑了笑，低下頭著洗東西，不敢再多說話，生怕娘子氣著到時候也不好跟陸鄭氏代。

林蓉倒是冇多想，雖說從後世而來，有些牴買賣人口的事，可到底在這個朝代，冇辦法跟世道做抗爭，也隻好從善如流。

甚至這會兒知道奴仆做價低，還有點高興，說不準可以多買幾個回來，到時教他們如何安立命，將來都能獨當一麵時，若是有想奴籍的，也不是不能全。

無法在時代洪流裡逆流而上，可一路前行，也能不負本心做點自己能做的。

陸材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問完奴仆的價後在那笑呢，心裡就更不高興了。

這是打算給自己買個婢子啊，還是準備問清楚，以後拿他手裡的銀錢？

昨晚上那一碗甜湯鬨得半宿睡不著覺，陸材先是燥熱，而後……疼，過後疼還是抵不過從心底往上升的燥氣，他是一邊難一邊還尋思，他娘到底往裡放了多藥？不會是那啥鞭連同藥雙管齊下吧？

噴著火熱的鼻息，陸材憑著還穩穩噹噹在心底的旗子，控製住了自己想半夜去隔壁爬床的衝，好不容易睡著，這日上三竿才被醒了。

出門在這看見林蓉坐在天井裡跟仆婦們說說笑笑好不熱鬨，提及婢子，給買是嫌棄自己，不給買是想要算計自己，反正想起自己火熱又煎熬的夜，陸大郎覺得這新婦怎麼都是錯，氣也是過。

他輕哼了聲，挑著眉往林蓉那邊走，還故意加重了腳步。

阿鵬早上過去伺候，瞧出他臉不太好看，今日特意替他挑了芽綠的圓領斜開直襟的長袍，拿月白嵌玉石的封束了，利落梳個抓髻，拿玉簪子替他簪上，看了眼——很好，又是鮮的一個俊俏郎君。

隻阿鵬冇考慮到自家郎君的心，於是乎，林蓉聽見靜轉過頭來，正好逆著已經東昇老高的朝，莫名覺得自家相公的臉兒綠綠的。

幾個仆婦見陸材過來，趕忙就不說話了，都怕郎君生氣，畢竟滿陸家並著客棧上上下下的仆從都知道，新進門的娘子不得郎君喜歡。

“相公起啦？”林蓉放下手中針線起，左右也聊得差不多了，“正好我在廚房熬了罐綠豆百合粥，還做了一盤子賽螃蟹，我瞧著你昨日很吃，那個不難做得，一起用朝食？”

陸材示意阿鵬去端，往旁邊桂樹底下的石凳上坐了，抱著胳膊斜睨過去：“你問奴仆賣價作甚？”

“我瞧著客棧跑堂和伺候的都不算多，將來客棧的生意要是好了，加上阿飛和阿楊他們倆也不夠用，還是得提前把人給買回來，教好了才能往前頭去不是？”林蓉笑著邊解釋邊坐在陸材對麵，省得好好一個如玉小郎君將來變斜眼。

“前頭不是跟你說了嗎？家中銀錢不多了，再說……”說到這兒他有些不樂意似的白了林蓉一眼，嫌棄冇算，很不甘心道，“得留出來些，家中有急事，或者嶽丈那邊支應不上的時候，總得拿得出銀錢。”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早纏著他爹要了銀子去茶舍瀟灑去了，還會跟這個悍婦大眼瞪小眼，氣得自己哪哪兒都不舒坦。

林蓉聞言笑了，陸有福兩口子在鄰裡街坊間的名聲極好，這樣的夫妻養出來的孩子，即便是吊兒郎當的有些壞習慣，底子肯定是不差的。

忍不住逗陸材：“開始總要先有點投的，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我若是空手套，你會上鉤嗎？”

“憑什麼我是狼？”陸材想著，獵人和獵之間，他怎麼也得是……想著總莫名有點自取其辱的意思，他就更不樂意了。

林蓉哄孩子似的點點頭：“好，那我若是白狼，你敢空手套嗎？”

陸材：“……”他怎麼不敢？！他昨晚不久敢了嗎？

“相公放心便是，我心裡有算，不會讓阿翁多出銀錢，隻是也不可能一文錢都不用就能達到效果，我已經計劃的差不多了，明日不如相公與我一起，跟阿翁好好談談？”逗得差不多，林蓉開始好好說話。

陸材被逗了一溜夠，聞言忍不住反駁：“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我可冇答應幫你。”我怎麼就那麼聽你的話呢！

“家中早晚要聽郎君的，往後客棧生意做起來了，將來與郎君來往的商賈和文人誌士定是數不勝數，所以我想，相公對客棧如何發展下去，瞭然於自是更好的，相公覺得呢？”林蓉放了聲音，從阿鵬手中接過木勺替陸材舀粥。

陸材看著一碗清新又香濃的粥放在眼前，配著一碟子金燦燦的賽螃蟹，並著用熱水燙過，切碎了拿薑醋拌的萬年青，還冇吃都覺視覺先被滿足了一半。

嚐了口林蓉做的菜，他這才驕矜點點頭：“那我就勉為其難，聽聽你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林蓉低頭喝粥，掩住邊的笑，相公實在是太好說服了，有時候激將法連一半都用不上就奏效，這樣的相公應該很好養吧？

“那將來還要拜托相公多費心了，到底我是個婦人家，有些事總不得相公出麵會更好些。”林蓉先把高帽子給陸材戴在頭上。

陸材腔中的鬱氣了些，立馬尾隨而上：“這算是補償嗎？”

“唔……自然算。”林蓉笑瞇瞇點頭。

既然傻鵝非得想往甕裡鑽，這個滿意自家相公的，自然也不會攔著。

提出讓陸材跟著一起心客棧裡的事，一則是為了翁婆能夠更放心的給他們來折騰，二則……既然這相公覺得可以過，他的未來自然也不能隻是個紈絝小掌櫃。

馴之時，讓它們知道聽話後，還要學一些技能呢，馴夫自然也不例外，如今陸材哄著還算是聽話，那此時不趕將他坑住，還等他反應過來炸的時候嗎？

吃完飯後，林蓉阿鵬去拿了陸材的紙筆，就回房去寫計劃書去了。

陸材吃完飯這纔想起來，剛纔他是去找茬的，結果又被這新婦給噎住，還不知不覺打了自己的臉。

他總覺得，在這新進門的娘子麵前，他就跟被提出水麵的魚似的，隻能被牽著鼻子走就算了，還總是變得不像他自己。

他覺這麼著不行，所以瞧著林蓉回房，陸材勾著想了想，衝阿鵬揮揮手：“我還就不信了，我就套不著狼，去，請秦二郎去燕彩居，我這親好幾日了都，他不得請我吃個酒啊？”

請吃酒都便宜秦二郎，昨晚陸家可差點就斷子絕孫了，他收拾不了自家娘子，還收拾不了其他人？

阿鵬：“？”您親得了新婦，為何是秦家郎君請您吃酒，說反了吧？

連接到阿鵬帶來的口信的秦二郎都有些不著頭腦，可他也好奇陸材這親後如何呢，畢竟大婚前一日，陸家大郎給新婦送了坨牛糞的事兒，已經在狐朋狗友圈子裡傳遍了，他們說一次笑一次，都等著聽後續呢。

於是，到了午時阿飛送午食過來時，林蓉問陸材去哪兒了，正好陸材說話的時候，阿飛路過聽見了前半句。

聞言他撓了撓腦袋：“奴彷彿聽著，是去套狼了，奴還好奇呢，咱潁州府就一座竹山，那竹山還遠著呢，再說竹山裡竹子不，也冇狼啊。”

林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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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渣陸：你們猜，我能不能套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