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溪是在坤元宮的偏殿裡見了這一群事發當事人。

刑司的掌事突然死於非命,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自從趙宸登基為帝溫溪掌握後宮大權並毫不客氣地賜死了淑妃柳詩嫿之後，後宮裡的那些人都開始很有默契起脖子當鵪鶉了,所以這幾個月來後宮一直風平浪靜,很有人鬨幺蛾子。

故此在這般背景之下，一個刑司掌事之死倒也算是打眼了。

溫溪端坐在偏殿裡最上首的榻之上,從上往下看,看著一行人彎腰垂首地被帶進來。

除了已經死了的劉婆子首還在刑司裡停放著,剩下當時參與的一乾人等都被喊了過來，田老太監師徒倆及另一個當事人荀三，還有參與打架的兩撥人馬以及一些在邊上看了整個過程目擊者。

坤元宮的偏殿一般是皇後用來召見宮中掌事和宮人的地方,所以地方遠不如其他幾個殿大，一群人滿滿噹噹地沾滿了整個偏殿。

溫溪打量著跪在下首最前排的那幾個人。

都是跪著低垂著腦袋的姿態,溫溪隻能認出頭髮有些花白的那個是田老太監,於是將目飄向侍立在邊上的祥生。

祥生懂的意思，湊近了在溫溪耳邊低語幾句，“第一排,從左數起第三個便是荀三。”

溫溪將目集中到祥生所說的那個人上，瞧著形較為瘦弱,很平常的一監製服，衫有些皺，髮髻也鬆鬆散散的,臉上還約可見一個紅紅的掌印，想來應是在爭執中所致，其餘的短時間也瞧不出來。

於是溫溪直了一下腰背，讓自己的聲音更威嚴，“便是你們在刑司那等刑獄重地鬨事的,一個個的膽子倒不小，都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溫溪的話讓跪了一地的人皆是心中一寒，主事的那幾個甚至還不由自主地抖了幾下，但都依令而行戰戰兢兢地抬起了頭。

趙韞跪在下首最靠前的位置。

他重生這些天來已經彎膝下跪過數不清的次數了，但他從來冇有習慣過，尤其是跪在悉的坤元宮之中，讓他的雙膝猶如針刺，聽著上首那個人漫不經心卻威懾人心的命令語氣，趙韞在袖管中的手，死死。

明明在幾個月前，每當他踏足這座宮殿之時都是眾星拱月無人敢怠慢的，即便他和這個人離心，隻要他來了這坤元宮，那就必須得低眉順目地迎接服侍他，坤元宮的所有奴才都要向他跪地叩首問安。

而如今，這個人坐在最上首，睥睨他就像是睥睨一隻螞蟻，他跪在一群賤奴中間對著那人折膝跪拜，邊上是冷漠而視的坤元宮奴才……

四周的人都按照太後的命令抬起了頭，趙韞稍稍慢了半拍，但為了不顯突兀怪異，他狠狠一咬牙，垂眸遮掩下眼中所有緒，也跟著抬起了頭。

宮中的規矩，底下服侍的宮人奴纔沒不能直視天，否則便是有違宮規是要被置的。

所以這些人即便抬起了頭也都是耷下眼皮不敢往上首的方向瞟去任何目。

溫溪仔細地打量這個這個被作狗東西的荀三，從前去謝妤的和寧殿時從來冇有注意過，現在這麼仔細一看，這一個十七八歲的年模樣，當真是長得白白、清秀漂亮，比很多宮都要生的紅齒白的，也難怪讓快到半百的劉婆子了心。

但看這人也是規規矩矩的，和旁邊人比也冇人任何出格之舉，這樣瞧著，也完全冇有穿越人士該有的一點點跡象。

溫溪思索片刻後，再次開口，故意在聲音裡帶上了一些慍怒之，“刑司本是執掌宮規、正宮中刑法之地，作為刑司的宮人，你們知法犯法，好得很哪！一個個的，是嫌最近清閒過頭了是吧！！！”

說到最後，還雷霆氣勢地狠狠一拍桌案。

桌案上的茶蠱也跟著被震了震，底下跪著的那群人也被震得狠狠一抖，然後都又地下了頭，額頭磕地趴伏了回去，裡紛紛討饒唸叨著“太後孃娘恕罪。”

趙韞也無法，隻好再一次隨大流俯磕地跪了回去。

溫溪不錯眼地關注著底下那人的一舉一，還是冇看出什麼異樣來，倒是自己的手掌心，因為剛剛不小心冇控製好力道，拍得太用力了，正一麻一麻，在作痛。

“娘娘……求娘娘恕罪啊！老奴知錯了~~~”

田老太監渾都得像個糠篩，扯著他的公鴨嗓就開始好，那尖細且沙啞跑調的嗓音都能繞上房梁了，“老奴……老奴也冇想會這樣，本是想審問了荀三究竟有冇有盜銀子，後來劉婆子到了以後卻是像瘋癲了一般非纏著老奴瘋鬨。

老奴也不想將事鬨大，看劉婆子實在過於潑辣瘋癲本想就先算了，可是那婆子竟是不依不饒，還在拽打老奴，撓花了老奴的臉，老奴隻是氣惱之下想躲避才推了一把，真冇使多大勁兒，可……可誰知會摔在那木茬子上捅穿了心窩……”

趁著田老太監無意識抬頭之際溫溪側過頭看下去仔細一瞧，好傢夥，橫豎斜三杠杠的指甲痕錯佈滿了田老太監整張老臉。

“娘娘……奴才雖與劉婆子有怨，但從未想過要殺，真是劉婆子欺人太甚之下一時失手而已，在場好多人都瞧見了，請娘娘明鑒啊……娘娘饒命……”

於是溫溪讓祥生點了幾個在場的目擊證人，供詞倒是和田老太監說的差不多，說是眼看著事要鬨大，田太監心生退意想要離開，但劉婆子就是不許，非要田太監給乾兒子下跪賠不是，田太監也在惱怒之下退了一把，誰知倒下去的地方剛好有一之前打砸是斷裂的木杠，尖頭朝上……

於是故意道：“哪個劉婆子的乾兒子？且出來再說說看？”

趙韞的心像是被狠狠一凜，他了拳，按下翻滾暴躁的緒有些僵地出列向前膝行幾步，故作惶恐之態，雙手撐地疊磕著頭回道：“回……回太後孃娘，奴……奴便是劉嬤嬤認的乾兒子，奴是無辜的，奴冇有江保的銀子，田公公從前便看奴不順眼，揹著劉嬤嬤對奴非打即罵，更是想趁此機會誣陷奴好要了奴的命，劉嬤嬤作為奴的乾孃，實在看不過眼，才和他爭執起來，誰知……誰知就被田公公殘忍害死了！”

聽著這人說得每一句話字麵上的措辭很完，完全抓不出什麼來，溫溪瞇眼打量著，想了想意味深長且狀似無意道：“嗬嗬，你們這對乾親的母子倒是深厚啊，都這麼維護對方……”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這個人裡說出來，剎那間，趙韞隻覺的辱和不堪鋪天蓋地湧來將他淹冇，在袖下的手，指甲已經深深地掐陷進了手掌之中。

溫溪就此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荀三臉上一皸裂開來了的神……

若有所思……

這場鬨劇到這兒也差不多了，溫溪心中有數，這件事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劉婆子也確實是被田太監推搡誤殺的，要按宮中的規矩判起來很簡單。

再者此事對來說也算漁翁得利，劉婆子死了，為了算作給弘德大長公主一個代，這田太監即便是過失殺人也冇命繼續活下去了。

田太監從前靠繆太後起來，但他頭狡詐誰都不得罪，這麼些年這兩人把持刑司外人不進手，現在這麼一場下來，刑司便也能明正大地續上的人手了。

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來什麼，這些人翻來覆去都是這些話，於是溫溪就遣他們統統離開，該怎麼辦的就怎麼著辦。

等人都退出偏殿後，溫溪轉頭對祥生吩咐道：“你繼續盯著這人。”

“是”

溫溪總有種覺，這個荀三不簡單，就算他不是穿越者，但也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第六告訴，還是謹慎些為上。

***

翌日夜晚。

鎮國公秦家的整座府邸都籠罩在夜之中，一片寂靜無聲，隻有三三兩兩的幾個院落之中還亮著昏黃的燭火。

秦家偌大的府邸分為兩半，東院和西院。

東院住著權傾朝野的首輔秦閣老，而西院則是住著包括鎮國公在的一眾秦家人，如今東院掌著秦家的絕對話語權，而西院的鎮國公一家卻無論如何都冇那個膽子把手到東院。

東院在西院的秦家人眼裡，那就是閻王殿一般的存在……

這會兒，東院“閻王殿”的書房尚且燈火通明。

秦斂坐在書桌後頭握著筆，正在寫著什麼，認真而專注。

在暖黃的燈的映照下，似是化了男人麵部剛鋒利的廓線，就連右眉眉骨那道猙獰的刀疤都和了下來。

在筆擱旁邊還端端正正地拜訪這一隻針線糙、圖案怪異的荷包。

秦斂一筆一劃寫得投，彷彿像是要於筆尖傾注他全部的神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寫得是什麼人肺腑的心獨白。

站在他邊上的侍從陳平卻是知道，那隻不過是一封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奏章而已，是今日剛最終決定下來的員調遷名單，經過閣的終定，他家爺正在整理最後能呈給溫太後看的奏章。

寫了都快兩個時辰了，終於是見他家爺停筆寫完了。

秦斂閣下筆，然後順手就拿起了放在邊上的驅蚊荷包，放在手上用手指輕輕挲，還湊到陛下聞了聞，是一淡淡的藥香。

陳平看著他家也角不自覺揚起的微笑，心中歎氣，無可救藥，真真是無可救藥了！自拿回來這個荷包起，因無法明正大地戴著外出，他家爺隻要是在家時就立刻上手不離，一天能拿起放下千八百遍。

不過也卻是不容易，聽哥哥陳和說了，這是爺從小皇帝那兒騙來的，也不知道爺是用了什麼法子，從前能拿到那位親手的針線，都是些零星不樣的碎布，這是唯一一個完完整整做好了的荷包。

看著爺那般惜如寶的模樣，微笑著心滿意足地嗅那荷包，陳皮隻覺鼻頭酸，他都想替爺熱淚盈眶一下了，這普天之下，估計還冇幾個癡人玩慕能玩到他家爺這種份上的，真的是太太太不容易了！

如今先皇已經歸西好幾個月了，雖然說來膽大包天，但他真心的希他家爺能就此心想事，再這樣下去，不瘋便魔了都要！

陳平正長籲短歎著，書房的門三長一短被人敲響了。

秦斂小心翼翼擺放好荷包，纔出聲，“進。”

進來的是陳平的哥哥陳和。

陳和對著秦斂恭敬一禮，而後道：“爺，屬下收到了宮裡秋乙遞出來的話。”

秋乙……

秦斂神一凜，霍地一下起，厲聲道：“當真是秋乙遞出的話，可是出了事？”

陳和被嚇得一愣，回過神後趕擺手描補道：“不不不，您且寬心，太後安然無事，秋乙遞訊息出來，是因為一件事，想了許久，決定不下，最終還是想報給爺一聲，看爺的想法。”

一直以來喜怒從不形於的男人當著兩個心腹小廝的麵閉了閉眼，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再睜開，而後又坐了回去，拿起荷包握在掌心。

“何事？”

陳和：“是這樣的，太後孃娘最近一直在讓邊的祥生盯著一個人的一舉一，還不許打草驚蛇，秋乙覺得太後似乎很在意此人甚至說是忌憚此人更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