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突然湧出這麼多的賓客,頓時人滿為患。
李泰站在人群裡,眼前全是晃的人頭,本就看不到人群外的景。
“獨孤開府早已登堂,難道是要離開了?讓開、讓開,勿阻我等仗從開府!”
幾個胡人壯沉迷遊戲,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在人群後方,於是便在廳堂裡喊著推搡人群。後方力道湧來,李泰也站立不穩,直被出人群,衝出數步才立穩形。
他正待回頭嗬責,便見到諸賓客已經各自作禮,向著一個方向呼喊道:“獨孤開府!”
“我代主人接引貴客,諸位不必多禮!”
一個頗磁的男中音響起,李泰轉頭去,便見到一名態雍容的中年人正從廊外經過。
這中年人穿圓領缺長袍,白底團錦的,革帶纏腰、嵌以金玉,頭上則是一頂金為骨的烏紗籠冠,這一著裝扮瞧著真是貴氣又浮誇,但組合起來卻出一鮮明醒目的氣質。
當然,氣質好壞還是要看著裝者值如何。
獨孤信四十出頭的年紀,態並不像若乾惠那樣魁梧龐大,起碼一米八的材,也不像一般武將那樣膀大腰圓,保養得宜,劍眉英、五立,雖欠年銳氣,但卻富有中年人的穩重篤定,麵貌英俊莊嚴,鬚髮油黑觀,一對眼睛更是炯炯有神、仿若有,或行或立、俱焦點。
真是一個老包!
李泰略作打量便收回視線,心裡默默評價一句,旋即便察覺獨孤信眼神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站在人群前方的自己,便也連忙舉臂作禮。
獨孤信站在廊外頓足幾息,視線大半流連李泰一,見其作禮,便也微微頷首致意,然後便對堂前眾人揮一揮手,繼續舉步往前庭走去。
此時前庭記錄禮單的書案前,正站著一名長鬚髯的中年文士。這人傾案前,右手虛提作勾勒狀,久久都不挪步,後方隊列等候的賓客已有許多,但卻冇人敢發聲催促。
“主人正遭堂中惡客灌飲,權使我來引貴客。莫非因此失禮,蘇尚書竟不肯堂?”
獨孤信行至此間,指著那中年文士笑語說道。
中年人聞言後隻抬頭對獨孤信略作頷首,旋即便又低下頭去,著書案對麵一名筆吏說道:“抄寫完冇有?”
待得到肯定回答,中年人便抬手揭起一張寫滿了字的禮單,小心翼翼的卷好收起,這才轉步走向被晾在一邊略顯尷尬的獨孤信,微笑道:“主人有待客之禮,賓客有為客之道。各自有失,豈敢有勞開府說解。”
獨孤信視線掃過中年人遞給邊仆人的禮單紙卷,便又笑問道:“莫非惠保納禮逾製,竟勞蘇尚書親自索證?他正在堂,同去責問!”
中年人名蘇綽,任大行臺尚書,乃是大行臺宇文泰最為倚重的政事大臣,自是位高權重,所以獨孤信才親自出迎。
“難道在開府眼中,蘇某竟惡客?所以駐足,隻因目見一賓客筆法清新有趣,故而賞摹忘行。速行、速行,勿勞主人久候!”
蘇綽聞言後又笑著解釋一句,然後便與獨孤信並往中堂行去。
看到兩位文武大員行離此間,眾人便又再次返回堂中坐定,李泰也隨眾返回,心頗為激,冇想到這麼短時間裡就同時見到兩個西魏名臣。
蘇綽可以說是西魏時期最重要的政務大臣,為西魏的製度建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其子蘇威更是隋朝四貴之一,其所出的武功蘇氏也是後世關隴集團的中堅員。
至於獨孤信,那就更不用說了。講到南北朝、特彆南北朝末期的曆史人,獨孤信是絕對的頂流。
後世許多人或許不知道宇文泰,但對獨孤信三朝國丈、最牛老丈人的稱謂,那真是張口就來。正如許多人或許不知道南朝細分幾個朝代,可講起陳慶之,就會激難耐。
原本史書中的符號人,居然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麵前,大凡對曆史稍有瞭解的人,都不免激不已。
李泰心裡的激還在於,他覺剛纔獨孤信似乎在打量自己,難道是近其類,看到同樣值出眾的自己,想做自己老丈人?
如果是這樣,李泰那是真的可以。這可是最強時代BUFF,如果能加上可就厲害了!
當然,更有可能這隻是李泰見到曆史名人、心激下產生的錯覺。
北鎮武人在子婚嫁方麵,那是相當保守且有著極強政治目的,李泰雖不否認自己長得俊無儔這一事實,但就隻“不是自己人”這一項,他能蹭上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且不說李泰慨BUFF難得,獨孤信和蘇綽行至中堂後,很快便堂眾人擁從席。
若乾惠出武川,堂中接待的賓客也多是北鎮武人,但麵對蘇綽這個異類卻是不敢怠慢,甚至就連喧嘩嬉鬨聲都收斂許多。
不同於東魏北鎮勳貴從軍乾政無所顧忌,西魏從立朝伊始文武劃分就很明確。北鎮武人們雖然在軍事上權勢極大,但在政事理上卻幾乎不上手。
軍事之外的國務理,宇文泰自有一套班底,便以蘇綽等漢人豪強為代表。除了一些宇文泰親自統率督戰的大戰事外,這些北鎮武人們和宇文泰之間遠不如常在大行臺、丞相府辦公的蘇綽那樣親無間。
蘇綽同這些北鎮武人之間多數也都是公事上的來往,談不上多深厚的私誼,今次前來賀遷,也是奉大行臺意,問一問若乾惠赴鎮前還有什麼需求。
當蘇綽講起這一話題時,堂氛圍便陡地一冷,在場許多人都下意識向另一席中的獨孤信。
“有勞蘇尚書垂問,請歸告大行臺,惠保不才、驅使則行。”
若乾惠本也醉態頗濃,聽到這話後神態恢複幾分清明,連忙從席中起,一臉莊重的說道。
蘇綽聞言後便點點頭,大約也是到了自己了一個氣氛殺手,於是便舉起酒杯淺啜一口,然後環顧席中說道:“前庭所見禮簿有一賓客名李伯山者,不知是否在席?”
若乾惠聽到這問題便愣一愣,片刻後視線掃了一眼坐在彆席的兩人,那是趙貴特意遣來向自己道歉的說客。
“李伯山是我新結識的一位小友,竟有才效能得蘇尚書賞見。可惜他今日不在席中,擇日我必引他去訪尚書。”
若乾惠對李泰印象不錯,也見到賀拔勝對其維護的態度,並不想當著北鎮鄉黨們的麵多言其人其事,以免給李泰招惹麻煩,於是便推說道。
蘇綽聞言後便道可惜,也冇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眾人宴飲繼續,期間若乾惠又讓家奴將其子若乾引出,向席中一乾長輩祝酒問好,意思自然是他離開華州後,拜托這些相識故們對家人多多照顧幾分。
若乾年歲不大,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但言行舉止已經頗有可觀,得到了在場眾人的讚賞。待這小子退出後,眾人話題不免轉到兒教育話題上來。
北鎮武人們雖然豪邁不文,但對子的教育卻頗上心。大概是各自夠了邊鎮武人卑微之苦,如今趁勢顯達起來,便不希兒再自己早年所辛苦。
“在場最是讓人稱羨者,非獨孤開府莫屬啊!年前連理清河名門,賢婦掌家,開府雖勞行在外,子也能不失教養!”
世道戰不斷,男子常需奔波在外謀生積功,所以在家庭中、婦便是教導子的最重要角。
獨孤信年前續絃迎娶清河崔氏良姝,也的確令人羨慕有加。北鎮武人言及河北名族或多不屑之辭,但心裡還是羨慕這些名族家風名。
隻不過名族論婚清高標榜,就算是時勢所迫要低配武人,也隻會選擇獨孤信這種聲風采俱佳、地位能與大行臺等夷的對象,其他北鎮武人或是位高權重,也難得邀娶。
獨孤信並不樂意過多談論家事,聽到話題引向自己,便又著若乾惠笑道:“說到進風采,之前接引蘇尚書時,我見前堂有一兒郎如玉樹立庭、風采可觀。既然在邸做客,應是惠保親友,不妨引來相見。”
“那我倒要去瞧一瞧,何等人竟能得如願兄如此賞評?”
若乾惠笑著站起來,要去前堂看一看,順便發散一下酒力,否則怕是不能熬過下半場。關西酒水為珍,這些北鎮鄉黨們言則來賀,多半還是聽說大行臺賞他佳釀數甕,不喝是打發不走的。
離開中堂宴席後,若乾惠行出幾步便召來親兵,低聲詢問道:“李伯山正在前堂等候?”
得到肯定回答後,若乾惠便歎息道:“這小子還真是秀才難藏,宅片刻,蘇令綽問他,如願所說,想來應該也是。我與如願正待鬥勢隴邊,可不能將此言刀引薦如願,引他去彆堂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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