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林，瑪莎123航班機長，28歲，飛行小時數1632小時，4日凌晨3時去世。”

明亮刺眼的燈下，一張四寸大小的機長證件照被在白板上，高瓦數的白熾燈照耀著的照片紙，反出一層。

照片上是個棕頭發、笑容和煦的年輕人，他穿著筆的機長制服，肩上是四道杠，象征專業、知識、技和責任。

卓桓在照片旁寫下這位機長的名字，抬頭看向伏城：“他的家人是怎麼說的？”

花了一整晚，伏城與兩位遇難飛行員的家屬進行了通。然而他眉頭蹙起，顯然這次流的結果并不盡人意：“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機長林的妻子是全職主婦，他的丈夫很提起自己工作的事。據妻子說，他是從去年進瑪莎航空，今年八月才為機長的。當時他們還特意出門聚餐，慶賀林升職機長。”

伏城將對話獲取的信息全部打印出來，分發給在場的調查員們。他說：“林以前在很多小航空公司待過。歐洲有很多小航空公司，他在這些公司擔任的都是副機長職位。等到了瑪莎航空，才升任機長。航空公司那邊來的信息，林沒有過不良飛行記錄，他的飛行培訓也一直是及格以上。不過林父母早亡，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妻子又是全職主婦，所以他的機長工作是整個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他的妻子說，他工作很認真，也很辛苦。”

卓桓與伏城對視一眼，他拿起記號筆，在機長的照片旁寫下一行字。

『經濟力大，新晉機長。』

卓桓：“這一點要注意，機長沒有富的飛行經驗，且有很大的經濟力。繼續去問他的妻子，林除了正常的飛行工作，有沒有其他兼職工作。”最后一句話是對伏城說的。

伏城點點頭：“好。”

飛行是一項極其耗費力，且需要高度集中力和反應力的事。

每個國家的法律都對飛行員的休息時間有嚴格規定，要求他們在起飛前必須得到充足保質的睡眠。這個睡眠時間各個國家都是不一樣的，但大多不低于十個小時。

伏城看著白板上那位年輕機長的笑容，目漸漸凝重起來。如果說機長由于過重的經濟負擔，從事兼職工作，沒有得到充分休息。那他在駕駛飛機時的注意力和集中力，以及能現出的技，就很值得懷疑。

卓桓翻了翻機長的相關資料，他抬步走到白板的另一側，站在副機長杰拉爾·特呂弗的照片旁：“杰拉爾·特呂弗的家人是怎麼說的？”

伏城出一個復雜的表：“他的況有些特殊。”

坐在一旁的高云轉看向他：“怎麼？”

伏城嘆了口氣：“杰拉爾·特呂弗，26歲，瑪莎123航班副機長，飛行小時數823小時，于3日下午13時去世。有件事是大家已經知道了，他是特呂弗集團的繼承人。但據杰拉爾的朋友lina說，杰拉爾在四年前就被趕出了家門，已經四年沒有回過家。至于他離家出走的原因，是他想做一個飛行員，而他的父母不同意。”

眾人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會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航空公司。”

“是。”伏城道，“歐洲的航空公司太多了，如果沒有卓越的履歷或特殊的背景，想進大航空公司很難。就算進了大型航空公司，想要為飛行員也很難。所以很多出一般的飛行員會選擇先進小航空公司，積累飛行小時數。等有機會再進大公司。到時他們所積累的飛行小時數，就會為他們的資歷。”

眾人翻看著杰拉爾的履歷。

伏城：“杰拉爾在飛行方面的天賦一般，他在‘進近’和‘皮氏管結冰’兩個測試項目上，得到過兩次不及格。他今年四月進瑪莎航空，八月開始飛這架瑪莎123。由于和家人斷絕關系，副機長的薪水有限，杰拉爾在經濟上也比較拮據。”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預料，皆是一陣唏噓。

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特呂弗家族的繼承人，居然過著十分貧苦的日子。

卓桓：“也去查一查，他有沒有兼職工作。”

伏城：“好。對了，之前老約瑟夫說，瑪莎航空的職員名單上沒有這兩位飛行員的名字，瑪莎123航班也不是瑪莎航空的飛機，這件事我問過家屬。他們都以為飛行員就是在瑪莎航空就職，因為他們一直都飛這架飛機。”

卓桓輕輕頷首：“這件事我已經讓老約瑟夫去英國一趟，直接去瑪莎航空總部，問清楚況。”

飛行員資料目前只能進行到這里，在老約瑟夫得到更多的信息前，眾人的目從兩位遇難飛行員上移開。

卓桓看向蘇飛：“黑匣子況怎麼樣？”

蘇飛頓時泄了氣：“比我想象的嚴重一點。飛機撞山的時候，時速大概得有200節，你懂的，它正在爬升。所以撞山時候的速度太大，整個飛機都撞碎了，我沒想到連黑匣子都到了很大影響。我進行了簡單的修復，效果不好。今天下午我帶著黑匣子去一趟法國，到atr公司總部修復黑匣子，他們有更專業的計算機。”

“大約需要多久？”

“至一周。”

“ok，下午你和easa的調查員一起去法國。”安排好蘇飛的工作，將目前已知的信息全部匯總起來，卓桓轉過，目在兩個飛行員的上停留。

忽然，他的后，easa負責人高云的聲音響了起來：“既然現在黑匣子還沒修復好，我們就先假設事故原因吧。飛行員的況不用說了，兩個都是非常年輕、經驗不足的飛行員。他們是有可能駕駛失誤，導致飛機墜毀的。除此以外，我個人覺得，飛機的發機可能出現了問題。”

卓桓回過：“說說看。”

高云得了卓桓的話，立刻站起。他走到電腦旁，將調查組拍攝的事故現場圖投影到大屏幕上。“你們看，這邊。”他走到大屏幕旁，用手指著被大火燒焦的一片廢墟。

大屏幕上的畫面是一片漆黑的半山腰，四圍都是碧綠茂的樹木，中間被撞出一個大坑，土壤也被燒焦狀，勉強能夠從其中看出一架飛機的模樣。

高云：“這里，是左翼。這里，是機艙。而這里，就是右翼了。左翼的撞擊點偏高，在山腰上側。右翼的撞擊點卻偏低，在山腰下側。我們假設這架飛機是直面撞山的，那應該兩側等高。但很明顯，它是側翻著撞山的，機有很大幅度的傾斜。所以我懷疑……”他抬頭看向卓桓，目凝重，“這架飛機的右發機出現了問題，導致突然失速，撞山墜毀。”

不得不說，高云能以這麼年輕的年齡為easa的高級調查員，他確實擁有敏銳的嗅覺和富的經驗。

伏城觀察屏幕上的事故現場圖，他也同意高云的揣測。“至這架飛機撞山時，確實向右側傾斜了。”

卓桓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看向高云，淡淡道：“你負責檢查飛機發機。”

高云：“好！”

眾人都分配好任務，伏城跟著卓桓來到糖果廠的倉庫。

僅僅用了一天時間，這間寬敞的倉庫就完全變了樣。

空氣中仍舊充盈著糖果甜膩的香味，但是倉庫里卻一箱糖果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數不盡的飛機殘骸碎片。easa的調查員正在用刷子小心翼翼地清掃碎片上的泥土塵埃。

這架飛機撞得太過零碎，想要把碎片全部清理干凈，至得花兩天時間。

高云帶著他手下的調查員，在廢墟般的倉庫里尋找了半天，終于找到疑似右側發機的零件。他們仔細地檢查起來，而不遠，卓桓和伏城并肩而立，看著他們作。

“你覺得是發機失效麼。”

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伏城微微一愣，轉首看向旁的男人。沉思片刻，他道：“高先生說的話不無道理。至從撞山事故照片上看，有這個可能。”

“atr-72是雙螺旋槳飛機，這架飛機上沒有裝置apu……”說到這，卓桓突然停了聲音。

伏城：“卓老師？”

明燦爛的下，萊茵瀑布喧騰而下的水濤聲中，只見卓桓雙手在外套口袋里，淡定地著倉庫里的調查員。許久后，他用極低的聲音地說：“沒什麼。”

他說得快極了，但很可惜，伏城的聽力和他的視力一樣好。他有些不能理解：“卓老師，我懂您的意思。atr-72飛機我沒有開過，但對它也有一定了解。它沒有額外的apu系統，它的apu設置在右發機上。一旦右發機失效，很有可能影響整個飛機的飛行。飛機上的電力系統將會全部失控。”

“你確定一定會這樣麼？”

伏城怔住。

卓桓：“我對atr-72了解不多，但或許它未必如此。”

伏城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過了兩分鐘，伏城試探地問：“這架飛機，您沒拆過？”

卓桓：“……”

伏城：“？”

“嗯……”一道輕如蚊子哼的聲音后，卓大爺轉就走，“去醫院吧。”

伏城著他的背影，始終抑的心終于有了點舒緩。他忍不住勾起角，跟了上去。

2020年10月4日下午14時，距離飛機墜毀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

副機長于昨日就已經去世，而今天凌晨，飽折磨的機長也沒能熬過這漫長的夜。他從未醒來，在icu病房響徹整夜的儀聲中，無聲地離開了人世，去往了天堂。

沙夫豪森小鎮醫院里，守在這里一天一夜的母二人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在這位年輕的妻子看見渾被燒得沒有一塊完整皮的丈夫的那一刻，就知道，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和丈夫再相見了。年的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被父親渾上下可怖的燒傷嚇到了。

病床上的父親完全不像個人，像恐怖電影里的喪尸。皮全部剝落，渾都是淋淋的紅的。

“媽媽，爸爸是死了麼。”

年輕的媽媽抱著自己的兒，眼淚無聲地落下，卻出和的笑容：“嗯，爸爸走了，去天堂了。多好，他再也不用忍這種痛苦了。”

兒懵懂地點頭。

那一定很痛，看上去就很痛。

丈夫的離去除了悲痛，帶給這對母的更是一份如同絕的欣。

“謝謝你的安，伏先生。或許對于他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結局。醫生說他一直沒有醒過，但我覺得，那樣的傷哪怕是昏迷著，他都一定痛極了。我好的，我們會堅強地活下去。”

伏城為這位妻子遞上紙巾，后者對他報以激而蒼白的笑容。

伏城悄悄看了眼站在不遠，雙手著口袋，假裝看風景的某位大爺。心里閃過“卓桓似乎不擅長和人流”這個念頭，伏城看著這位妻子，聲道：“請您節哀，他在天堂一定能安息。關于林的事，我還有些事想詢問您。之前您和我說了你們的家庭況，我想知道除了瑪莎航空的這份工作，林是否還有其他兼職。”

“沒有。”

伏城蹙起眉：“一份都沒有？”

妻子：“是的。瑪莎的工作已經讓他夠累了，每次回家都是倒頭就睡。里昂本沒辦法做其他兼職。雖然家庭開支很大，但自從他升任機長后，我們的經濟力已經小了很多。瑪莎的工資足以讓我們應對經濟需求。”

伏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后傳來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