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法國，圖盧茲。

這座位于法國西南部的古老城市，是歐洲當之無愧的航空中心。玫瑰紅的磚瓦點綴著城市的大街小巷，南運河從城市中央蜿蜒而過，泛起鉆石般細細的波。

圖盧茲是全球三大知名飛機制造商之一空中客車的總部所在地，除此以外，atr公司的總部也設立在此。

伏城乘車抵達圖盧茲的太空城后，并沒有前往這座城市最出名的空客公司總部，而是去往了atr。

atr72，就是這次瑪莎123所駕駛的飛機。

上周，伏城和easa的調查員仔細調查了事故當天的氣象狀況，并咨詢了氣象專家。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二十公里外的雷云絕不可能形一個下沖氣，影響瑪莎123的飛行。

另外就空管員所說，當日從蘇黎世飛往柏林的其他飛機也都說，天氣很好，沒有遇到強氣流。

于是今天，伏城和老約瑟夫來到了atr總部。

在技人員的帶領下，他們來到atr總部的模擬機廠房。這是一間碩大的倉庫，從atr公司最經典的atr42飛機，到其后的atr72、82，應有盡有。不是說這里陳放了很多飛機模型，而是安置了許多飛行模擬機。

飛行模擬機，是飛行員在地面上用來模擬飛行的械。

整個模擬機僅保留駕駛艙部分，飛行員坐到駕駛位上后，利用超廣角遠距大屏幕，模擬真實飛行。通過模擬機，可以切到飛機遭遇氣流時的顛簸、發機的震，乃至是慣起飛時的超重，一切和真實飛行別無兩樣。

伏城接過atr技人員遞來的表格，查看上面勾選的任務容后，遞還給對方。他用英語道：“好的，就按上面的來。”

“ok。”

伏城和老約瑟夫一起上了飛機。

兩人在駕駛座上坐好，系上安全帶。模擬機里的“飛機”一開始都是停放在航道樓的，需要飛行員自己駕駛起飛。

如同坐在真正的飛機上一樣，伏城按照標準程序，啟飛機電源系統。他聲音平靜，有條不紊地說著飛行名單上的容。另一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老約瑟夫今天是副機長，他負責確認程序和地面無線電聯系。

伏城：“……瑪莎123航班，請求起飛。”

仿佛真的有人回應一般，等了片刻，伏城抬目看向老約瑟夫。兩人對視一眼，輕輕點頭。下一秒，伏城一手按在油門桿上，向后一拉。發機轟鳴的聲音在小小的駕駛艙里震響，眼前的超大屏幕中，四圍的建筑和車輛迅速向后飛去。

達到決斷速度時，伏城一把按住油門。

“嗡——”

機頭猛地抬升，眼前的景象驟然變藍天白云。

十秒后，伏城鎮定道：“起飛功。”

副駕駛座上，老約瑟夫一邊翻看手冊，一邊笑道：“沒有一點顛簸，堪稱完。要是每個飛行員都能做到這麼平穩地起飛，我想客艙里暈機的乘客至會一半。”頓了頓，他看向伏城，“伏，是什麼讓你決定要進行一次模擬試駕？我的看法和reid一樣，飛行員不會是這次的主因。”

是的，這次特意跑來法國atr總部，并進行試飛，是伏城的決定。

在確認天氣不是導致空難的原因后，伏城思索了許久，向卓桓提出試飛的提議。

當時卓桓正在和調查員確認飛機上的貨名單。

經過半個月的仔細檢查，并且將被燒焦的貨送去化驗，調查組確定，這些貨里絕對沒有任何易燃易品，更沒有被人放置炸彈。

拿著筆在貨清單上簽了字，聽著伏城的話，卓桓抬起頭。他有些疲憊，幾乎沒有休眠的工作令他眼下多了一片淡淡的青，皺著眉頭看著伏城，卓桓道：“你是覺得……飛行員？座艙話音記錄聽了嗎。”

伏城自然知道他要說什麼：“聽了。很明顯，在飛機系統突然發出警告前，飛行員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們沒有誤作導致飛行翻滾。”

“哦？所以？”

看著眼前的男人，伏城微微抬首：“我從沒有說過飛行員是主因，但卓老師，那條滾轉姿態的曲線真是太奇怪了。我想知道……什麼況下，一架民航飛機能做出那種神奇的滾轉姿態。”

清明的目在青年上停留了片刻，卓桓移開視線：“隨你。”

于是，就有了今天老約瑟夫陪同伏城，一起來atr公司試飛的一幕。

老約瑟夫：“今天試飛的第一種形是什麼……”他看了看試飛表格，驚呼一聲，“系統故障？wow，年輕人就是敢于嘗試。雖然這是模擬機，但一上來就搞系統故障，我年紀大了，可承不住。”

伏城沒回應這個玩笑：“高度多。”

老約瑟夫立刻正了臉：“15000英尺了。”

“速度？”

“196節。”

伏城抬眼看了下時間，他微微瞇起雙眼，雙手握住方向舵：“準備好，要開始了……3、2、1……”

“轟——”

飛機猛地向一邊傾斜，巨大的失重席卷上兩人的心頭。人類的軀在第一時刻告訴大腦，他們失重了！然而駕駛艙，兩位優秀的飛行員卻仿佛沒有到這強烈的失重。他們的被安全帶死死摁在座位上，可兩人神自若，不畏。

伏城厲聲道：“速度多？”

老約瑟夫：“176節，掉得很快！”

“高度呢？”

“13500英尺！伏，我該做什麼？”

飛機還在下墜，控飛機的伏城用冷靜到極致的聲音，對自己的副機長下達命令：“完全復原空難現場。這架飛機現在由我控，直到它即將撞山的前一刻，你要做的就是翻手冊，告訴我遇到這種況該怎麼做，以及向我匯報實時數據。最后要撞山的時候，你要開始瘋狂推桿，試圖拯救它。”

老約瑟夫：“好！”

“高度9500英尺，速度179節。”

“5000英尺，速度172節。”

“2500英尺，速度1……伏，我們撞山了。”

模擬機里，系統出現故障的飛機還在一頭向地面栽去。二十秒后，它才墜毀地面，大屏幕上出現一片漆黑。然而現實中，伏城早已松開方向舵。

老約瑟夫了額上的虛汗：“真神奇，明明知道是假的，我還是有些張。大概太久沒開飛機了，到這樣的場面，真讓人措手不及。我們提前做好了準備，可是連你都沒能拯救這架飛機。它速度太快了，高度也不高，地面上又都是山脈，墜毀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很快，模擬機大門打開，atr的技人員送來這次的飛行數據報告。

a4紙上，幾條數據折線如是反應出飛機系統發生故障后，這架飛機的俯仰姿態、滾轉姿態等。伏城嘆了聲氣，把資料遞給老約瑟夫。

五分鐘后。

黑發年輕人沉穩的聲音響起：“……瑪莎123航空，允許起飛。第二次實驗目標，機翼破損。”

轟！轟！轟！

一次又一次的重復實驗，伏城想盡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空難原因，去模擬試飛，想要從中得到一條與瑪莎123航空相近的滾轉姿態曲線。然而很憾，他嘗試了七種可能的事故原因，沒有一次得到相似的結果。

摘下耳機，解開安全帶，兩人離開模擬機。

一整個下午的模擬試飛，令老約瑟夫不由到疲累。“我們已經盡可能把所有可能的故障原因都算進去了，還是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看來毫無疑問，這個奇妙而不合理的滾轉姿態就是這架飛機墜毀的原因了。”

伏城正在查看最后一次試飛的數據，他的目在那雖有起伏、卻還算平穩的曲線上停留了許久。

“伏？伏？怎麼了？”

下一刻，如夢方醒，伏城猛地轉頭看向老約瑟夫。他目灼灼：“剛才我們所有的舉，都是還原了兩位飛行員的行為，對吧，老約瑟夫。”

老約瑟夫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啊，是的。黑匣子里有記錄兩個飛行員最后的作，而且找到的方向舵也證明了兩人一直有想拯救這架飛機。我們按他們的作去做了，所以呢？”

伏城：“機長一直在努力地推桿，副機長到最后也加了他的行列。可是直到最后，他們的努力被黑匣子記錄了下來，承認他們有做出這些未必最好卻一定沒有錯的作。可是現在我們真的按他們的作下來，飛機依舊會失事，但不會造這麼可怕的滾轉姿態……”

聲音頓住，好像看見了黑夜中那一縷轉瞬即逝的。

atr總部，全球最頂尖的飛行員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用堅定而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如果一架飛機，它的飛行員對它做出了改善作，它卻依舊以不可抵擋之勢在空中劇烈翻滾，最終墜毀。那只能證明一個原因……”

老約瑟夫福至心靈：“你是說系統失效，飛行員無法控制飛機？”剛說完，他自己立即否定，“不可能，黑匣子上面的數據證明，系統絕對沒有全面失效。”

“或許不是系統的問題。”

“嗯？”

“無論飛行員怎麼改善飛行姿態都沒有用，因為他們所有舉措的終端……尾翼，出現了問題。”

老約瑟夫倏地怔住。

伏城已經掏出手機，打給卓桓。奇怪的是，他剛剛撥通電話，下一秒，卓桓就接通了。男人略顯沙啞的聲線過音孔，夾雜著一電流的雜音：“喂。”

伏城：“卓老師，瑪莎123的尾翼拼湊得怎麼樣了。我建議立刻檢查它的尾翼，我懷疑是尾翼上的方向舵出現了問題。”

電話那邊有片刻的寂靜。

伏城心詫異，正要開口，就聽高云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卓先生，沒找到。會不會還在山上？飛機實在撞得太碎了，可能尾翼部分撞碎后，掉進了山、卡在什麼里，都有可能。”

雙目微微睜大，伏城翕。他仿佛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呼氣聲，越過千里，如在耳邊。

卓桓對高云說：“不用了，確定是尾翼故障。現在懷疑是尾翼斷裂，從蘇黎世機場到沙夫豪森的一路上，立即沿路尋找尾翼。”

高云：“是！”

卓桓：“伏城。”

“……嗯？”

卓桓：“五分鐘前，飛機拼接到尾翼部分后，發現找不到任何合適的碎片。或許不是尾翼上的方向舵出現了故障，而是這架飛機……它的尾翼掉了。”

伏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電話里有十秒的寂靜。

“你是怎麼推測出來的。”

伏城默了默，“那個奇怪的滾轉姿態曲線。任何一個飛行員，除非是故意想使飛機墜毀，否則他絕不可能任由一架飛機在空中做出那樣的翻滾，就仿佛飛行員沒有做任何的努力一樣。”

卓桓愣住，這個答案是他沒想到的，這不是他的領域。

幾乎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在心頭的大石消失不見。伏城和老約瑟夫一起向門外走去，他一邊隨口說道：“或許是……飛行員的直覺？”

電話的另一邊，卓桓翹了翹角，輕聲說了句話，然后掛斷電話。

電話突然被人掛斷，伏城有些詫異，他看著變黑的手機屏幕。

老約瑟夫：“reid那邊發現尾翼沒了？這可都什麼事，事故發生一個月了，我們才發現尾翼沒了！要不是飛機撞得太碎，能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愚蠢錯誤？假設以后要拍紀錄片，比如空中浩劫什麼的，我可不要被采訪，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