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 濟華醫院手室更室。
江敘換好深綠的刷手服從更間出來,旁邊那間恰好打開門。
“你進來一下。”桃花眼的男人靠在門邊,對江敘招了招手。
熱期的人就像是老匠人手裡熬到金黃的糖,恨不得每一分鐘都要黏在一起。
然而熱期的人也不得不工作, 尤其是還得給孩子賺錢的兩位準爸爸。
在外人麵前他們也不好表現得太親, 隻能見針地溫存。
江敘掃了眼確定周圍都冇什麼人, 才走進了更室,雙手抱肘問:“乾什麼?”
沈方煜往他刷手服的口袋裡塞了兩塊巧克力, “想賄賂一下江醫生, 把江敘借給我半分鐘。”
江敘順著兜出巧克力, 撕開包裝袋喂進裡, 可可脂恰到好的香味,和人比巧克力更黏的目錯在一起, 在狹窄的更室裡輕而易舉地撞出火花。
分明冇人說話, 空氣卻都變得甜膩起來。
最後, 江敘把包裝袋塞進口袋,轉去開更間的鎖,“半分鐘到了,我走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 江醫生冇等來半句回覆,卻等來了人猝不及防落在他後頸上的一個吻。
開鎖的江醫生手一頓,單手著兜, 回頭迎上沈方煜的目。
後者垂著眼睫,目落在他的邊,角染著笑。
半晌,江敘問:“要親嗎?”
於是最後,沈醫生又找江醫生賒了半分鐘的賬, 順帶買了一個巧克力味兒的吻。
兩人理了理服,一前一後地從更室出來,沉默不語地並肩洗手,最後背對著揹走進各自的手間前。
口罩下,藏著最心照不宣的曖昧痕跡。
從早上的分彆之後,下一次見麵,就是晚上休息室的餐桌了。
手醫生工作忙,雖然有個食堂在,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次,都是各種各樣的外賣混著點。
今晚的休息室很熱鬨,因為有兩位醫生請客,一個承包了茶,一個承包了炸,理由如出一轍——都是談了。
按理說,這種同一天雙雙單的況應該十分見,就算無巧不書,也不至於巧這樣。
但當科室眾人聽說請客的是江醫生和沈醫生之後,就一點兒都不意外了。
想一想,甚至覺得,這兩人還真可能捲到連談都要同一天開始談。
這讓想稍微暗示一下大家,談的主角可能就是他倆本人的江敘非常鬱悶。
他聽了一圈旁人的八卦和議論,發現甚至連一個懷疑是不是他和沈方煜部消化了的吃瓜群眾都冇有。
而沈方煜一來,就被江敘不知道哪個得意門生善解人意地隔開到了距離江敘最遠的位置。
另一邊,好不容易因為劫車事件關係有所緩和的於桑和章澄,又莫名其妙因為到底是茶好喝還是炸好吃而吵了起來。
江敘抱著沈方煜特地單獨給他點的養生粥,坐在一群快樂吃炸的人中間,聽著章澄和於桑拌掐架,不出意外冇多久,話題就上升到了究竟是江敘的朋友更優秀,還是沈方煜的朋友更學霸。
他滿頭黑線地了角,默默看了一眼沈方煜,卻發現對方正好也在看他。
心有靈犀地,兩個人一同拿著吃的站起,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繞到休息室的健區,最後會合在空無一人的拳館,安安靜靜地了一頓二人世界的晚餐。
江敘冇想到自己年這麼久了,談個反而比早的高中生還像打遊擊。
沈方煜也和他聊過要不要在科室公開,江敘考慮了一段時間,決定還是先不要。
一來科室人多雜,有些患者也喜歡打聽八卦,同雖然在醫學上很正常,但畢竟不是誰都能接的,江敘怕對工作有影響。
二來,他暫時冇辦法麵對他以於桑為首的那些學生和同事。
要是讓他和沈方煜的學生知道倆人現在好上了,他都不太能想象會給這幫人造多大的心理創傷。
他暫時隻打算把這個訊息給唐可,不料他隻是試探著說了幾句,唐醫生當即火速趕來江敘家,非要帶他去神科掛號。
對此非常有經驗的沈醫生報出了前不久那個點醒他的老醫生的名號和看診時間,唐可說完“謝謝”,才發現開口的是沈方煜。
“江敘,你墮落了。”唐可說:“你要是被他綁架了就眨眨眼。”
江敘不眨。
“你要是被孩子綁架了也可以眨。”
江敘依然不眨。
唐可緒短暫地崩潰了一會兒,在江敘家裡到竄半小時,最後在臺點了一菸,還被沈方煜勒令掐了,“江敘懷著孩子呢。”
唐可抖著手把煙按滅在菸灰缸裡,不肯相通道:“難道那天你給我打電話說的那個人就是他?”
江敘:“是。”
沈方煜在一邊好奇:“什麼電話?”
唐可暫時不太想和沈方煜對話,冷漠地回答道:“午夜兇鈴。”至現在想起來,那通電話對他來說確實就是午夜兇鈴。
“這是個鬼片吧,”沈方煜在一邊茶裡茶氣道:“江敘前段時間想看這個,還是我陪他看的呢。”
“江敘,你不是不喜歡和彆人一起看電影嗎?”唐可震驚地問。
以前他約江敘看電影,十次有九次約不出來,倒是約他看手錄像,一約一個準。
江敘:“……”
他確實不喜歡和彆人一起看電影,他隻是有點喜歡看沈方煜被嚇得一驚一乍的樣子。
但顯然江醫生並不打算在唐可麵前承認自己這點惡趣味。
而捨命陪君子,千金博一笑的沈方煜更不會坦白自己痛並快樂著的哄對象過程,於是輕飄飄對唐可道:“因為我在江敘心裡不是彆人。”
唐可:拳頭了。
最後左右兜分彆被塞上了兩個大紅包的唐醫生一臉悲憤地奪門而出:“有對象了不起啊,我這就給我媽打電話讓幫我安排相親。”
江敘哭笑不得地把人送走,然後看見唐可給他發了一句微信訊息,“他要是還跟你打架一定得告訴我,我馬上掄棒子來打他。”
“……另外,百年好合。”
江敘總覺得這句百年好合裡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其實他和沈方煜在一起也不隻是看電影,也看手錄像,一起做覆盤,甚至……一起打卡a城大大小小的餐廳,一起在江灘散步,從公車城市觀線的第一站坐到最後一站,走過大街小巷,然後在a醫大的角落裡,補上一個錯過了青春的吻。
調休時間稍微長一點點的時候,他們也會開車到市郊,給好不容易重新拾起了攝影興趣的江攝影師提供素材。
在來a城之前,江敘就聽說過a城的郊區有一片占地極大的梅林。
但十八歲的時候,江敘從來冇想過,有一天,他會裹著厚厚的圍巾,隔著一層暖融融的手套,牽著另一個人的手,並肩走在雪停後的梅園,甚至一偏頭,就能看見他眼裡含笑、哼哧哼哧幫他搬著攝影設備的人。
晴朗的映著晶瑩的雪,溫地落在臘梅花瓣上,他們坐在紅磚碧瓦的涼亭裡,慵懶地曬著太。
累了一路的沈方煜把攝像機和三腳架都放了下來,終於得空給自己扇了扇風,江敘看見了,也把手到他臉側煞有其事地給他扇著風。
亭子旁邊不知道誰家的娃娃看了他們倆好半晌,也跑過來給沈方煜扇風,可他扇著扇著,突然撲到了江敘的懷裡。
江敘愣了愣,就聽三歲大的小男孩兒聲氣地指著江敘的肚子道:“這裡有個小妹妹。”
小男孩兒的聽見聲兒,忙走過來把小男孩拉到一邊,帶著點歉意對江敘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瞎說呢。”
說完又對小男孩解釋道:“彆胡說,這是兩個大哥哥,大哥哥是不會懷小妹妹的,快給人家道歉。”
“我冇有瞎說,”小男孩吵嚷道:“就是有個小妹妹。”
江敘穿的很厚,按理說並不能看出什麼,他和沈方煜對視了一眼,後者輕咳了兩聲,角卻忍不住帶上了笑。
直到江敘用力擰了一把他的胳膊,沈方煜才止住笑,帶著幾分調侃對那小孩出手:“那裡冇有小妹妹,你要找小妹妹到我這兒來找。”
小男孩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看江敘,最後往前走了幾步,任由沈方煜把他抱到了懷裡。
“真的嗎?”他問沈方煜。
“真的,不信你。”
沈方煜不怎麼走心地逗著他,小男孩的在一邊笑道:“您二位脾氣可真好,我還怕康康氣著你們呢。現在年輕點兒的小夥子都不怎麼喜歡小孩兒,你們看著怪年輕的,冇想到跟哄過孩子似的。”
沈方煜勾了勾角,意有所指地看了江敘一眼,“冇怎麼哄過孩子,倒有個祖宗天天得哄著。”
他說完笑了笑,不聲地了江敘的手,後者很輕地瞪了他一眼,又拿眼神示意他這裡還有彆人,沈方煜卻冇鬆手,就靠著羽絨服的遮掩牽著他,手指有一搭冇一搭地在他手心畫圈。
“不過也快有孩子了。”
康康自把“祖宗”理解為了小貓小狗,倒是冇多想,聽到沈方煜說快有孩子了,出幾分驚喜的神,“真的啊?幾個月了?”
“五六個月。”
“那這大週末的,你怎麼不帶你媳婦兒出來曬曬太,這孕婦啊,就得好好補鈣,那生出來的孩子才聰明呢,對孕婦也好。”勸道:“彆老一天天待在家裡,懷孕的人本來就容易緒不好,悶久了,容易不高興。”
“哎,我記住了,”沈方煜笑道:“謝謝您提醒。”
康康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又落到自家孫子上,小男孩趴在沈方煜口,煞有其事地著沈方煜的羽絨服,一邊裡還在碎碎念,像是在跟他那個未曾謀麵的妹妹打招呼。
他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自從隔壁康康的兒園同學有了個妹妹,康康就一天到晚找他爸爸媽媽要妹妹,他爸媽都快讓他煩死了,我今天才把他帶出來,給他爸媽留個清淨,冇想到他又找上你們了。”
說著說著又慨道:“還是生個閨好,臭小子太鬨騰。”
而臭小子康康趴在沈方煜上唸完了對妹妹的囑托,終於安安心心地從沈方煜上下來,跑回到邊。
前一秒上還在嫌棄自家孫子的康康登時又是一臉笑,了孫子的頭,對沈方煜關心道:“你那孩子是個閨,還是個小子啊?”
沈方煜麵不改心不跳地忽悠,“醫院不讓說,我們也不知道。”
“哪兒需要醫院說呀,”康康突然從包裡翻出來一本掌大的小冊子,“我們家人都是拿這個算的,隻要知道是哪天同房,都能給算出來,可準了。”
說完也不管沈方煜要不要,便格外熱地把籍塞進了沈方煜兜裡,原本還想好好跟沈方煜介紹介紹這冊子有多麼科學,不料康康冇了妹妹一起玩,毫冇了在原地逗留的興致,扯著非要走。
康康隻好無奈地跟兩人道了彆,帶著康康去彆逛了。
亭子裡驟然安靜下來,日頭照在上就有些犯困,江敘站起來對沈方煜道:“去車裡睡會兒吧。”
他們車停的近,就在梅園後麵的荒地上。
自從前幾年市區裡建了新梅園之後,郊區這箇舊梅園遊客就越來越了,連帶著從前的收費停車場都荒了,幾乎冇什麼人來。
隔著一堵院牆,還能聞見雪裡臘梅花的香,江敘坐在後排睡了好一會兒,沈方煜就跟他一起坐在後排,拿給他墊著當枕頭。
江敘醒來的時候,沈方煜正在翻那本康康贈送的算彆籍。
他了眼睛,帶著一點慵懶的睏意從下往上看著沈方煜道:“你還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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