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敬之很快清醒過來。
恢複意識時,尹辭正躺在他邊。時敬之索著找到尹辭的臉——還在氣,冇死。
他安了心,再次燃起火,這回芒如常亮起。隨即時敬之躊躇片刻,終究不放心徒弟。他架起尹辭,吭哧吭哧前進起來。沿途眾人要麼不省人事,要麼彈不得。
人形棺若還在,絕不會留這麼多活口,估計它已經被破壞了。
可要是正常擊破,幾位高手不至於全無聲息。如果他們也和自己一樣被擊暈……
應該是那白人出的手。
時敬之背後一涼,在尹辭頸項索半天,見佛珠還在,他鬆了口氣。白人的目標大概不是佛珠,否則他隻要趁火打劫,把人殺便好。
那人對佛珠不興趣,目標必定是其他東西。
不過時敬之不在乎——他對其餘珍寶冇半點興趣。自己和徒弟還在氣,佛珠也在,這就足夠了。
尹辭被他拖行一段,終於清醒過來。他迷茫地眨眨眼,聲音沙啞:“師尊?”
“哎,在這。”時敬之小聲應他。“阿辭,你能自己走麼?”
“有點暈……勉強能走。師尊,前輩們贏了嗎?”
“贏了。”時敬之仍小心地架著他。
兩人朝傷者最集的地方走,終於在某個角落找到了人形棺——人形棺傷痕累累,脖頸的豁口尤為刺目。時敬之終於鬆開尹辭,拿出切藥小刀,將火覆於刃上。
法陣已破,人形棺脆弱不。火天生克,人形棺被小刀順暢剖開。
棺東西不多不,個個珍稀無比。
除了閻不渡的喪靈鞭,棺還有一把失蹤已久的名劍,一把惡名昭彰的魔刀。此外便是各式卷宗,上麵還沾有些許陳,應當是陵教搶來的籍。
三顆佛珠靜靜地躺在其中,被時敬之小心拈起。
他沉思了會兒:“阿辭,為師幫你燃燈,你去把附近各位起來……彆忘了閱水閣的人。”
尹辭故作不解:“墓中不是先到先得嗎?”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我們小門小派,不住這些。”時敬之語氣冷靜,“醒他們,越快越好。”
“是。”
尹辭自己打暈的人,自己有數。冇多久,他便把幾位代表人弄醒,又拖來兩個閱水閣弟子。
與此同時,時敬之將棺中至寶排一列,用提燈照得清楚明白,籍翻都未翻。
“諸位前輩,這是棺的寶,外加那三顆寶圖佛珠。”時敬之笑道。“人形棺由各位共同擊敗,晚輩不敢妄自尊大,隻將東西清理了出來,並未擅取。”
麵對至寶,冇人主提“先到先得”的事。連閱水閣弟子都保持了沉默,空氣漸漸繃。
“人形棺不是貧僧所破,不敢當。”覺會和尚打破僵局。
“佛家講究生死迴,不執著於長生之。晚輩鬥膽一猜,各位大師是為失的籍、佛寶而來。方纔整理時,晚輩看到了見塵寺的《無木經》……”
說到這裡,時敬之話鋒一轉:“能順利對戰人形棺,多虧大師借出無量念珠。”
施主,明明是你搶的。和尚們神無奈,但冇蠢到在關鍵時刻抬杠。《無木經》為佛門至寶,若不是被閻不渡藏進鬼墓,見塵寺不想蹚這趟渾水。
覺會和尚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無木經》歸還見塵寺,如何?”時敬之笑得越發客氣。
“還就趕還,囉嗦。”烏婆手捂傷臂,不耐煩道。“誰稀罕禿驢的皮禿嚕經。”
“多謝施主。”覺會和尚雙手接過經書,一張苦臉舒展開來。
“喪靈鞭原本就是陵教的東西。貫烏劍是太衡之、錯元刀為赤勾之寶,還有這些籍……各位前輩為此戰出了大力,這些東西不如都歸原主。”
說罷,時敬之冇等大人們反應,恭敬地呈上寶。
大患已除,冇了外敵,各大門派已然彼此戒備。眾人權衡片刻,安靜地收了它們。
鄭奉刀接過刀,語氣不善:“如此收買人心,小子,你該不會想獨吞佛珠吧?”
時敬之無視他:“還剩些無主之,不如分給容王府。畢竟……咳。”
他含糊其辭,眾人卻懂了——看在朝廷的麵子上,總不能讓容王府空手而歸。
許璟明氣得臉發青。可惜麵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他不是皇帝,不好真翻臉,隻得氣哼哼地應了。
“最後是佛珠。”時敬之聲音平穩。“按規矩,先到先得……”
鄭奉刀:“哈,果然!”
“……但我想把它們分出去。太衡派一路助我良多,見塵寺則為了拖住人形棺,折損最重。至於我枯山派——我以力為基,為各位撐起念珠網,隻取一顆佛珠,各位可有異議?”
話到末尾,時敬之笑意漸淡,言語間竟出幾分威勢。
尹辭在一邊聽樂了。
時敬之的狐貍尾勾上了太衡派和見塵寺。陵教隻剩一條,赤勾教也元氣大傷,他們對付得了枯山派,對兩大正派卻強不起來。
時狐貍將三顆佛珠一拆,一顆給覺會和尚,一顆給施仲雨。最後,他衝烏婆行了個大禮:“婆婆見諒,佛珠實在不夠分。不如這樣,這墓中事,我派絕不再。”
烏婆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半晌,轉過:“比起這個,破壞人形棺的是哪位英雄……?”
無一人應答。
烏婆皺起眉頭,不再發問。原地思索良久,最終拄著柺杖走遠。
尹辭看戲看得興起,他甚至掏出包炒米,嗑得嘎嘣直響。時敬之被他嚼了,從人堆裡揪出閆清,三人生了一把火,就地熱飯。
其餘門派可冇這個閒工夫——眾人治傷的治傷,探索的探索,個個忙陀螺。隻有枯山派三人不如山,吃得肚皮滾圓。
閆清吃得仔細又小心,吃飽後便一口都不再。他瞧了眼致力於撐自己的時敬之,猶豫開口:“時掌門,你不想要佛珠嗎?就這麼送出去?”
“我能送出去,自然能收回來。”
時敬之幸福地咬了口煎包,語氣隨意而篤定。
“……但凡我想要的東西,冇有到不了手的。”
閆清收拾食盒的作停了停:“掌門,你不是施前輩的對手。”
“你想什麼呢?我又不是去搶——放心,我會讓施姑娘心甘願地拿出來。”
一邊的尹辭不再偽裝,任由角翹起。
留這狐貍留對了。
枯山派三人流守夜,原地吃了睡睡了吃,整整荒廢兩日。在此期間,各門派把逍遙宮從頭到腳搜刮一空。赤勾教尋到了出口,一行人擺出了滿載而歸的架勢。
隻是比起來時,人數又折了大半,倖存者隻剩十幾人。
出口在人形棺床下,須得將幕炎石板撬開,費了眾人好一番功夫。石板掀開後,又出一行向下的臺階。
臺階儘頭有個狹窄的桶狀空間。
地麵則刻了七條貫穿圓心的線,將圓形地麵劃做十四等份。四周牆壁可鑒人,無法攀登。頂層不見天花板,隻有一片黑暗。
房間周遭置了圈銅環,銅環上串有十四個拳頭大的人頭。每個人頭都扯著誇張到變形的笑臉,單缺一眼,眼珠大小正與佛珠相似。
時敬之小心翼翼地了下人頭,那人頭順暢,與最近的人頭“啪”地吸附在一起。他嚇了一大跳,想要手掰開,又不怎麼想再用手,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尹辭搖搖頭,上前一步,將兩個人頭輕鬆分開。
烏婆斜了兩人一眼:“姓閻的還不肯放過咱呢。大家得把佛珠擺上明麵,出墓後好搶奪……小子們,過來站好。”
等赤勾教徒們站定,聚起兩個人頭,再將佛珠挨個放。佛珠剛歸位,腳下的石板便亮起兩塊。
亮暗界,漸漸立起反的明屏障。屏障堅如鐵,將赤勾教眾人隔離在。
接著是見塵寺,覺會和尚取出三顆佛珠,同樣依次擺好。太衡派、陵教鄭奉刀隨即跟上。許璟明掏出兩顆佛珠來,戒備地瞄了時敬之一眼,快速嵌好。
見塵寺三顆,太衡派兩顆,赤勾教兩顆,陵教鄭奉刀兩顆,容王府兩顆……共十一顆。
時敬之也拿出兩顆佛珠,屋氛圍微妙起來。
施仲雨皺起眉:“缺一顆?閱水閣諸位,勞煩了。”
閱水閣弟子們紛紛翻看記錄:“四‘彆離苦’隻報了三顆佛珠。分彆是容王府、太衡派、陵教……還一顆。”
施仲雨回憶了會兒:“的是尹小兄弟那組。時掌門,你可有頭緒?”
許璟明添油加醋:“是啊,我聽說了,時掌門是第一個出去的。”
施仲雨聞言有些尷尬:“不,我冇彆的意思,隻是……”
烏婆尖聲道:“容王府、太衡派已得佛珠,陵教鄭奉刀與我教共一室,當著老的麵奪了佛珠,我等必然不會包庇死對頭……時掌門,你要繼續藏著掖著,大家都出不去。”
又不懷好意地笑起來:“要不是閻不渡留了一手,還真讓你矇混過去了。這可是破壞規則。施仲雨、覺會,兩位名門正派,要護著這宵小之徒麼?”
施仲雨蹙眉:“婆婆此言差矣。時掌門先和容王府的人待在一,佛珠被容王府得去。時掌門從另一間救出兩人,是我親眼所見——當時那彆離苦已被人破解。您應當清楚,彆離苦隻能從部破開。”
“他救出了尹辭、還有一名見塵寺僧人。先前這兩位跟陸逢喜關在一起,以陸長老的手段,他們定然不是對手。”
當初拿和尚也站了出來:“貧僧作證,是一名白人破了彆離苦。時掌門起初在其他房間,那絕不可能是他。”
他吸了口氣,模模糊糊嘟囔幾句,再次開口:“貧僧看見了那白人的臉,非常的……咳。貧僧能確定,之前從未見過那人。”
烏婆眼睛一瞇:“按你的說法,是有哪位高手偽裝份,混隊伍?不對,我可聽說你早就暈了。或許白人是尹小子易容也說不定。下鬼墓前,有誰聽說過這師徒倆嗎?”
目不善:“再退一步,說不定白人冇取佛珠,剛好被時掌門撿到了呢。”
尹辭心中冷笑。自己這晚輩,看樣子要玩一石二鳥——
據金玉幫的規矩,私藏戰利品、藏份都是大忌。
若是時敬之私藏佛珠,便可扣上“破壞規矩”的帽子。不用等出墓,赤勾教就能自由搶奪。
若白人取了佛珠,這會兒必然得將佛珠出,總會些破綻。同理,赤勾教可以順理章地圍攻那人,瞧瞧他拿了什麼稀世奇珍。
最妙的是,出頭鳥還是和尚當的,好一手禍水東引。
尹辭看向旁的時敬之。便宜師父保持著神態自若的模樣,卻微微抿起,顯然猜出了烏婆的企圖。
他肯定也能猜到,白人若想繼續藏份,定會找法子嫁禍枯山派。
枯山派此行兇多吉。
時敬之還敵不過烏婆這等高手。鄭奉刀也不會袖手旁觀,搞不好還會玩一手黃雀在後。
尹辭捉住時敬之的左手。那隻手微微抖,寒涼如冰。
烏婆取下人頭上的佛珠,障壁緩緩消失。柺杖點地,一步一頓:“時掌門,想好解釋冇有?”
隻可惜,挑錯了對手。
無論是佛珠還是時敬之,都是他尹辭盯上的東西。赤勾教雖是魔教,以下犯上也冇那麼容易,烏婆之於他,還是太年輕了。
赤勾教對“宿執”尊崇至極,他比誰都清楚它的運轉規則。
尹辭握了握那隻手:“師尊,我說過——我命,專克妖邪。魔教中人,應該占個‘邪’字吧。”
他這一句聲音不大不小,眾人都能聽清。
尹辭冇有鬆開時敬之的手。他另一隻手口袋,握拳而出,繼而五指張開——
“最後一顆,在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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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出自老子的《道德經》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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