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上廁所回來, 瞥見聞簫正在摁手機,趕兩步站到聞簫後面, 卡了個非常準的角度——這個卡位是從高一開始練的, 專防老許和程小寧“蔽窺”。
確定老許下一秒空降後門也不可能發現聞簫的小作,趙一慨,“幸好高中只有三年, 要是多幾年,我心理影能有場那麼大。你想啊,每次玩兒手機打遊戲,總懷疑有人在後面看著你,這特麼還能不能安心驗遊戲樂趣了?”
說著, 趙一低下頭,一個不小心瞄到聞簫手機上的容。
“我靠啊, 聞簫你要跟池哥約架, 還約兩場?”因為太過驚訝,音量不小,一嗓子出來,全班的目都集中過來。
趙一猛地捂住自己的, 又迅速展開笑臉,“剛剛開玩笑的, 開玩笑的, 哈哈哈聞簫怎麼可能跟池哥約架,他們是約了兩頓燒烤。”
等周圍的目撤走,趙一拉了自己的椅子坐下, 低嗓音,急急慌慌的,“靠靠靠,你們怎麼了,世界不是和平的嗎,怎麼突然要約架了?”
微信的對話框裡,池野回了消息,“這是同桌的特殊待遇?今晚吧,等你回來?”
聞簫手指按鍵盤,給池野發了個“嗯”字,又回答趙一:“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趙一眨眨眼,腦子裡面蹦出來的第一個詞是——妖打架!
臥槽,我的腦子你快停下!
從117路公車下來,聞簫一眼就看見了池野。
公站的廣告屏上鋪開的是一張妝廣告,七彩的像向日葵一樣展開,池野穿一件淺衛,寬松的黑工裝,懶懶散散地站在廣告屏前,照在他臉上,描畫出簡潔利落的五線條。
已經是晚上十點,不公車停運,站臺沒別的人,聞簫踩上街沿,“怎麼在這裡等?”
池野見他就笑:“不是約架嗎,送上門才有誠意。”
對“送上門”三個字不發表意見,聞簫拉了拉黑的書包帶,“出事了?”
池野看了眼聞簫,目最後落在地面深的樹影上,收了笑容,“是有事,跟芽芽有關,有點擔心,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過度了。”
腳步緩下來,池野線繃得,又道,“我媽……今天又下了病危通知書,才從醫院簽完字回來。”他想讓自己的語氣再輕松一點,但其中的沉鬱本遮掩不住,“果然有些事是沒辦法習慣的,就像簽字,我簽了幾十次了,依然習慣不了,甚至筆劃都能寫錯。”
“明明是我自己的名字。”
池野揣在口袋裡的手指無意識地了,似乎還能覺到在手裡的筆有千鈞重。
聞簫不太會安人,況且,這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同。以前也有很多人滿眼憐憫地對他說,“想開一點,事總會過去的。”
可真的會過去嗎?
過不去的。
割開的傷口就算結了疤,也不會痊愈。那道疤只會越來越厚,越來越深。直到你終於習慣它的存在。
沒聽見聞簫說話,池野心裡反倒松了一口氣。
有些話憋著本沒人可以說,芽芽又太小,甚至不懂到底什麼是死亡。只有在聞簫這裡,他才能獲得幾分鍾的息。
沿著老舊的街沿一路走到籃球場,球場裡空的沒個人影,只有路燈的影子落在水泥地上,有些冷清。
聞簫取下書包,拎著書包帶子,直接扔地上,“來?”
他敞開的校服被夜風掀起一角,顯出年拔的形。
池野原本還懶散站著,見聞簫這是一言不發就手,下意識站直,“真打?”
聞簫:“不打?”
“我可沒說不打。”池野是越來越發現,他同桌真是個標準的理科生,沒那麼多風花雪月多愁善,有問題?解決。心不好?打一架。一架不行就兩架。
五指叉在一起,池野活了一下手腕。
聞簫摘了眼鏡,覺套著校服活不開,又單手把拉鏈往下拉,領跟著松開,出裡面的黑長袖T恤,服寬松,骨架細,脖頸線條顯得清瘦惹眼。
池野視線最後落在聞簫腰上——他同桌這外表真的很能唬人。
沒有多話,兩人本就站得近,聞簫一個字沒說,直接手,修長的手指握,左手一個直拳就擊向池野的頭部!
拳頭帶著風,力道半點沒省,池野側躲過,出手極快地一把攥聞簫襲來的左手,“嘖,下手真狠。”
得近,他能看清聞簫線條凜冽的眼睛,以及眼尾下方的小痣。
“話多。”聞簫簡短說完,另一隻手準地打上池野的麻筋,在對方力道松懈的瞬間掙出來,隨後擰下潛,右邊手肘屈起,猛力砸向池野的後頸。
這拆招的反應太快,池野一個躲避不及,就被聞簫打了個踉蹌。
這一下打得池野有點暈,心裡最近集起來的一團躁意被激了出來,攪得他眼裡都冒出了點火氣。
往前邁了兩步穩住形,他乾脆靠著本能反應,從側面繞了聞簫的脖子往後,同時右邊膝蓋直接頂上聞簫的腰,兩下把人按在了地上。
這一來一去不到兩分鍾,池野纏了聞簫的雙手在頭頂上方,大製住對方的掙扎,“打個商量,下次——”
線不那麼明亮,只有路燈昏黃的。聞簫被製在水泥地上,臉很白,一雙眼睛跟墨漆似的,線抿,冷淡又倔的模樣。
池野莫名的,後半句話說不下去了,手上的力氣無意識地松了兩分。
就在這電火石間,聞簫一個用力,反扭了池野的手,下一秒,勢陡然一變,他眼裡冷厲的銳氣更勝,說話的尾音有點清啞,“池野,跟我手,不要走神。”
一場打完,兩個人躺在水泥地上,都有點不想。
池野眼角被聞簫的拳頭過去,又熱又疼,拎了他同桌的手腕,停在眼前觀察,“又細又瘦,十個人裡九個人見了,都覺得你是個病秧子,不好的弱。”
聞簫隨他拎著,沒掙,解釋兩句,“病了一年,吃不下多東西,瘦了。”
池野沒問到底是什麼病、整整一年都吃不下多東西。他用拇指和食指把手腕圈著,“芽芽再長兩年,手腕都能比你的。”
聞簫睨了他一樣,把手收了回來。
“不滿我舉的例?”池野話裡帶著笑,仰頭看向沒有星星的天空,“早知道應該帶個枕頭過來,水泥地躺著,後腦杓疼。”
聞簫手,拽著帶子把書包扯過來,塞到了池野腦袋下面。
池野沒拒絕,調了調位置躺好,“你呢?”
聞簫把上的校服下來,卷了卷,枕上了。
兩人高差不多,躺在地上,腳後跟基本齊平。池野來了興趣,“你說我們兩個的誰長?肯定是我,我高比你高兩厘米,長兩厘米符合邏輯吧?”
聞簫往池野旁邊挪了一寸,靠近了道,“比一比。”
說完,兩人坐起來,當真大半夜的,就在籃球場裡比誰長。
“竟然一樣?”
聞簫重新躺下去,“嗯,大概是,比例比你好。”
氣氛又重新安靜下來。
遠遠的有汽車發機和車碾過路面的聲音,還有不知道哪家音響聲音開得大,傳出來的搖滾樂。池野不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聽過,跟著哼了兩句。
聽他停下,聞簫說話:“怎麼不繼續唱?”
池野話裡有笑,“我也想唱,但要我會才行,就這兩句,多的不會。”
春夜的風已經不冷了,還有點不知名的花香,讓整個夜都變得。池野沒再躺回去,屈著長坐在水泥地上,著遠方不知道的某,“我以前看過一本外國作家的書,他書裡有句話。”
聞簫枕在校服上,看著前面池野直的脊背,以及五不甚明晰的側影,“什麼?”
“前後文都記不清了,就記得他說,‘在隆冬,我終於知道,在我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聞簫:“加繆?”
池野眉目舒展,“嗯,加繆寫的。”他站起來,轉過朝聞簫手,“走了?”
聞簫把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手掌,借著力道站起,撈了校服搭在肩膀,“打一場就夠了?”
“你他媽還想來幾場?你信不信旁邊居民樓的見我們打架,轉眼就能報警報到110去。”池野偏過頭笑,又拎了聞簫扔在一邊的書包,“晚上不是還要刷題嗎,馬上十一點,回家了。”
空著手,聞簫走在池野後,看著這人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句——他負驕。
洗了個澡回臥室,聞簫拉開椅子,活了一下指節,提筆繼續寫題。
“……一質量為m、電荷量為q(q>0)的粒子垂直於x軸進第二象限,隨後——”看到這裡,聞簫抬頭,過窗戶,朝對面過去。
萬籟俱寂,他卻總有些心神不寧。
了手裡的筆,聞簫重新低下頭,把選擇題的答案寫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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