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斜坡上， 周清背對六隻殘忍嗜殺， 此刻卻閉目修養的怪，渾寒倒豎，忍不住打了一個寒。

要冷靜， 告訴自己， 它們雖然沒有眼睛，卻能嗅到恐懼和出汗的味道。

兄長在上頭擔憂地看著， 默念著扣子眼的洋娃娃， 小心翼翼地踩住沙地， 緩緩靠近呼吸重的六隻怪。

五十米、四十五米、四十米……不， 這個距離會不會太遠了？但是哥哥鉤爪槍的程足有兩百米， 別擔心， 你不應該擔心……

腥臭味撲鼻而至， 夾雜著縷縷的熱意，比排泄還要讓人難以忍，起碼屎味裡不會混雜著這種腥和汙層層澆灌的死亡氣息。這味道一半來源於它們殺過的人和，一半來源於它們無皮的、在空氣中的， 和腐爛生瘡的下。

三十五米，三十米……

盜賊走到哪兒了？他的名字太難記……不是名字， 他整個人的存在都淺淡得像是白水， 如果他盜賊，還能在腦海中喚起一點對他的印象， 只有聞笛得出他的名字……如果讓他來做這活兒， 一定不會出錯， 怪連他在哪都看不到，但是他要如何分辨出剩余兩個持有任務道的怪？

二十五米，二十米……

的心跳劇烈無比，沉重地撞擊著心口，聲音大到連自己都能聽見。竭力控制，想讓它安分一點，生怕睡眠中的怪會聽見這一聲疊一聲的催命鼓。據說世上只有兩樣事難以掩飾，一樣是咳嗽，另一樣就是……

去他媽的，罵了句髒話，同時膽戰心驚地瞄著自己不停下跌的神值，85%、81%……這兩樣加起來也不會比恐懼更難掩飾，世上最難遮掩的東西就是恐懼……

十五米，十三米……

通訊儀無聲無息地開啟，賀欽的聲音輕到近乎耳語。

“一分鍾後，你來引起它們的注意，然後放道逃跑，你哥哥會拉住你，剩下的事，由我們解決。”

頓了頓，他又安道：“好姑娘，你做得非常好，你已經是個特別勇敢的孩兒了，不要怕。”

周清臉上的表搐了一下，輕聲道：“……我不怕。”

十米距離近在咫尺，大吼道：“我不怕！！！”

嘹亮發的吼聲震空氣，無眼的怪電般彈起，衝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類發出應戰的憤怒咆哮，周遙瞳孔，鉤爪槍的鋼線在朦朧月下拉一道繃將斷的弦！

五米。

四隻怪在中央兩隻的嘶吼下撲向周清，賀欽果斷命令：“判斷正確，就是中間兩隻，小之手！”

三米。

謝源源飛撲上，【野餐時間到】在風中劃出奔流的波紋，【小之手】不失毫厘，瞬間在其中一隻怪上抓住了一樣東西！

兩米。

舌破空，聲如鋼鞭，周清放聲尖：“洋娃娃！扣子眼的洋娃娃！！”

一米。

聞折柳攥撬，隨時等候跳下陡坡支援謝源源，謝源源中一件，立即引來其主人驚怒的吼。四隻失去關鍵品的無眼怪在空中將驟然出現的大洋娃娃撕碎片，正追擊被鉤爪槍疾速回的周清，聞聲頃刻回頭，謝源源斂聲屏息，神沉著，最後一件通關道同時到手！

——死亡已是迫在眉睫。

周清大喊道：“謝……！不，來追我、來追我啊！！！”

聞折柳一手握住繩索，從陡坡上一躍而下，吼道：“跑！！！”

舌與利爪在月下織出可怖的地獄景象，謝源源躲過第一下，被第二下狠在腰腹，重重飛跌了出去，疼地大一聲，生命值削至43%。

賀欽飛而起，自兩方中央帶起一道泠泠刀，劈斷明月，照徹雪夜——

謝源源大喊道：“聞笛！好好拿著！”

聞折柳拽著麻繩飛落地，不顧震得發麻的膝蓋和折損16%的生命值，迎面接到了三樣拋來的道：一截袖子、一綹帶的發，以及一片被染紅的棉質。

六齊聚，剎那間，時空似乎在這一秒凝固，玩家耳畔再次響起系統空靈虛幻的聲：

【全部主線劇已被發。】

【請玩家協力合作，擊退boss。】

【請玩家協力合作，破解謎題，達通關條件。】

聞折柳眼前一片模糊，只有賀欽手中致命鋒利的刀刃是他唯一看得清的東西，謝源源張口吐，周清尖聲大，周遙怒吼著讓堅持住……

boss，可是誰是boss？

【但你沒有看見，

但你沒有看見，

他們對我開了哪些下流的玩笑？

他們打碎了我的大水罐溢出了水，

並且嚇著了我的母親，

然後責罵了的兒，

最後親吻了我的妹妹而不是我。】

最後一段輕快而憂傷的歌謠也跟著響起。這一剎那，記憶的書頁疾速翻，獨角鯨劃破濁浪排空的海洋，陸地分海崛起，其下的真相如纂刻石碑般清晰……聞折柳如夢初醒，他從口袋裡一把掏出銀質吊墜，看著它隨歌謠而變幻的屬，高舉著厲聲道：“珍妮——你們的主人是珍妮！是瑪麗安的妹妹，同時也是小鎮事的真正害者與清洗者！珍妮，珍妮！”

【道名稱：珍妮的吊墜】

【等級：未知】

【發類型：無】

【冷卻時間：無】

【攻擊力：未知】

【效果：未知】

【裝備等級：1】

【道介紹：我如野火，微弱燃燒在聖堂盡頭，我的仇敵盡墳墓，我的哀燭流淚乾枯。故鄉被我湮滅在死亡的河流深，故人被我撕碎在破敗的邸廳堂，邪典的不曾燒盡我的心神，也燒盡了我的靈魂——

我如野火。】

“我如野火！”他放聲咆哮，同時一手將吊墜往前一送，甩得銀鏈發出細碎抖的聲音，“現在給我後退！我已經解開謎題了！”

霎時間，宛如水波，茂的叢林、連綿的群山與月下冷清的野外景在眾人眼中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片朽廢的斷墟、荊棘雜生的殘壁與烏的聲聲悲啼。而他們現在所的地方，正是一個凋零下塌的墓園。

“啊！”周清吊在繩索上驚起來，周遙亦是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怎麼會這樣！”

無眼的怪尖嘯著，舌彈打在一旁的碎墓碑間，它們拖拽著腐爛發臭的下，仿佛被強行扯住韁繩的劣馬，高高仰起上半，重重墜落在荒蕪大地，濺起陣陣激烈的沙塵。它們不甘地張著滿利齒的盆大口，面對擋在謝源源前的賀欽。

“他你們這群畜牲滾，”賀欽的神殺意凜然，臉側還帶著與怪纏時不慎出的道子。他緩緩開口，鼻翼微微皺，猶如一隻下一秒就要呲出劍齒的野，“聽不懂人話嗎？”

僵持片刻，歌謠輕快的旋律還循環播放在眾人耳邊，無眼的怪退了，它們終於緩緩後撤，繼而轉，飛奔著消失在黝黑的小鎮廢墟之中。

聞折柳一瘸一拐地疾步過來，他急切地說道：“快回小屋，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快回去，再不回就來不及了！”

謝源源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怎麼回事……難道我們一直生活在幻覺裡？”

周遙將周清拉上去，又出鉤爪槍，將余下諸人挨個吊上去，賀欽道：“這件事一會再解釋，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趕回去和剩余的人匯合。”

“我早該想到的！”聞折柳懊喪地抓著頭髮，重複著系統提示，“boss已在劇中激活、boss已在劇中激活……我早該想到它們的份的！”

周遙背起行無力的謝源源，賀欽則撐起他的手臂，他低聲道：“你現在想明白，還不算晚。”

“……哥？”聞折柳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他，“你……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賀欽直視前方的小徑，他的五雖然俊，可同時又混著深邃的銳利之，從眉骨曲折到山的弧度宛如幽暗的谷澗，襯出銜接如刀鋒直的鼻梁，下方則是削薄的……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啞聲說：“我告訴你一次可以，兩次可以，三次、四次……我又要去哪裡提醒你，警告你？”

聞折柳愣住了。

“哥相信你，”他的聲音又輕又緩，與冷呼嘯的夜風形鮮明反差，“你能做到的。”

燭火幽幽搖曳，穆托順手拿過一枚蘋果咬下，他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等待著同伴巡夜歸來。

“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他咕噥道，“黃花菜都要涼了。”

杜子君坐在一旁，滿不在乎地朝他瞥去一眼：“時間還早，再等等吧。”

在他們對面，柯文彥、白昊與高星漢齊齊坐在沙發上，他們的表、作乃至坐下來的形都是差不多的模樣。搖曳燭火下，人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三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首。

“何必擔心。”柯文彥說。

“有求勝模式在，又死了這麼多人。”白昊說。

“遊戲難度一定會大大降低的。”高星漢說。

他們臉上的表空缺，一句接著一句，銜接得毫無破綻，默契十足，簡直就像異父異母的三胞胎，詭異得嚇人。見此形，就連穆托也覺得不正常了，他咀嚼果的速度減緩，愣怔道：“幹嘛呢，怎麼搞這麼神神叨叨的……”

杜子君冷眼看著他們，瞇起眼睛，輕聲說：“遊戲還沒結束，倒也不用太早掀桌子吧。”

“和聰明人玩遊戲。”柯文彥說。

“往往是很難藏住的。”高星漢接著說。

杜子君面冷肅，從懷裡掏出一個遠鏡，將其對準了穆托。

穆托瞪大眼睛：“喂，你對著我用道幹什麼，趕放下啊！”

杜子君於是慢慢放下遠鏡，然後——將其猛地砸在了對面的白昊頭上。

一聲悶響，白昊面無表，被砸得腦袋一歪，額頭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緩緩流下來。

“喂！”穆托已經驚呆了，“我讓你趕放下，不是讓你放在隊友頭上啊！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過來挨著我坐下，蠢貨。”杜子君啐了一口，“別問那麼多了。”

穆托正一頭霧水，耳邊毫無預兆地“叮咚”一聲，忽然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

【全部主線劇已被發。】

【請玩家協力合作，擊退boss。】

【請玩家協力合作，破解謎題，達通關條件。】

然後，就是最後一小節旋律相同的歌謠。

“怎麼回事，”穆托驚異道，“賀欽兄弟他們……解鎖了全部劇？”

“看起來是的。”悅耳和的聲在房屋的另一側響起，“四天，此時還未至零點，真是快速啊。”

兩人回頭一看，發現樓梯口站著的居然是手持燭臺的瑪麗安。

杜子君“噌”地跳起來，他抄起桌上放置的水果刀，將它在手裡利落轉過一道刺目銀。

“也有你這位好姐姐的份，是不是？”他嘶聲問道，臉蒼白，眼神冷，猶如林間的毒蛇。

“看吧，我已經說過了。”白昊臉上鮮淋漓，但他依舊連表都沒變過。

“和聰明人玩遊戲，往往是很難藏住的。”柯文彥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