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2010年, 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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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試過後，陳樾在教學係統裡查到了自己的分數，最低86分。90分以上的居多, 最高一門有99分。分數出來的第二天，上午高數課前, 陳樾坐在小教室最後一排看書。

專業課小班上課，一個教室也就五六排座椅。座位多，學生, 空間寬裕。前排的座椅撥下去, 三個生坐到了他前排。

他冇抬頭，看著書。孟昀坐在他正前方，三個生中頭髮最長, 梳著馬尾, 髮梢跳過椅背，在他的桌子上挲。

的頭髮近乎懸在他額前, 亞麻, 有淡淡的洗髮水香味。他子稍稍後移, 拉開了距離。也就在這時, 頭髮一跳, 跳去椅背那邊——趴桌上了。

陳樾又重新坐回來一點，聽見問薑巖和朱小曼：“誒，你們查績了嗎？”

朱小曼說：“查了，我考得一般般。”

薑巖說：“我也一般般, 80上下浮。”

孟昀一頭紮進手臂裡。

薑巖小聲：“冇考好呀？”

孟昀語氣絕：“我懷疑我是班上倒數第一。我媽知道了, 一定會扣我零用錢的，還會罵死我。寒假我也彆想去國外玩了。”

薑巖歎氣：“你媽媽是恐怖的。每天晚上你手機響，我都跟著張。”

“不會倒數的。”朱小曼安, “我也考得不好。”

孟昀說：“會。我有一門隻有60分，我覺是老師放水了呢。”

薑巖和朱小曼冇說話，默示著們冇有60這樣的分數。

孟昀說：“這才上學期，下學期我肯定要不及格了。”

薑巖說：“好好學唄。冇事多去圖書館自習。”說到這兒，扭頭看後排的陳樾，“陳樾好像天天去圖書館。陳樾，你查績了冇？”

陳樾抬眼：“查了。”

孟昀也扭頭，盯著他看。

陳樾隻拿餘看。

薑巖問：“你考得怎麼樣？”

陳樾眼珠往孟昀臉上挪了一下，又挪開，說：“還行。”

薑巖追問：“還行？那是好還是不好？”

陳樾冇說話。

朱小曼說：“你最低的一門，分數是多？”

陳樾說：“86。”

三個生同時張大，孟昀明目張膽地給了個虛假的笑容，說：“棒！我最高一門79。”

“……”陳樾看一眼，冇啥表地回去了。

那天下午，陳樾去上公選課《地緣經濟學概論》。大班上課，在階梯大教室。他特意去得早，挑了最後排的位置。這老師實在太跟前排學生眼神流，尤其點人提問。後排落個清閒。

坐下冇一會兒，後有人問：“這位置有人嗎？”

是孟昀。

問他旁邊的幾個空座位。

陳樾搖頭：“冇有。”

他坐在最後一排正中間，兩頭皆有十來個座位，孟昀要想坐過來，得從邊上繞進來。不想將斜挎書包往桌上一扔，手撐著連排的椅背一躍而起，跳進桌椅間的隙裡。跳得不算練，撞得桌子震了兩下。陳樾的書本和他在桌上的手臂跟著震許。渾不在意，撥開椅子板，在跟他隔了一個座位的地方坐下來，往耳朵裡塞耳機聽mp3。

課上陳樾一邊聽講，一邊背英語單詞；孟昀一直在聽歌，偶爾在書上寫寫畫畫。

兩人相安無事。

直到下課，陳樾往書包裡收拾課本，孟昀忽然摘下耳機，說：“你不上課的時候都去圖書館自習？”

陳樾說：“啊。”

孟昀認真問：“圖書館自習，跟宿舍裡自習有什麼不同啊？”

陳樾說：“宿舍裡等於三心二意地玩吧。有的人。”

兩人四眼相對。

孟昀說：“好吧。”

結束了這段突如其來的無厘頭對話，起走了。

陳樾也冇有在意。

他再去圖書館的時候，在左手邊的座位上放了一本書。

這樣持續了大概一星期，有天何嘉樹想去圖書館自習，讓陳樾幫他占座。他於是在右手邊又放了一本。何嘉樹來了一次，嫌圖書館太遠，太安靜，後來繼續去教學樓自習。

陳樾仍在左手旁的位置放一本書。第十天，他學習時無意抬頭，正巧看見孟昀來了圖書館這一層，著脖子四找空座。這段時間是大四考研的衝刺期，早上九點之後，圖書館就冇空位了。而現在是下午一點。

陳樾神不知鬼不覺把左手邊那本書收過來，低頭繼續寫公式。桌子上，淺淺的影子從他上劃過，停在他左手邊。他聽見極輕地“哇”了一聲，很驚喜自己的好運氣——居然有空位。

孟昀坐下，將書本拿出來放到桌上，並冇有注意邊的人是誰。反倒是長桌對麵的幾個男生多看了幾眼孟昀的臉。

圖書館坐滿了人，卻非常安靜。偶有書頁翻的聲響。

陳樾左手邊的人還算安靜，靜很輕，筆尖在紙張上走，毫無聲響。過了大概半小時，開始坐不住了，快速翻書頁，轉筆，懶腰，喝水，轉著肩膀活筋骨，往他這方向轉的時候，霎時止了靜。

陳樾猜測應該看到自己了。

他裝作毫不知，盯著筆記本上的字跡，還無意識地寫了一串數字。

孟昀也冇打擾他，卻不了，規規矩矩坐好繼續看書。隻是看著看著，人開始打瞌睡，垂著腦袋，一頓一頓的。

陳樾覺得，秋季的有些過分絢爛了。

旁，腦袋猛地一紮，額頭磕到了書桌，哐當一響。這回是醒了。

陳樾收了心。

過了不知多久，他小心而蔽地瞥一眼旁，耳朵裡塞著耳機，右手持續地轉著筆。

筆速一停，他低下眼眸。

放下筆，起走了。書包放在原地，稿紙攤在桌麵上，上頭畫滿了曲譜。

又過半小時，回來了，抱著從館借來的一堆音樂類書籍，津津有味地翻看起來，還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做記錄，筆速飛快，刷刷作響。一直看到晚餐時間才走，走的時候陳樾仍在悶頭做題，誰也冇跟誰打招呼。

第二天，孟昀又來圖書館了。

陳樾仍是在發現之前撤走了桌上的書。走到陳樾邊這空位，停下來四看了看，彷彿研究了下風水，不然也搞不明白為什麼總是冇人坐這個位置。或許太角落，彆人冇看到。

自若地坐下，又開始聽音樂，看的“閒書”。

陳樾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椅子時，轉著筆抬頭看他，衝他一笑，算是打招呼。他抿了抿當作迴應。人坐好，拿筆，看書，穩定了好一會兒，才落筆寫字。

有次拿水杯去接水，起時見他杯子裡冇水了。彎腰，輕聲說：“我幫你打水吧。”陳樾還來不及反應，已拿走他的水杯。等回來，將杯子放下，他雙手接過，頷首低聲說了句謝謝。

孟昀兀自笑了下，覺得他這人拘謹得有趣。

有時候累了，就趴在桌上小睡。睡覺的姿勢很奇怪，一隻手得筆直，腦袋側歪在直的手臂上，順的長髮鋪滿桌麵，後腦勺對著陳樾。

陳樾看見小小的耳朵和半邊下頜，被窗外的天照得虛白髮亮。一段雪白的頸子和小片後背的在領之外，像秋天清晨的。

圖書館落地窗外，梧桐樹的葉子由綠變黃，北風一吹，簌簌墜落。冬季的明亮而不刺眼，和地鋪滿自習室。

那是一個週六的下午，風很大，窗外凋零了一半的梧桐瘋狂搖曳。

室，窗明幾淨。

陳樾合上理課本，了下肩膀。

這時，孟昀往桌上一趴，子朝他這邊傾，遞給他兩隻耳機，很小聲地說：“你聽一下這個。”

像個地下工作者。

陳樾看：“什麼歌？”

“你先彆管。”孟昀說，“先聽完，看好不好聽。”

陳樾將耳機塞進耳朵，耳機線另一端連著一個小小的白ipod，在孟昀手心。拇指在ipod上輕快地一圈，音樂出來了。

一道清澈而蘊含力量的聲，伴著悠揚的吉他，唱著：“聽說你從蘇州河南岸經過，看見東方的夜空有焰火墜落……”

孩的歌聲讓陳樾看見了穿梭在城市間的風，又讓他想到下金的稻田。

行至**部分，曲調通，含著發的力量：

“武康思南，從西到東從北到南，我在鏡子裡看見江水倒流，也看不見我回頭。”

孟昀手指無意識摳了下ipod。

白線的這端，陳樾沉默聽著，看著桌子上投映著梧桐樹的影子，影搖，時間被拉得久遠，彷彿定格。

最後一段撥絃聲消失，陳樾目轉到孟昀臉上。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直接而赤誠地看著他。

陳樾微低頭，將耳機摘下來還給，不等發問，先說：“很好聽。”

孟昀立刻就笑了，說：“一到十分，打分呢？”

陳樾說：“九分。”

孟昀挑了下眉稍，似乎想要十分，但九分的評價已算滿意，收了線，說：“一分扣在哪裡？”

陳樾說：“唱歌的人音域不寬。”

孟昀一愣，不太高興，說：“你知道什麼？”

陳樾不說話了。本想說他聽多了民歌山歌，知道真正的寬嗓子是什麼樣。但……剛纔說九分，就很開心了，他不該補上那最後一句讓沮喪。

他真誠地說了句：“但音很好聽。”

孟昀不講話，臉緩和了點。

陳樾很想和繼續說話，於是主問：“你寫的嗎？”

孟昀臉頰微鼓著，說：“還是我唱的。”

陳樾說：“聽出來了。”又加一句，“你唱歌的聲音，跟說話的聲音很不一樣。”

孟昀問：“哪裡不一樣？”

陳樾說：“隻聽你說話的聲音，聽不出唱歌會好聽。”

孟昀無語看著他。

陳樾找補地說：“這，其實是句表揚。”

孟昀說：“我謝謝你。”

陳樾覺得自己還是講話為好，拿起筆打算看書；孟昀突又湊過來，說：“你要保。”

陳越說：“嗯。”

孟昀說：“你是我們班話最的，我纔給你聽的。知道嗎？”

陳樾點頭：“知道。”

孟昀又加了一句：“不許跟任何人講。”

陳樾說：“你這句話跟上幾句話意思是重複的。”

“……”孟昀無語。

陳樾說：“嗯。”

孟昀道：“任何人，包括你最好的朋友。不然我就殺你滅口。”

陳樾覺得，不斷重複，可能是因為“嗯”這個字冇什麼效力，於是說：“我保證。你放心。”

孟昀這才點了下頭，說：“陳樾同學，將來我或者我的歌手開演唱會了，請你坐在第一排。”

收好ipod和書本，挎上斜掛包就走了。隻留下一道斑駁的樹影在空位上，不久後，被後來的學生填上。

陳樾看著書，記住了那句話。隻不過他並冇有想過，或者的歌將來真的能開演唱會。正如後來寫的歌讓林奕揚開了演唱會，也冇有請他坐在第一排——早把他忘了。

所以他隻能站在看臺上，靜靜看著坐在第一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