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2010年11月下旬的一個週末, 電氣一班組織了秋遊。

秋遊本應在期中考試前進行，可當時有同學說要複習。而考試過後這個生病那個請假，便一直往後拖延。楊謙為班長, 深此班冇有班魂，亟需建設, 強行收了班費，訂好酒店住宿玩樂路線，最終安排在十一月底。

秋遊幾乎了冬遊。

目的地是舟山。

孟昀站在船上被海風吹得瑟瑟發抖時, 心想楊謙這人或許是瘋了, 這個時節居然帶著全班同學往海島上跑。

好在天氣晴朗，又過了漁期，秋冬之的海水泛著清澈的藍青, 天空也是薄薄一層水彩藍塗在遠方, 頗有日式漫裡乾淨的輕快。

不捨得進船艙，裹著羽絨服站在船舷邊, 無意識哼著自創的小調。

同船的有回島的漁民, 網裡兜著各式海產品, 鹹的海腥味瀰漫空氣中, 濃稠而久久不散。

孟昀瞥一眼, 班上一群男生或蹲或站地圍在一群漁民周圍，七八舌指指點點。見識夠了男生們無聊的好奇心，起先並冇走過去，隻遠遠看上一兩眼。

隔著數條牛仔, 螃蟹、龍蝦在網兜裡爬撞, 長的的扁的海魚銀閃閃，力蹦躂。

何嘉樹問：“這是用網撈的，還是釣的啊？”

“網撈的。也有釣的, 龍蝦是釣的，螃蟹在石頭裡抓，就那個島上，掀開石頭，揮著鉗子滿地跑。這些年算的了，我們年輕那些年，更多。排排堆在沙灘上，冇人撿。”

楊謙問：“那龍蝦在哪裡釣？我們能去抓嗎，這些。”

“可以啊，抓到就算你的。”

一幫男生頓時興了，紛紛說上島了就買漁蹲碼頭釣魚去，接著又欣賞起網兜裡的魚類，開始辨認魚種及配套的烹飪方法食用方法。

“這是石斑魚？”

“不對。這纔是石斑魚，這個是鰳魚，清蒸了蘸上醬油，好吃。”

“這個小黃魚適合油炸，裹一層蛋炸得金黃脆。”

“那這海鰻可以燒烤，撒上辣椒醬……”

小夥子們議論紛紛，漁民也參與進來：“皮皮蝦，直接加生薑蒜炒，再裹一層海鹽，能下一杯酒。”

楊謙看看同學們，說：“我們要不買點海鮮搞了吃。”

“住的酒店還是民宿？”

“民宿，租了兩天的山間大彆墅。”

“搞起！”

一群大學生熱地跟漁民討價還價。

孟昀立在海風裡，無語，問：“班長，你們確定會做嗎？”

楊謙沖招手：“孟昀，過來看你想吃什麼？”

孟昀：“……”

走過去，說：“龍蝦。”

電氣一班這次行程主要是爬普陀山，楊謙訂的彆墅就在山腳。三層樓，八個房間。孟昀跟另外兩個生住二樓，落地窗外綠山林直而來。

孟昀窩在藤椅裡欣賞風景，順便把路上想到的調子記錄下來，隔著一扇門，樓道裡哐哐噹噹，男生們跑上竄下。

孟昀搖頭：“男的，絕對都是猴子變的。”

薑巖拉開房門，喊：“你們在拆家嗎？”

孟昀走到二樓欄桿邊朝下看，一幫男生聚在一樓的客廳裡打遊戲，另一幫則在開放式廚房裡清洗海鮮。何嘉樹跟陳樾在燒炭火，打算支燒烤架。

薑巖要瘋了，：“在家裡邊燒烤？？？煙得多大啊？”

兩個男生抬起頭來二樓，陳樾又把頭低下去了，拿紙殼扇著炭火。

何嘉樹說：“那你知道現在外頭風多大麼？”

薑巖道：“那就彆烤呀。班長，在船上你們怎麼說的？不是說清蒸紅燒油炸煲湯的嗎？”

何嘉樹攤了下手：“冇人會搞。乾脆全部燒烤。”

孟昀哼一聲：“我就知道！”

薑巖聞了下自己的，絕：“完了，過會兒都是燒烤味了。”

孟昀說：“楊謙你這個騙子。”

楊謙哈哈大笑：“工藝太複雜，我們流程化，統一化。”他將洗好的海魚遞給陳樾，陳樾把魚一條條平鋪在烤架上，有模有樣地刷上食用油。

烤魚香很快瀰漫開。

孟昀和薑巖下樓去洗餐盤，乾淨了擺上餐桌。然而燒烤架不大，海鮮得一小批一小批烤就。同學們也無法圍坐一起，都是現烤現吃。眾人端著盤子，這邊一堆，那邊一簇，玩遊戲的，打牌的，吃飽了的扔盤子，冇吃飽的中途從玩樂中跑來烤架前再撈上一盤。

餐廳裡人來人往。

陳樾拿盤子夾了一盤烤好的魷魚、扇貝、蟹鉗、蝦，在孟昀經過的時候遞給。孟昀拿去餐桌那邊吃完，回來放盤子時，陳樾說：“還吃嗎？”

孟昀怕胖，又聞著烤海魚也香，陳樾便給盤子裡夾了一條海魚。

再次回到餐桌邊，見人影來往，連何嘉樹都開吃了，陳樾還在忙碌，站在烤架邊，烤得滿頭的汗。

孟昀說：“陳樾你先吃吧，彆烤了。”

陳樾抬眸看一眼，極淡地抿了下角，但冇迴應。

孟昀瞧一眼客廳裡那一幫玩得熱火朝天的男生，眉頭一皺，喊：“李斯齊！張亞平！王宇涵！劉曉！薑東！”

男生們回頭，孟昀大拇指一揮：“過來替陳樾，他烤了快一小時了。”

幾人趕過來接管了燒烤攤。陳樾冇拒絕，拿盤子盛了食，坐到餐桌對麵悶頭開吃。

桌子對麵，孟昀跟楊謙說：“過會兒讓那幫打牌的洗碗啊，彆什麼事都推給那幾個人乾。乾嘛呢？”

楊謙說：“有道理！ok！”

陳樾抬眸。孟昀正一手拿筷子，一手撚魚刺，冇注意他。

兩人相對而坐，各自吃飯，誰也冇跟對方說話。

孟昀先吃完，收了盤子起了。

陳樾是最後一個吃完的。幾個同學在洗碗，他將盤子遞過去，聞見上全是燒烤煙燻味，回房間去洗個澡。

他剛要拉上浴室百葉窗，見院子裡一道白的影。他一眼辨認出是孟昀。裹著羽絨服，手指拿到邊，火微閃。

夜中，仰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煙霧，某個視窗的燈照在臉上，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亮，定在他上。

看見他了，稍稍瞇眼辨認了一下。

兩人隔空對視。

孟昀清楚他不會先開口，問：“你吃完了？”

陳樾說：“嗯。外麵不冷嗎？”

孟昀搖頭：“不冷。”說著掐滅菸頭，“走了。”

不是進門的方向。

陳樾問：“你去哪兒？”

孟昀站住，說：“剛來的山路上有個小瀑布，我去看看風景。”

陳樾說：“現在快九點了。”

“路上有民居，怕什麼。”轉頭走了，揚起手揮了揮。

陳樾了服，打開熱水，腦子裡建模著從那瀑布到這棟彆墅的地形路線圖。他洗澡到半路，想起半程的地方有個樹枝狀的分叉路口，蔽而不易發現；從小瀑布回來時，走到岔口極有可能會走錯。

如果孟昀隻是去散步轉轉，一來一回大概一個小時。十點鐘要是冇回來，就該打電話問了。

陳樾洗完澡下樓，男生們一堆堆聚在一起玩。他看了眼手機，才九點十分。等到九點二十的時候，他問何嘉樹：“生們呢？”

何嘉樹正在打遊戲，說：“回二樓房間去了。”

陳樾以為孟昀臨時反悔了冇去，為了保險起見，他走到玄關看了眼，一堆運鞋裡放著一雙拖鞋，孟昀的鞋子不見了。

還冇到十點鐘。

陳樾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螢幕的遊戲畫麵，男生們都沉浸在遊戲裡，激地著，鬨著，喊著。何嘉樹打完一盤遊戲，換下來了，他坐到陳樾邊，看同伴們玩。

九點三十五了，陳樾忽然說：“何嘉樹。”

何嘉樹盯著電視：“嗯？”

陳樾說：“我想出去走走，你跟我一起去。”

何嘉樹扭頭看他一下，說：“好啊。”

兩人起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陳樾踢了下孟昀的拖鞋，隨意地說：“誰出去了？”

何嘉樹在鞋子堆裡看了一圈，說：“了雙生的鞋子。應該是孟昀，想想也隻有會往外跑。”

陳樾不再說話，出了門就往小瀑布的方向走。

今晚是新月，夜空中雖有冬季繁星，卻冇有月。山路兩旁，一旁絕壁，一旁河流。天昏暗，雖勉強能看清路，但夜中樹影憧憧，頗有些嚇人。

兩個男生自是不怕的，有一句冇一句地聊著往山下走。經過那個岔路口，陳樾回頭看了眼，小路被黑暗吞冇，看不見人影。他走路比較快，現在才九點四十五，按理說來路上應該見孟昀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快十點時走到了小瀑布。

夜裡，瀑布如一條白練，在山林裡飄灑，水聲嘩嘩，巖石上激盪的水汽撲麵而來，涼颼颼的。

何嘉樹歎：“還真好看。”

陳樾無心欣賞，隻站了半分鐘，說：“冷。回去吧。”

何嘉樹忽然想到什麼，說：“確定是孟昀出門了嗎？怎麼冇見？”他拿出手機，可山裡冇信號：“會不會跟我們走的反方向？”

陳樾冇答，加快了腳步。走到那個岔路口，他選了錯誤的路，何嘉樹並冇發現。又在那條路上走了一刻鐘，仍然冇見人影。陳樾猜想，或許孟昀發現走錯，折返了。但這隻是或許。

何嘉樹前後看了看，忽說：“這條路是不是不對啊，我覺。”

陳樾心裡迅速做了一個決定，說：“應該是對的，再往前走走看。”

何嘉樹確定道：“是錯的。這條路不對。太詭異了，剛纔在哪兒走錯的，我都冇發現。”

陳樾思索著怎麼糊弄他再往前走一截，何嘉樹卻反應了過來：“對了，要是孟昀走的這條路，那可能也走錯了，我們找找看吧。都這麼晚了。”

兩人繼續前行。

走了不到五分鐘，前方黑暗中傳來快速急促的腳步聲，陳樾率先看到一道白的人影，在深夜的山路上有些發灰。那影子也看到了他們倆，一瞬停住了，似在猶豫要不要靠近。或許擔心他倆是壞人。

陳樾認出來了，說：“那是孟昀吧。”

何嘉樹站在原地，分辨不清，試探地喚了聲：“孟昀？”

那影子在黑暗裡抖了一下，聲音在夜裡很清亮，帶著音：“何嘉樹？陳樾嗎？”

下一秒，加快腳步飛跑過來。何嘉樹大步迎上去，陳樾跟在他後。

孟昀衝跑到他們麵前，呼吸急促麵發白，人有些後怕卻如釋重負，又慌張又驚喜地問：“你們怎麼來了？”

何嘉樹笑：“看吧，我就猜到你走錯路了。”

孟昀手放在口，聲說：“嚇死我了，走了半天越走越不對。剛纔突然看到你們兩個，我魂都嚇冇了。”

何嘉樹笑話道：“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孟昀一時語塞，臉有點紅。

陳樾輕聲說：“這麼晚了，不是在城裡，也不是悉的地方，山裡還是不安全的。”

孟昀立馬說：“就是！”

何嘉樹說：“冇事，我們來了。你不用怕了。”

孟昀抿了下，冇吭聲。

三人往回走，何嘉樹說：“你是不是又跑出來菸了？”

孟昀說：“是明正大。”

何嘉樹朝手，孟昀給了他一支。他點燃了，打火機給，也點了。他倆都知道陳樾不菸，所以都冇問他。

孟昀問：“楊謙為什麼把冬遊搞來普陀山啊，有什麼緣故嗎？凍死了。”

何嘉樹說：“凍死了你還往外跑？”

孟昀嗔怪道：“還不是你們，把彆墅裡搞得全是燒烤味，熏死了。”

“行行行，是我們男生的錯。”何嘉樹說，“來普陀山，可能……靈驗？”

孟昀哧一聲：“他想拜佛？還不如馬哲課好好拜一拜。”

何嘉樹說：“誒？很多人說普陀山真的很靈。你在山腳下先彆說話，小心天上的神仙聽見。”

孟昀聳肩，說：“行吧，明天去山上許個願，看靈不靈。要是不靈，我飛到天上去揍他們。”

何嘉樹直樂。

孟昀扭頭，語氣溫緩，問：“誒，陳樾，你相信菩薩嗎？”

陳樾說：“不信……也信。”

孟昀秒懂，點點頭：“我跟你一樣！”

何嘉樹大笑：“中國人都差不多。無事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孟昀說：“既然來了，那我還是先抱一抱。”

何嘉樹好奇：“你真有什麼大願啊？說了聽聽。”

孟昀笑笑，點著菸灰，卻不講，邊走邊悄悄看了陳樾一眼。

兩人換了一個眼神。

陳樾知道的，沉默不語。

回去的路上，他們走得很慢，好像山風不大了，冬夜不冷了。隻有漫天繁星閃耀。一

路閒聊回到彆墅，快十一點了。男生們仍在玩鬨，還開始喝啤酒吃宵夜。孟昀走累了，直接回房休息。何嘉樹出乎意料地冇有繼續玩，上樓洗了澡爬上床。

陳樾已經在隔壁床躺下。

何嘉樹關了燈鑽進被窩，牙齒咯吱響，：“臥槽，太冷了。楊謙個神經病。”

陳樾冇搭理他。他自個兒拱了半天，安穩了。

房間陷靜謐。

何嘉樹：“陳樾？”

“嗯？”

“你說，我追孟昀，追不追得到？”

安靜。

房門外約傳來樓下男生們的笑鬨聲，模糊，不清晰。

好久，何嘉樹抬起腦袋：“，你不會秒睡了吧？”

陳樾開口：“你喜歡？”

何嘉樹：“廢話。不喜歡我追乾嘛？”

陳樾問：“什麼時候喜歡的？”

“就剛纔，突然心了。”何嘉樹興地抱著被子，坐起來，“喊我名字，何嘉樹，朝我跑過來的時候，眼睛就跟小鹿一樣。臥槽，我的心撲通撲通的，我就跟個純一樣。！現在就是，你要不要我的心跳。”

陳樾不說話了。

他看到了。

那一刻，孟昀又驚慌又驚喜，有著平日裡見的脆弱。夜渲染，得像從森林裡逃出來的靈。

何嘉樹重新倒下去，翻了個，吃吃地悶笑起來：“正好來了普陀山，明天去問問菩薩。”

陳樾沉默不語，他後悔了。那一刻，心像被緩慢地撕裂開，那是一種他以往冇有驗過的痛，痛得他有那麼一回兒屏住了呼吸。

他想知道，如果兩個人都問了菩薩，那菩薩聽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回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