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30

孟昀蹲在臺階上洗菜, 洗到一半了雙手浮出水麵，舉著看：“我忘了買護手霜，洗臉巾也用完了，都忘買了。”

陳樾說：“明天帶你去買。”

孟昀酸不溜秋地說：“纔不要你帶呢。你這地方邪門, 走哪兒都到同學, 萬一明天又上你初中同學了。”

陳樾淡笑：“明天上誰, 都不管他們了，好不好？”

孟昀就不說話了。

陳樾又說：“我在老家朋友就這倆，冇彆人。”

孟昀心裡又不太舒服, 想他一個本地生活的人, 識者竟寥寥，忙岔開話題：“你跟李斯齊楊謙他們還有聯絡呢吧？”

陳樾說：“有聯絡，和你說過吧。讀研的時候經常見，工作後冇那麼方便了，偶爾打個電話。”

孟昀洗著南瓜，問：“何嘉樹呢？”

陳樾看一眼, 說：“也有聯絡。”

“我一直很好奇, 你們倆怎麼會那麼好的朋友的？『』格一點都不像。”

陳樾撕著平菇, 說：“當朋友不需要『』格像, 夠真就行。”

“行吧。”孟昀不多聊那人了, 也跟著他撕平菇，一問，“誒, 苗盈是不是喜歡你啊？”

“不知道。”陳樾看著菜籃子，把兩三下就撕開的大塊平菇重新再撕一遍。孟昀瞧見了，學著他撕小片的，琢磨半刻, 找了個輕鬆的語氣：“陳樾你談過冇有？”

陳樾把洗好的南瓜放到架子上，轉時，目落在臉上，說：“你改名孟好奇吧。”

孟昀說：“這不是好奇，這關心。”

陳樾說：“怎麼關心？我說冇有，你跟我……”目對視上，玩笑話就拐了個彎兒，“找一個？”

孟昀不講話，心跳咚咚，覺得他本來要說不是這句。

陳樾低頭剝豌豆，這會不見得有多沉穩了。

孟昀剛要說什麼，那幾個人從堂屋裡出來了。

陳樾說：“不再玩會兒？”

苗盈說：“我跟阿丘商量了，做飯費神呢，不能讓你跟客人來弄，大家一起做嘛。”

作為“客人”的孟昀麻利起了，把洗菜的位置讓給兩個生；另外兩個男生也開始準備類魚類。

孟昀樂得清閒，回到堂屋裡洗了撲克牌，自己跟自己玩兒。陳樾卻不知什麼時候跟一起進屋了，見一個人玩牌，說：“你想打牌，我再找個人。”

“彆。”孟昀手攔，食指不小心勾住他扶在桌沿的小手指。兩人目一對，同時挪開手指。

“我不喜歡打牌。不過你來了，兩個人就夠玩遊戲了。”

陳樾在對麵坐下，問：“什麼遊戲？”

孟昀洗了牌，出一張，說：“該你了！”

陳樾隨便一張翻開，是紅桃10。

孟昀開始笑。

陳樾冇明白，問：“怎麼了？”

孟昀手裡的牌轉過來，是方片j。

“我比你大！手！”

陳樾無語一笑，說：“這什麼低智遊戲？”話這麼說，還是願賭服輸地了手板，攤在桌上，孟昀“啪”一下打他手板。下了力氣，還真有點疼。

孟昀打完了立刻牌，看一眼又冇忍住笑。陳樾見狀，這次認真選了一張，出一看就無語了，是梅花3。拿到紅桃k的孟昀快笑瘋了，又是“啪”地一下狠打了陳樾的手板心。

往複幾次，的數字總是比他大，跟中了彩似的。樂得不行了，趴在桌上笑得肚子疼，桌子都跟著晃。他也在笑，著手被打，卻覺得很好笑。

孟昀一直贏，就不捨得罷手，再次牌又到了方片a，興地一聲尖，朝陳樾勾勾手，示意他接懲罰。

陳樾手過來，手心一翻轉，出現一張黑桃a。

孟昀臉上的喜悅芒以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這回到陳樾趴在桌上，笑得肩膀抖。他清了清嗓子，說：“你剛打了我幾下？”

孟昀說：“就……四五下。我下手很輕的。”

陳樾說：“好，我也下手輕點。”

“我怎麼覺得你要報複，把我打癟呢？”孟昀了手板，陳樾抿，揚起手時彷彿帶了風，嚇得孟昀人一，但他的手掌落在手心，很輕，兩個掌心合了一下，拿走了。

孟昀心跳不穩了，說：“你放水了。”

陳樾摳摳額頭，說：“怕把你打哭了。”

孟昀說：“那你再打，看我會不會哭。”

陳樾看著攤開的手掌，隻是笑。

軒子在廚房裡喊陳樾：“蠔油在哪兒啊？”

陳樾先過去，起離開時又在手心輕輕拍打一下，算是打過了。

他走了，堂屋裡靜悄悄的，夕刻在雕花的木窗上。孟昀還著手，攤在一堆撲克牌上，手心有雕花的影子。

七點左右，家常菜做好了。除了孟昀，其他人都貢獻了一兩道拿手菜。孟昀吃的蒸蝦、豌豆尖兒湯、煎包漿豆腐都是陳樾做的。苗盈做了老『』醃菜洋芋和香草炸排骨，孟昀覺得還不如路清林鎮路邊的大媽做得好吃。好在阿丘的紅燒羊排跟雜菜都很味。

軒子跟楊三都是大方不拘小節的人，一頓飯聊天說地，吃得十分歡暢。軒子是民警，楊三是高中老師，兩人在飯桌上講了半天工作中遇到的奇葩。孟昀聽得津津有味，發現陳樾也聽得認真，但他仍是話不多。軒子楊三時不時講起同學，陳樾也不參與，似乎和其他同學活在平行世界裡。但孟昀看得出他心不錯，哪怕他隻是偶爾接一兩句話，哪怕大部分時候都是彆人在講。

眾人玩到十點才散，軒子酒喝多了，被楊三和阿丘架出去。陳樾幫著出去找車。

孟昀獨自留在家中，恰巧父親打來電話問近況。走去後院角門，一一回答爸爸的問話。通話時間不長，電話掛斷後，夜忽然變得寂靜。

孟昀走迴天井，就見陳樾剛好送了朋友回來。他站在堂屋門檻外的走廊上，天井裡青『』的月在他肩頭，堂屋空無一人，杯盤狼藉。白熾燈散著橙黃的，覆蓋在他臉上。

孟昀站在天井這頭葡萄樹的黑暗，看見他側臉上閃過一寂寞，轉瞬即逝，刺人心扉。

“陳樾！”孟昀朗聲喚他，朝他走去。

他扭頭見了，眼神一時定在的臉上，冇有移開。

不知是否是夜的作用，孟昀仰著他，覺得他眼中有很深的緒，沉默地吸引著。移不開眼睛，輕聲問：“他們都走了？”

他垂下眼，說：“走了。”

他走進屋收拾餐桌。孟昀跟著跳進門檻去找掃帚，陳樾說：“不用，你去休息吧。”

“我纔不要。”孟昀說，“我最討厭聚會完了，什麼東西都要一個人收拾，太孤獨了。一想就難過。”

陳樾聽著的話，將椅子搬回去。孟昀拿來塑料袋，把桌上的廚餘垃圾倒進袋子打包好，隨後拿掃帚掃地。

陳樾把碗盤杯碟端去天井，餐盤太多，他搬了兩道。孟昀掃完地，桌子也乾淨了。陳樾已往水盆裡了洗潔開始洗碗。孟昀剛蹲下要把手進洗碗水，他攔住了，說：“我洗你衝。”

“好吧。”孟昀換了個方向跟他並排坐，擰開水龍頭往盆裡放清水。他洗完一隻遞給，在清水盆裡洗一遭，放上青石臺階。

他拿起一捆筷子，在泡沫水裡滾幾遍，遞給；有樣學樣，在清水裡邊滾幾圈，放在盤裡。

他臉上閃過淡淡笑意。

孟昀歪頭，捉住了他表：“你笑什麼？”

陳樾說：“你冇洗過碗吧？”

孟昀抓起那把筷子，盯著琢磨：“冇衝乾淨嗎？”

“不是。”陳樾說，“隨便問一下。”

“洗過的。我媽還在站在旁邊盯著，一邊訓斥我，洗潔倒多啦，碗邊冇，背麵冇，碗屁冇，冇衝乾淨。唉喲，你洗個碗都洗不好……”

陳樾想著那個畫麵，想像不出。

夜風拂葡萄藤，葉片窸窣，青葡萄一串串掛在夜『』中，輕輕擺。

孟昀說：“要是雲朵住在這裡，這些葡萄就遭殃了。”

陳樾說：“前幾天上樹咬了石榴果，咬不，就不咬了。”

孟昀扭頭看他：“我看石榴都長大了，什麼時候能摘啊。”

“早著呢，還得等一兩個月。”他遞給一個洗好的盤子，在水下衝了一道，說：“軒子跟阿丘是校園啊？”

“從高中開始，結婚也有四年了，還跟以前一樣。”

“真好。”孟昀發自肺腑地說。

水流嘩嘩沿著天井臺階下的小流淌而去。

孟昀說：“我有個問題想問，憋不住。冇有彆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陳樾似乎知道想問什麼，淡笑：“冇事。問吧。”

“一個人長大……是不是很孤獨啊。”孟昀低頭撥弄著清水裡的細小泡沫，“還是說，是我想多了，其實是種彆的呢？”

陳樾雙手摁在滿是泡沫的水盆裡，認真思索了，說：“有時還自由的，自由到可怕的程度。對很多事不期待，不強求，也不害怕。不過，因為這樣，反而會希自己能去強求什麼，能去害怕什麼。”

孟昀怔了怔，試著揣他說的那種覺，雖然有點難。

“你記不記得讀書那會兒，老師總問一個哲學問題，兩條火車道，一條上麵有五個小孩，另一條隻有一個。能不能為了救那五個小孩，將岔道扳去另一個方向；能不能為了救一整船人而殺掉一個人。”

“對啊，哲學老師總講這些假設。”

“我每次聽到就會想，如果需要死一個人，那我可以頂上去。反正我一個人，也冇人捨不得我。”

孟昀難了：“彆這麼說，你不是有朋友嗎？剛纔那些，還有大學同學，還有我呢。”

“隻是打個比方。”陳樾笑了下，“你不是想問我真實麼，大部分時候其實冇什麼，習慣了。反正一個人麼，一門心思把手頭事做好就行。這算吧。”

陳樾洗完最後一個湯碗，把盆中汙水倒掉，擰開水龍頭清洗水盆，

“那我還不如你呢，”孟昀說，“我有父母，以前有男朋友，有想做的事，但有什麼用呢，明明好像什麼都有，卻又什麼都抓不住。父母給力，男朋友會分手，工作也會遭遇瓶頸，好煩吶。”接過湯碗衝乾淨了放臺階上，說，“想想就覺得失敗煩躁。哎，我要有你那麼好的心態就好了。”

陳樾看著低垂的頭顱，忽然很想『』『』的頭，但他隻是蹲下來，在水龍頭下洗著手，說：“孟昀，我倒覺得，有些牽絆和煩惱，也不是什麼壞事。”

孟昀抬頭。

他說：“酸甜苦辣，不能隻嘗一種。再說了，你是搞創作的，經曆富一些，不是更好嗎？”

孟昀愣一愣，就笑起來：“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安人啊，還總講到點子上。以後你陳老師好了。”的手也進水流裡沖洗。他蹲著，人比高一點，手裡接著從他指裡流出來的水。

說：“對了，我上週寫了首歌的，回去了給你聽下。”

陳樾說：“好。”

流水嘩嘩，孟昀後知後覺道：“你為什麼在我上遊？我洗的都是你的廢水。”打了那水流一掌，水花飛出去，濺了陳樾半塊下。

輕快地笑起來，他亦笑著起，端起洗好的碗碟走了，還剩一些碗盤和筷子帶不走。孟昀擰水龍頭，將剩下的抱進廚房。

時間不早了，孟昀洗了澡回到閣樓，見地板上一卷冇點燃的蚊香。想到這蚊香氣味重，熏得嗓子疼，便不打算點。

剛爬上床，有人敲門。陳樾開門進來，拿著先前那個黑『』塑料袋，他從裡麵掏出一兜白『』的東西，撕掉了包裝紙竟是蚊帳。

孟昀穿上拖鞋：“你下午出去買的這個啊？”

陳樾自然地說：“你不是不喜歡蚊香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