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玄一手握杯,面平和,還微帶笑意,然而自宴會開始,各種猜測就在冷玄頭腦裡盤旋。風陵使臣此行,是為刺探天靖虛實?以友好的假象麻痹天靖君臣?或是示威?……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剛經歷了朝堂dàng的天靖,絕不宜貿然開戰,而這也是天靖朝中有識之士的共識。
是以盡管殿上歌舞曼妙,天靖朝臣這邊的氣氛仍有些沉重抑。
反觀大殿左側的風陵使臣一行,神態卻輕松得多。
一曲羽霓裳舞罷,千百的舞姬翩然退場,清脆的掌聲從風陵使臣中響起——
“好曲,好舞,好佳人。”
為首的貴公子鼓著掌,穿風陵國貴族最喜的月白服飾,面如冠玉,眉眼輕盈風流,雙手舉杯起向冷玄遙敬。“冷陛下,傳聞貴國專以人名聞天下,符青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謹以杯酒謝過陛下款待之恩。”仰脖一飲而盡。
他態度恭敬,神態語氣間卻十分輕佻,尤其說人兩字時,一雙桃花眼更微微挑起,流出幾分輕蔑,顯是譏笑天靖隻以人出名,不足稱道。
天靖的朝臣中不人都面現薄怒。冷玄神如舊,淡然道:“符丞相過譽了。”暗中心一。風陵此次派出了風陵四相之首的符青率眾來訪,看符青如此張揚,風陵國擺明了是為挑釁而來。
符青坐回案後,掃視天靖群臣表qíng,兀自不不慢地笑道:“冷陛下,小臣說的乃是真心話。想西岐國今次得貴國相贈兩百佳麗,豔福無邊。敝國臣民都羨慕得。”
此言一出,天靖群臣盡皆變。
為與西岐休戰,天靖皇朝除了割讓與西岐接壤的邊境兩座城池,還自民間征了兩百名貌子當附禮才換來西岐退兵。說起來還是天靖國史上第一次割地求和,朝中上下都引以為恥閉口不談。符青卻偏偏挑開了眾人心裡的傷疤。
一時間,自冷玄以下,眾人臉都變得難看起來。卻有一人滿不在乎地笑道:“我朝多得是人。符丞相若喜歡,小王我回頭就在府裡挑幾名最上等的送給你,哈哈哈……”
說話的男子就坐在明周旁邊,三十來歲,穿著紅黑相間的錦緞華服,黑發高挽,束王侯冠,面目俊中著縱yù過度的頹廢,群臣認得他是蒼皇最小的弟弟瀾王冷壽,素來縱qíng聲犬馬,不過問政事。但手握天靖三分之一兵權,舉足輕重。蒼皇眾子爭奪皇位時,都搶著拉攏冷壽,結果還是冷玄贏得他暗中支持,因而登基後大加封賞這皇叔,賜天子袍,供雙俸祿,地位之尊崇,朝中無人出其右。
“那就先謝過瀾王了。”符青一時也吃不準這瀾王是真的聽不懂他話裡譏諷還是深藏不。瀾王笑道:“好說好說。”
三言兩語,倒把原先一即發的尷尬氣氛衝淡了。
符青挑釁未,輕咳一聲道:“冷陛下,小臣今次奉命前來,還有件薄禮獻給陛下。”
冷玄目微凜。符青城時,已獻上了幾大車的風陵特產作覲見禮,卻是什麼特別的禮要在此刻拿出來。
符青微笑著拍了兩下手掌,一直坐在他後的一名頎長男子立時起出殿。天靖群臣個個長了脖子,等著看那男子拿什麼禮進來。不多時,突聽一聲驚天狂吼,震得殿上燈火微暗。樂師們都停了手裡竹。
眾人面面相覷間,那頎長男子領著八名風陵侍從返回。八人肩頭各挎著條碗口的鐵鏈子,吃力地將一個碩大鐵籠拖進殿裡。
籠中,便是剛才巨吼的來源。
一頭態龐大的白虎全虎倒豎,利爪張舞。大如銅鈴的眼睛紅可怖,似要隨時衝出籠外撲噬。
“吼——”又一聲驚天地的虎嘯,不已呈僵狀態的天靖朝臣被嚇醒,文們個個腳發,連些武將也變了面。明周唬得渾一,剛想,了冷玄,又勉qiáng把驚呼了下去。
冷玄目yīn沉從自己臣子臉上一一掠過,十之八九都是副驚恐模樣,丟盡面。
符青一合手裡泥金扇,笑容可掬地指著白虎道:“此虎產自我風陵大行山,乃虎中之王,氣蓋萬shòu。我皇上月狩獵時,圍捕七天七夜,終於擒獲。聽聞冷陛下也喜歡狩獵,特吩咐小臣帶來獻給陛下。”
對頎長男子使個眼。“打開給陛下過目。”
沒等眾人反應,那頎長男子已“嘩啦啦”掉了鎖住籠門的鐵鏈。白虎一聲狂吼,快如閃電,竄出鐵籠。
“護駕!快殺了白虎!”一個須發半百的武將大喝一聲,拔刀而起。蓋住了群臣驚慌失措的喊。原在金殿走廊兩側侍立的侍衛如夢初醒,紛紛衝上前,手持長矛銀鐺,將白虎圍在了殿中央,卻誰也不敢接近白虎三丈之。
一頭白虎,百名侍衛,僵持不下。
眾人屏息凝神,殿上靜得連針掉地也能聽見,只聽符青“豁啦”打開扇子,瀟灑地搖了幾下,輕笑道:“冷陛下,你的侍衛怎麼見了白虎怕這樣,連都不敢?”
“放肆!”那武將盧長義,拜天靖左軍都統,正是冷玄的親娘舅,瞪視符青:“你放出猛虎,究竟是何居心?”
符青仍在笑,卻暗藏鋒芒:“我皇費了不心,才為貴陛下準備了這份禮,大人這麼說,是指責我皇麼?”
“你——”
“盧都統,你退下。”
冷玄終於發話,自己娘舅出行伍,向來有勇無謀,若論逞口舌之利,哪是符青對手?況且白虎是風陵皇所贈,萬萬殺不得,否則正中符青之計,授了風陵國把柄,讓風陵有借口對天靖宣戰。
這個暗虧,吃定了。
他製著怒氣,沉聲喝令侍衛將白虎趕回籠中。回頭對符青道:“還請符丞相回國後轉告風陵皇,他的禮,本皇喜歡得很,日後必當好好回謝。”
“還是陛下明理,小臣定當轉告。”
兩人言來語去,針鋒相對。突然白虎一聲咆哮,跟著侍衛中有人出慘,驚心魄。
原來就在兩人說話當口,侍衛們逐漸小包圍,用兵刃指著白虎想將它bī回籠子。有個侍衛心切,離白虎稍近了些,長矛還沒到白虎皮,白虎已被激怒,尾一甩,掉了長矛,隨後撲到那已嚇呆的侍衛上,張口咬碎了他骨。余人魂飛魄散。
符青等人來天靖途中,將近都城的幾天,故意不給白虎喂食。白虎早已得兇xing大發,嘗到ròu味道更一發不可收拾,虎微挫,又撲倒了兩個離它最近的侍衛,尖利的虎爪開膛,嚼食起髒。
在場的武將和一gān侍衛雖有一武藝,但幾曾親眼見過老虎吃人?都嚇了手。有幾個文更當場嘔了起來。明周終究是孩子,了聲父皇投進冷玄懷裡,不敢再看。
連符風這邊的人也出些許畏懼,只有那頎長男子神不變,徑自走回座位上喝酒吃ròu。
不消片刻,白虎已將幾人髒吃得一gān二淨,抬起沾滿ròu碎沫的巨大頭顱,衝著周圍一陣狂吼,兇bào異常,似乎想下一個撲殺的獵。
“這畜生也著實太兇狠了……”瀾王仿佛也被面前的慘相震住,半天才呼出口長氣。
天靖群臣的驚駭表qíng落在符青眼裡,他角終於揚起個得意笑容。與那頎長男子對一眼,轉頭對天靖群臣皺眉道:“這白虎被勾起了shòuxing,倒是麻煩。此shòuxing格比同類更為殘bào,一旦嘗了味,如不飽餐人ròu,絕不罷休。當日捕捉它,敝國也損失了十數條勇士xing命,才將它陷阱擒獲。”
像是印證他的話,白虎仰首又發出陣吼嘯,將侍衛們嚇得各自後退一步。
滲著腥的恐懼彌漫開來,誰也不懷疑符青所言,都在想著如何才能擒住白虎歸籠。十數條勇士xing命……
“冷陛下,看來貴國竟無一人有敝國人的勇氣,敢與白虎對峙啊,呵呵!”符青清笑著打破殿中死寂,面帶不屑。
冷玄著懷裡明周仍在微的軀,抬頭冷冷住符青。
冰冷的氣息讓符青不太自然地收了笑。
“我天靖皇朝素來開化,護臣民,豈會為了捕獵bī自己的臣子以做餌?”冷玄淡淡地反駁了回去。
符青當然聽出冷玄是在含沙she影,諷刺風陵國君野蠻兇bào,不惜臣子,他僵著臉正要回擊,冷玄已寒聲吩咐後護衛,去天牢將在押犯人都提來。
白虎勢必要擒住,又不能讓群臣和侍衛上去送死,就用天牢的死囚來喂飽白虎罷。他的心目中,那些待決的死囚自然已算不得人。
略帶嘲諷地看著眾人聽到他的命令後,或驚、或呆、或興,冷玄命樂師們重新奏起樂,舉起酒杯。
“今天是兩國會晤的大好日子,眾卿,別讓頭畜生壞了興致。”
“皇上說的是。”在冷玄威嚴洪亮的聲線下,群臣的膽氣也壯了起來,紛紛舉杯敬酒。
竹靡靡,酒香飄溢,白玉石磚上,腸穿肚爛的還流淌著暗黑的,映著白虎咆哮,燭火搖紅。一切,荒誕詭異不似人間。
第7章
雷海城一行被趕大殿,映眼簾的就是這副令人頭皮發麻的地獄場景。
看著白虎邊的斷肢殘骸,雷海城還以為來到了古羅馬的野shòu競技場。冷玄輕描淡寫地侍衛把囚犯扔進包圍圈喂虎,命令一下,十多名囚犯中有幾個竟然當場嚇得尿了子。
侍衛毫不憐憫地抓起囚犯隊伍前面的兩人丟近白虎。幾聲慘功夫,兩人已被白虎撕碎片。
人xing的yīn暗bàonüè嗜也在此刻顯無疑。天靖群臣自無了xing命之憂,便都恢復了神氣,見到囚犯被白虎撕食,非但沒有出同qíng,反而圍觀指點,甚至有人拍掌嬉笑好。
“那個頭缺了半邊的不就是原來五王子的太傅嗎?看,腦漿都流出來了……”
“哈哈,那邊那個死囚的心還在跳呢……”
形形的聲音在雷海城耳邊飛來飛去,他想起了刑的時候,那些侍衛也是同樣圍觀著,議論著,哄笑著……
因高燒而cháo紅的臉變得越來越蒼白,雷海城用盡全力氣地握起雙拳……
“怎麼了?”站在他後的齊大輕聲問,他看不到雷海城的表qíng,只見到雷海城的背脊不停在發抖。他直覺地嗅到,一種仿佛被抑了很久的qiáng大qíng緒就將從雷海城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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