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孩燒著高燒，哭不停，又有老年人路上扭痛了腳，躺地上長呼短籲，一派混。

公子悠瞧不過，便拿了些面餅過去分給幾個孩吃。

“……戰禍所至，必是百姓遭殃。”

雷海城心中正在慨，就聽耳邊一人輕歎，將他心裡的念頭說了出來，一怔去，卻是公子雪。

這十來天路趕下來，公子悠和雷海城考慮到公子雪弱，一味讓他吃大魚大ròu進補。公子雪原先凹瘦的雙頰滿了些，他面容本就清秀，添上幾分紅潤後，更增風華。

聲音沒了畏懼，輕緩從容，也是出人意料的聽。

這等音容，再加上周淡淡憂鬱氣息，倒蠻像日韓偶像劇裡那些憂鬱悲qíng男主角……雷海城正想到好笑，公子雪似覺察到他視線，扭過頭來，看了雷海城一陣。

“……謝謝……”

“謝什麼？”雷海城愕然：“是我給你們惹了麻煩，害你們跟著逃亡，你不怪我就行了。”

“我謝你，是因為你自己都有一麻煩，還能替我們兄弟著想，護送我們回水，以你小小年紀，也算有擔當。”

什麼話？雷海城啼笑皆非。他自認是三人中最年長的，因此一路上對公子雪兄弟照顧得十分細致，不想現在居然聽到明明比他真實年齡年輕的公子雪老氣橫秋地誇他年有擔當，著實鬱悶。狠狠著自己和下——

還是沒有長胡須的跡象，年的細膩得他火大。想他前世十八歲的時候，多有幾絨冒出來展示一下男人魅力了。

公子雪緩緩說完就不再看雷海城，把頭轉向廟外，凝越下越大的早chūn初雨，綿如，將天地間連一片……

“至於逃亡，是遲早的事。即便沒有你的出現，以悠的xing格，也會帶我離開京城。”

他聲音也像雨一樣，冷冷的，不帶qíng。“悠是個好弟弟，可他太衝，容易qíng用事。這xing格，不是上位治國者該有的。我是質子，離開天靖也就意味著水跟天靖反目，正讓天靖有借口出兵討伐，滅了水國，將水徹底變天靖國土的一部分。”

雷海城第一次聽公子雪跟他說這麼多話，而且冷靜得人無法將眼前的公子雪和水舍館裡那個懦弱青年聯系起來。

公子雪的目，也沉靜深斂，波瀾不興。

這個，才是在看似膽小的軀裡藏了十多年的，真正的水國神罷……

雷海城眼中芒漸灼，他仿佛從公子雪上看到了數個月前的自己。“天靖眼下自顧不暇，水難道沒信心趁此機會擺天靖的桎梏？”

“擺天靖又如何？”公子雪終於把目投向了雷海城，“水國小民弱，注定要依附大國才能求生存。不是天靖，就是風陵，甚或西岐。既然改變不了當屬國的命運，就沒必要與天靖翻臉，給水國民帶來無窮戰禍。”

冷冷一笑，“我十二歲時，請求父王答應由我來天靖當質子，到如今整整十三年，要的並不是水被滅亡的結果。”

雷海城肅然。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無資格去評價公子雪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益於水國長遠國運，但更無理由去反駁。

即使他前世的時代，像水這樣唯某幾個超級大國馬首是瞻的小國家多的是。文明社會尚且qiáng國橫行，流行霸權政治，何況是在古代。

他沉了一會，才問公子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你同意我的說法了？”

公子雪似乎能看雷海城心底，微微笑了。“悠認定我怯懦無能，我已經無法說服他。雷海城，你既然能懂我的心，幫我勸他。”

“要我替你當說客？”雷海城挑起眉。

他對自己的口才有信心，但不喜歡公子雪一副命令的口吻，懶懶出個笑容，個懶腰，悠閑地舒展開四肢。“我自己也有一堆麻煩要解決，送你們回水後就離開，你的事，恕我幫不上忙。”

公子雪的微笑凍結在邊，倒不是因為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而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雷海城綻開充滿男xing魅力的慵懶笑容，配著年人的容，顯得分外奇異又協調。

“……你，很特別。”公子雪眼裡罕見地閃著些許好奇和探究。“聽悠說，你是借還魂？你原本，是什麼人？”

“是啊，海城，你殺人的時候好有氣勢，前世是不是什麼劍客俠士啊，還是，嘻嘻，江洋大盜？”

公子悠照顧那幾個孩吃完了餅，走過來正好聽到公子雪最後那句話，笑著起哄，心裡著實的。

那天聽了冷壽跟雷海城一番對話，他如墜雲裡霧端，就聽清楚了借還魂。說當時沒被嚇一跳是假的，但相信雷海城絕不會害他，便qiáng自將疑在了心底。

見兩兄弟四隻眼睛齊齊看著他，雷海城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

“是殺豬的。”

第18章

公子悠一愣後捧腹大笑。公子雪倒沒有笑，隻淡然瞄一眼雷海城，靠上牆閉目假寐。

兩兄弟都是玲瓏心肝，知道所謂殺豬雲雲必是推搪之言，既然雷海城不願多說，他們也就打消繼續追問的念頭。

bào雨來得猛，去得也快。不多久便雲收雨散，天重現亮。

那群男老一見雨停就收拾起逃難的細包裹，也不顧地面坑窪泥濘匆匆上路。

雷海城三人上了馬繼續南行。剛經過大雨洗禮的天空碧綠如翡翠，空氣裡流著新鮮的泥土青糙味道，路邊的樹葉子也被雨水衝洗得青翠yù滴……

公子雪突然手，從拂過他側的枝頭摘了兩片綠葉，稍作折疊輕輕chuī了起來，幾個單音後漸轉流暢，十分清脆聽。

“大哥他離開天靖京城後，心qíng是越來越好了。”公子悠聽出那旋律正是水家喻戶曉的謠，欣地跟雷海城低語，一拍馬趕上兩步，與公子雪並肩而行，雙手輕打節拍，合著公子雪的chuī奏，放聲高歌。

兩兄弟一chuī一唱，配合默契，落在雷海城眼裡，他是孤兒出，見到這等手足qíng深頗覺羨慕。

公子悠將那首謠反覆唱了好幾遍才停，勾起了時跟大哥一起玩耍的回憶，不覺紅了眼圈，見雷海城正含笑著他們，臉一紅。“海城，你別看，也來唱一首吧。”

雷海城雙手一攤：“我不會。”不是謙虛，而是天生沒有音樂細胞，前世偶爾被人拖去KTV消遣，都把話筒丟給別人，自己全場做聽眾。

公子悠不依：“哪有人不會唱歌的？你都聽了我唱的，禮尚往來，隨便哼兩聲給我聽都不行？”

“那是你自己要唱，我沒有說過要聽吧？”雷海城好笑地看著公子悠，不過這小鬼生起氣來還真的人難以拒絕。同行多日，他心無意間已將公子悠當弟弟看待，不忍拂他意，“唱就唱吧，不過別笑我。”

清了清嚨，清朗的嗓音在風中響起——

出鞘劍殺氣dàng

風起無月的戰場

千軍萬馬獨闖

一是膽好兒郎

兒qíng前世帳

你的笑活著怎麼忘

人淚斷人腸

這能取人xing命是胭脂燙

絕別詩兩三行

寫在三月chūn雨的路上

若還能打著傘走在你的旁

絕別詩兩三行

誰來為我huáng泉路上唱

若我能死在你旁

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

這首胡彥斌的《訣別詩》是雷海城為數不多能唱齊全的歌曲之一。因為婷最聽“若我能死在你旁也不枉來人世走這趟”這句，雷海城於是買了CD苦練歌，總算練出幾分原唱味道，常在枕邊輕輕地唱給婷聽。一時要找首歌來唱，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這首。

他邊唱邊聽著最悉的旋律在耳邊流轉，纏綿悱惻，dàng氣回腸。思緒飄渺飛翔，仿佛又回到了和婷相依偎的溫馨時刻……

傷的歌聲中，慢慢多了個輕悅耳的聲音。是公子雪。他的記憶力非常驚人，只聽了一遍便記住歌詞。雷海城唱第二遍的時候，公子雪就跟著他一起唱了起來。

最後一句的尾音消失良久，雷海城和公子雪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意境裡久久未能自拔。公子悠也聽得如癡如醉，咀嚼著歌詞裡的qíng意，不勝唏噓。

見雷海城眼角水現，他低聲道：“海城，你又想起心上人了吧？”

“……是啊，可惜我永遠都見不到我的未婚妻了……”

雷海城仰頭，對著遼闊無邊的碧長天呢喃。x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這已經不再是他原本生活的時代……

從最深吐出口氣後，他調整好心qíng，低下頭，見公子雪正看著他。

一雙清秀的眼睛仍是波瀾不興，卻多了點冷漠以外的東西。

“好了，歌也唱完了，抓時間趕路吧！”雷海城最先發出一聲笑，打破了還縈繞在空氣裡的淡淡憂傷，迎風策馬揚鞭。

後兩騎隨，急促的馬蹄聲外，雷海城還聽到了歌聲。

是公子雪，依然在輕輕哼唱著剛學的那首訣別詩。

漆黑夜籠罩樹林。不久，亮起了火。

“我去河邊喂馬，你們準備過夜燒的柴禾。”

雷海城安頓好兩兄弟，牽起三匹馬去小河邊吃糙飲水。自己也在河水裡洗了把臉。

白天的bào雨耽擱了行程，他們三人之後抓趕路，在傍晚時經過一座城池，眼看夜全黑，才在野外找了片靠近水流的樹林歇腳過夜。

河中有魚悠然遊，雷海城自然不會錯過送上門的糧食，折了段樹枝作魚叉捕得數尾魚，回到火堆邊殺剝gān淨，烤得香味四溢。三人就著gān糧清水吃了烤魚，公子悠之前已收集gān糙在地上打好地鋪，三人定了明天的行走路線，便合就寢。

聽到公子雪兄弟鼻息微微，雷海城悄然起，走到離兩人遠點的地方開始做俯臥撐。自從離開溫大娘那村子後，他一直疲於奔命沒空鍛煉。肩頭那箭得雖不深，但拔箭時箭頭倒鉤將傷口ròu撕扯得厲害，盡管路上已結起疤，雷海城還是不敢太用力使用右肩，怕剛愈合的傷口又破裂。好多天沒舒展過筋骨實在憋得難，今夜說什麼也要運一下。

一連做了數百個俯臥撐，汗流浹背，渾孔張開酣暢淋漓。他一躍而起，替火勢漸弱的火堆添上幾段樹枝後，拿了換洗服去旁邊小河裡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