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陸清則醒來時，寧倦正在外間低聲與長順說話。

　他想起，但傷到了后肩，沒人扶一下的話，很難在不驚傷口的同時爬起來，口中又實在得厲害，耐心等了會兒，聽談聲停了，方才啞聲開口：“可以給我倒杯水麼？”

　外面窸窣一陣，小皇帝噔噔噔跑進來，不等長順手，就親自捧著水湊到了陸清則邊：“老師今日怎麼樣？”

　“好許多了。”陸清則就著小孩兒端著的茶杯喝了兩口，干啞的嚨得到滋潤，舒服了點，抬抬眼問，“在外邊說什麼？”

　寧倦笑起來：“長順找來了幾副面，我在看哪副適合老師。”

　面而已，還有什麼適不適合的？

　陸清則唔了聲：“拿進來我看看？”

　寧倦拍了拍手，長順便托著面走了進來，當先就是一副格外花里胡哨的銀面，邊上飛揚起一片銀，宛若羽，致華。

　寧倦眼睛亮晶晶的：“我覺這個很適合老師。”

　長順也嘻嘻笑著拍馬：“陛下說的是，陸大人仙姿玉貌，再適合不過了。”

　“……”

　陸清則到了一言難盡。

　這也太包了，哪兒適合他了？他又不是孔雀，戴著這麼張揚的面天開屏麼。

　寧果果，你這審堪憂啊。

　陸清則面無表地指了指旁邊一副樸實無華的銀面：“選得很好，下次不要選了。就它吧。”

　“……好吧，聽老師的。”

　寧倦頗為不甘心地點了點頭，放下那副花里胡哨的，拿起陸清則指的面，小心地給陸清則試戴。

　銀質的面微涼，合著上半張臉，只出與下頜，不妨礙說話喝水，也沒什麼不便。

　但也是因此，寧倦的目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陸清則的上。

　因為失，還沒養回來，那張線優的依舊是蒼白的，沒有什麼，像一片卻干涸的花瓣。

　寧倦生出了幾分心疼。

　老師的如此孱弱，他一定要保護好他。

　“衛鶴榮要過來，”寧倦小心地扶起陸清則，墊著腳給他披上輕薄的外袍，“說要順道看老師，要不要我幫老師推掉？”

　陸清則想了想，搖頭：“不必，我們一起見見他。”

　他越狼狽，衛鶴榮也會越放心。

　陸清則半不遂地被照顧著梳洗了一番，沒多久衛鶴榮就來了。

　京中來了兩個藩王，靖王勢小但狡，蜀王又母家勢大，衛鶴榮最近注意力多半放在那倆人上，也沒怎麼注意陸清則和寧倦。

　屋散發著濃重的藥味兒，他掃了兩眼陸清則。

　距離上次見面也沒太久，陸清則似乎瘦得只剩把骨頭了，病骨支離，又遭了回刺客，臉上多了副面，側躺在床上，生機枯槁。

　原本風無限的小狀元，可惜啊……

　衛鶴榮心底涼薄地劃過幾個念頭，沖寧倦隨意欠了欠：“微臣見過陛下。”

　并未掩飾骨子里的傲慢與對寧倦的輕視。

　寧倦坐在床頭，似乎沒看出衛鶴榮的無禮，出笑容：“衛首輔為朕分憂國家大事，還要為這種事再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為陛下分憂，是微臣的分之事。”衛鶴榮看向陸清則，“陸大人的傷可要？”

　陸清則的聲音虛弱：“多謝衛首輔掛懷，下休養一段時日便好。”

　說完偏頭悶咳了幾聲，咳得沉沉的，仿佛全臟都在抖，聽得人忍不住皺眉擔憂。

　衛鶴榮又看了他一眼，才別開視線：“微臣過來，是想稟報陛下，除了錦衛從刺客上搜到的玉佩外，再沒有其他證據能證明是蜀王殿下背后指使。此番蜀王被關，各地都有，為安藩王，也不能再繼續關下去了，陛下覺得，三日后請離蜀王殿下如何？”

　“衛首輔說得對，便依首輔所言吧。”

　寧倦眼睛乖順地低垂著，一副唯衛鶴榮馬首是瞻的模樣，眸卻沉了沉。

　刑部尚書是衛鶴榮的人，換言之，刑部也算衛鶴榮的地盤，他沒辦法手，讓寧琮在里面吃足苦頭。

　三日后，寧琮不但會離開刑部，還要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