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行行停停的走了快半個月才進了黎州地界，中間經過涼州時秦晏命人又賃了十幾輛馬車，買了不當地的產，離開涼州時荊謠看著秦晏寫下的採買單子怔怔的，輕聲問：「爺買這些花花草草的做什麼？給小姐裝飾院子麼？」

「你認得字？」秦晏驚訝，「家裏教的？」

荊謠搖搖頭：「家裏大娘不讓我上族學，我阿娘還在的時候教過我一些，認的不多。」

秦晏心中一，輕聲道：「等到了黎州得給你找個師父了，你年紀不大，現在學也來得及。」

荊謠眼中一亮：「爺……給我找師父？」

「自然。」秦晏拿過單子看了看道，「這些是以後要用的，涼州這邊東西便宜，能省不錢。」

荊謠還是不明白：「那也不用買這麼多啊，香料，紅蘭花，花朵種子……足花了一萬兩銀子，小姐一輩子也用不完。」

秦晏輕笑：「這不是給小姐用的，知道我外祖家以前是做什麼的麼？」

荊謠點點頭：「聽福管家說過，羿府滿門簪纓，在黎州很是顯赫。」

秦晏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外祖家在百年前分作兩支，一支仕，一支為商，兩支相互扶持，為商的那一支在外祖那一輩就沒落了，如今已經絕了戶，但手藝還是留了下來。」

荊謠眨眨眼：「什麼手藝？」

「制水胭脂的手藝。」秦晏自嘲一笑，「統共拿了兩萬兩銀子出來，怎麼過日子？總要找些生財的法子吧，不然真賣了你養家？」

荊謠臉紅了，他這會兒已經明白過來秦晏是逗他了，荊謠想了想有點不可置信：「爺會制胭脂水？」

「自然不是我做。」秦晏對著荊謠總是沒來由的很有耐心，「回去還要找當年那些老匠人的後人，給他們方子和東西，慢慢研製。」

秦晏還記得小時候他母親從不用市賣的胭脂香，都是自己親手做，那看來不算複雜。

荊謠想了想又道：「賣得出去嗎？」

「打著以前的旗號，估計還會有人買賬。」秦晏淡淡一笑，「黎州的十里紅妝，聽說過麼？」

秦晏只是逗他玩，沒想到荊謠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是真的聽說過。

黎州的十里紅妝盛名百年，沒落前幾十年都掛著皇商的牌子，鼎盛時都不再往市面上賣，專門進貢，荊謠的娘曾經輾轉從別買過一盒十里紅妝的胭脂，那時候荊謠就聽他娘說過，黎州十里紅妝的大船往秦淮河一走，到不了烏巷就能讓紅阿姑們搶空了，可見其興盛，荊謠沒想到這竟是秦晏外祖家的產業，荊謠先是激隨即皺眉道：「爺有功名，將來要折桂的，怎麼能做買賣呢？」

秦晏一笑：「自然不是我做，到時候掛著別人的名字就好，再看吧，還不一定能如何呢。」

荊謠倒是很有信心，一笑：「爺想做的事定然能做好。」荊謠笑起來角有個小梨渦，秦晏以前沒留神，這會兒才看見，忍不住打趣道：「當真像個丫頭，笑起來還甜。」

秦晏剛見荊謠那會兒荊謠瘦的皮包骨，在秦府住的那幾日因為擔憂秦晏，挖空心思的鬧了砒霜的事又瘦了一層，出來后舟車勞頓，別人都瘦了，荊謠倒是因為沒了心事，又能跟在秦晏邊開心不，飯量漲了幾倍，臉上上都多了一層，看著更俊秀了，秦晏抬手在荊謠臉上了，心道可惜了，荊謠年紀太小，不然給秦思召了當上門婿倒是不錯，長相好，子實在沒外心，多合適。

荊謠不知道秦晏的心事，被的臉有些發紅了，他有點害臊，側過臉不說話了，秦晏心大好，又逗了他一會兒，申時終於進了黎州城，又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羿府，眾人下馬，只見原羿府前院已經掛上了馮府的牌匾，打聽后才知道羿府中人早已搬到後街去了，跟著來的羿府的老僕一見這形無一不落淚，羿府赫赫近百年，沒想竟落敗至此，秦晏閉了閉眼，低聲道：「去後街。」

秦晏沒有上馬車，騎上馬走在車隊前面，他時曾同母親歸省，還依稀記得當年羿府整整佔了一條街的氣派，如今竟劃的東一塊西一塊，悉數賣給別人了，也是，這麼大的宅院，除了他外祖家黎州誰還住的起？

如今羿府搬到了後街最裏面，秦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實在支持不下去那就賣一部分他母親的嫁妝，日後再贖回來就是，萬萬不可讓外祖母和舅舅再苦了。

羿府中人早有聽到風聲的，羿文嘉遠遠的迎了出來，秦晏看見舅舅連忙下馬，羿文嘉剛過而立之年，子結實健壯，面容跟秦晏有幾分相像，只是沒秦晏俊秀，羿文嘉走進一把抱住了秦晏，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也不命人早早的通報一聲！家裏也好去接接你們！」

秦晏心中苦笑，他決議來投奔也是臨時起意，哪裏來得及遣人通報？羿文嘉回頭看了看這一行車隊瞇了瞇眼，再看向秦晏的目多了一分複雜，若是好好的回來探親，不至於帶這麼多行李吧？

當著這些下人羿文嘉不好多問，拍拍秦晏的肩膀道：「快進去，你外祖母聽說你來了高興壞了，快進屋……」

秦晏勉強笑了下：「等下……舅舅先讓思兒的車進去吧，思兒……也來了。」

羿文嘉聞言臉上沒了笑意，轉頭吩咐管家讓婆子們抬一頂小轎來，羿文嘉拉著秦晏往裏走，沉聲道：「進屋再說。」

進了大門秦晏眼前一亮，他原本以為府中已經落敗的不堪了，沒想到府卻又是另一番形，府邸雖不大卻緻，垂花門外打掃的乾乾淨淨，風水牆下種著一排仙，水靈的很，再往裏走游廊里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正慢慢的給池子裏的魚餵食，見人來了起規規矩矩的行禮，一副大家做派。

轉過游廊兩人穿過月亮門，再往裏走就是羿老太太的正房了，裏面也收拾的極為妥當，秦思是讓婆子們從甬道抬進來的，比秦晏早到了一步，正伏在羿老太太懷裏大哭，羿老太太也不住的垂淚，羿文嘉的夫人柳氏在一旁不住勸，秦晏眼中一酸，上前給羿老太太磕頭，羿老太太一見秦晏心中更難，大哭道：「我的心肝兒啊……」

羿老太太一手攬著一個，大哭了半日才緩過來，著眼淚哽咽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到黎州來了？」

秦晏怕羿老太太大喜大悲子不住，緩聲笑道：「還能如何？想外祖母了……」

「別瞞我了。」羿老太太扶了扶抹額低聲道，「一個待嫁的丫頭，一個還沒娶媳婦的小子，大喇喇的來外祖家了，你當我老糊塗了麼？京中出什麼事了？」

秦晏無法，只得將前事盡數說了，果不其然，羿老太太氣的渾戰，大怒道：「好一個秦斂！他莫不是忘了當日是如何死皮賴臉的來求娶倩兒的嗎？倩兒走了，我也不指他能如何疼你倆，沒想到他不憐惜就罷了，竟往死里作踐起來！當真以為我們羿家沒人了嗎？！」

羿文嘉氣臉發青，狠聲道：「如何沒人了？我今日就去京中，好好問問秦斂外甥外甥犯了何錯竟要讓他如此糟踐？！拼的這命不要宰了這殺才，正好祭倩兒在天之靈！」

秦思連忙勸道：「無事，若不是因為這事我們也不能出來，外祖母……出來后我心裏其實是高興的，以後不管過什麼日子，至不用看人臉了，又能得常伴外祖母畔，這其實是好事啊……」

「我的傻丫頭……」羿老太太攬著秦思不住挲，哽咽道，「我可憐的倩兒啊……」

秦晏輕聲道：「舅舅不用怒，其實……我早就有搬出來的意思，只是顧慮著思兒，如今出來了也好，用娘的那些嫁妝補補家裏，也耽誤不了思兒的婚事。」

羿文嘉聞言擺擺手：「不必，倩兒的東西你收好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府上雖不如以前了也能支持。」

「正想問舅舅呢。」秦晏斟酌了下語氣，「我原本以為家裏……」

羿文嘉明白過來，一笑：「小看舅舅了？前些年是難過了些，後來慢慢的也過來了，原先賣了的那些地今年差不多都贖了回來，還差三百多畝地，過了年差不多就能收回來，再等上幾年……我再把祖宅收回來。」

羿文嘉眼中驀然紅了，低聲道：「你也看見了……當年實在是支持不住了，總不能讓一家老小沒飯吃，不然打死我也不能賣了祖宅，再等幾年……我一定能買回來。」

秦晏心中大，當年他隨母親歸省時小舅還是黎州頭號的紈絝，羿府出事時羿文嘉不到二十，家中一夜遭變，是羿文嘉咬牙擔起了羿氏一族的擔子，現在不過十年的功夫，當年的小爺已經長了頂天立地的漢子，一點一點的，不斷地贖回祖業，撐起羿氏的面和尊嚴。

羿老太太一笑：「你舅舅別的不行，打理家業還是有些辦法的，你們既然來了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說那些見外的話，有外祖母跟你舅舅在，什麼也不用怕的。」

秦晏心中念不已，自打羿江倩走後秦晏再也沒過這份溫，如今相隔萬里，回到外祖家中秦晏的心終於又踏實了下來，柳氏心細，看出秦晏秦思路上疲憊了，聲笑道：「老太太心疼外孫外孫，等晚上接著親近，這會兒先讓倆孩子歇息會兒吧，洗個澡，換裳，可好？」

羿老太太連忙點頭：「是是，思兒跟你舅母去吧，一會兒再來外祖母這。」

秦思依言跟柳氏去了，柳氏溫的拉著秦思的手，輕聲輕語的問平日裏喜歡吃什麼，穿什麼，一行人慢慢出去了，羿文嘉轉頭吩咐管家安排秦晏帶來的人，秦晏本要跟著羿老太太進裏面，正聽見了，折出來笑道：「舅舅，有個荊謠的孩子，他是我認的義弟，你將他安排在我屋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