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是一條人魚

當然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種比較稀的魚。

稀到從來沒見過同族。

歐這個名字是見多識廣的大海起的，因為他可以向後抱住自己的魚尾彎一個完的圓圈。

最近歐為了能更方便地曬太，搬到了更靠近淺海的礁石群，還把不太想搬的大海也一起搬過來了。

被強行搬走的海先生表示很傷自尊，連著好幾天都不搭理他。歐只能去和海豚玩。

海豚是很好的玩伴，速度快，脾氣好，而且起來非常舒服，就是大概年紀小了些，只能進行簡單流，沒法和他說話聊天。

歐在群結隊的海豚中繞著花樣快速穿梭，抓著人家的尾搖來搖去，自顧自玩得開心，被他抓著尾的海豚想跳出海面甩甩上的寄生蟲，好不容易把他甩開，剛跳出海面又被一把拽了下來，還被抱著狠狠轉了十幾圈，暈暈乎乎差點沒撞到同伴上。

死熊孩子，好脾氣的海豚如是評價。

看在歐每天都帶回來大量食的份上，大海勉強接了他的歉意，結束了冷戰，慢悠悠嚼著海帶告誡他：近海很危險，人很多，要注意躲開別被發現了。

「西邊好像有個養場，花花綠綠的很多人。」歐用指甲撬開牡蠣。

「那不是養場！你海膽和螃蟹的地方才是養場。人很多的是他們玩的地方。」海總是為人魚的缺乏常識到頭疼。

很多個一起漂在水裡有什麼好玩？歐表示不太理解陸地生的想法，同時略過了「」這個同樣不太理解的字眼，直白地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人好吃嗎？」

「不要靠近他們，很危險！」大海覺得人魚太過於缺乏危機意識，於是給他講了個故事。

故事的名字做《海的魚兒》：

從前有一條魚，看到一條船翻了，上面掉下來一個人快淹死了，就好心地把他送回岸邊。

但是沒過幾天他有點後悔沒嘗一嘗人好不好吃，就遊回岸邊觀察。

結果那個人發現了魚，帶了很多拿著魚叉的人，把魚殺死分吃掉了。

「太可怕了！」歐一臉憂心地扯開一隻烏賊塞進裡「我要告訴海豚，他們總是去看人！」

「先管好你自己吧。海豚總是一群聚在一起，人吃不了那麼多。他們更喜歡你這種很見的魚。」

「真危險。」歐點點頭，然後問道：「到底好不好吃啊？」

海想了想，說：「如果你遇到單個的人的話，可以嘗嘗看。」

邵年華是個救生員，工作說閒不閒，說累不累，上崗要求高了點，待遇一般了點。每天十個小時的班，十天兩休，聽起來有點辛苦，不過大多數時候就是坐在高架上曬太盯海面——這片海灘沒什麼特別的景，所以通常沒有太多遊客，撈人的機會也。

邵年華喜歡這份工作的，平生一大樂趣就是端著遠鏡看海，永遠看不膩。

藍藍的海，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群嬉戲的海豚，還有和海豚嬉戲的遊客……

和海豚嬉戲的……

救生員仔細了遠鏡。

我！姑娘你游得太遠了啊！還有，不要調戲海豚啊！

邵年華急匆匆用對講機和同班的救生員說了一聲，衝向救援快艇。

同班的救生員表示：想出去玩直說嘛，這理由編得也太浪漫了……

發現有船靠近，海豚們開始往別遊去，遠鏡裡卻看不到趴在海豚背上的長髮孩了，而一路追過來，也沒有看見落單的人，邵年華急得頭皮都要炸開了——這算什麼事兒啊，海豚拐？！他簡直不敢想像海灘發生遊客失蹤事件的後果！

有人要抓我們吃嗎？歐從海面下看著遠窮追不捨的船大不解。

只是想和我們玩吧。在對人類的瞭解方面，海豚顯然更權威。

於是善良的海豚們決定轉回去陪人玩。

群的海豚圍著快艇打轉，發出歌唱般的鳴，時不時還跳出海面從自己頭頂騰空越過，濺起的水花打了服。

多麼好有的景象！多麼友好可的海豚！

請問你們把遊客帶到哪裡去了啊？！

歐在水下地觀察船上的人，過海平面的影像有些扭曲，不過……好像和自己長得很像？

人魚模仿著救生員的作，一會兒大幅揮舞雙臂，一會兒雙手攏喇叭狀放在臉前面，張大出各種表，一條踩到船邊……

好吧，一點都不像，我是魚啊。歐用指甲剃掉附在魚尾鱗片上的一枚寄生甲殼，有點惱火自己犯蠢的想法。

一個人，哼哼。歐腦中靈一閃——單一個的人！嘗嘗看！

海面嘩啦一響，邵年華一眼就看到從水面冒頭的長髮，不由大喜：「這位小姐——！」

「長髮」一躍而起，熱地將船舷邊的救生員撲進海裡，閃亮的魚尾帶著彩虹在海面上濺起漂亮的水花。

翠綠眼眸的麗，張開雙臂撲過來，水滴從緻的臉上過，在下折出鑽石般的芒。兩人相擁著投進大海溫的懷抱，忽然暗下來的線和水流帶來些曖昧的氣息，長髮在水中像墨一樣散開，在皮上有種麻的瘙。

邵年華幾乎要沉溺其中，甚至可以將這個場景刻在腦海中慢鏡頭回味一輩子。

如果那個沒有一口咬下來的話。

肩上傳來的劇痛讓邵年華瞬間清醒過來，用力推開對方，浮上海面大大地了口氣——猝不及防落海卻沒有嗆水，還得歸功於太過麗的面容讓他連呼吸都忘記了。

皮很薄，很老，雖然吃起來很方便，但是口不太好。至於味道嘛，歐咂了咂，腥甜、味道很衝，很難吃。

人類就這樣從人魚的食譜中剔除了。

而再一次被人魚的貌晃了神的邵年華此時的想法則是：好平啊……

所謂令智昏。

對於不能吃又不會發亮的東西，歐提不起太大興趣，所以現在問題是：殺了還是放了？

小小地糾結了一會兒，歐大度地決定放掉，反正不能吃，殺了浪費。

他從指尖彈出尖利的長指甲在邵年華眼前晃了晃，威脅道：「不許帶人來，不然捅死你！」

而後帶著海豚們揚長而去。

饒是邵年華再遲鈍也發現不對了，但現在並不是對那條藍魚尾表達驚訝的時候！

他找不到自己開來的快艇了，不知自己在何，手機泡了水肯定也沒法用了，呼救非常困難。而最重要的是，他上帶傷，腥味很容易引來鯊魚！

海豚不是會援救遭海難的人類嗎？你們等等我啊！邵年華顧不得肩上有傷，掄起雙臂就往人魚離開的方向全力追去。

人類游泳的速度比起魚類實在是不夠看，但是靜是十足的大，一路嬉鬧玩耍的人魚終於注意到遠嘩啦啦飛濺的水花，再一次困了：他追著我們幹嘛？

想和我們玩。——相比人魚，海豚顯然更瞭解人類。

於是歐被小小地了：原來人是這麼友好的嗎！

邵年華終於的得償所願，被一群善良的海豚一路頂著帶到礁石群附近，死狗一樣癱在礁石上活狗一樣吐著舌頭氣。

休息夠了，邵年華才有空閒細細打量邊這只人魚。

仔細一看才發現，長髮不是黑而是深深的墨藍，皮白得毫無，微啟的薄間可以看到不同於人類的利齒。眼睛是翠綠，下頷骨後有鰓，手指間有明的蹼，手肘有鰭和細的鱗片。而過海面，可以看到藍的魚尾，鱗片閃閃發亮。

不愧是話中的生，當他看著你的時候，彷彿靈魂都會被吸進那雙祖母綠一樣的眼睛裡。

一旦發現是「他」而不是「」，邵年華走神的次數就多了，小心翼翼開口問道：「你什麼名字？」

「？」

「你聽得懂我說話嗎？」

「？？」

「what's your name？」

「？？？」

在歐的眼中，這個人抓耳撓腮，五來去，出各種形狀哇啦哇啦，雙手揮來揮去，實在是很有看頭。興致盎然地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人真是太好玩了哈哈！！蠢得可笑！」

邵年華幾乎被他猝然綻放的笑閃瞎了眼，人魚中的低鳴像溫的海浪一樣，拍打得他的心都要化水了。

外語其實算不上多難以踰越的流屏障。

真正的鴻在於，你們的聲音本不在一個波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