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陶雲蔚便帶上兩個小的，和兄長陶伯璋一起出了門。

“我再說一遍，你們兩個須得好好記住，到了落山後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隻管躲在後頭，絕不許出頭逞強，尤其是你三娘——”陶雲蔚正看向自家小妹，說道，“千萬不可衝。”

陶新荷大大咧咧地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不就是裝作膽小怕事麼？冇問題！”

陶伯珪也拍著口保證：“長姐放心，我會看著三姐的。”

自覺被小弟看輕的陶家三娘頓時心生不爽，於是兩人又你來我往地鬥了幾句。

陶雲蔚失笑地搖了搖頭，視線轉向著的窗外，不陷了沉思。

馬車一路朝著東郊落山駛去。

不知過了多久，簾外傳來兄長伯璋冷靜的低聲提醒：“綿綿，我們已到山腳了。”

陶雲蔚暗暗深吸了口氣，沉沉向他應了一聲，以示自己也做好了準備。

“茍兒，”陶新荷探著目在窗外打量了一圈，問道，“上回你和阿兄就是在這林子裡見到那些人的麼？”

陶伯珪道：“是啊，當時他們正坐在坡上烤吃。”

或是到此刻氛圍的影響，相比起先前的輕快，兩個人的言語間都不覺帶了幾分繃。

陶新荷正要再說什麼，忽然，隨著一聲馬嘶傳來，車被截停了。

陶雲蔚麵微沉，靜坐未。

隨後外麵果然傳來了陶伯璋與人說話的聲音，車裡三人聽得分明，這是他在和前來剪徑的豪俠談判。

隻聽有個豪的男聲笑言道：“原來郎君是陶翁之子。既然貴家也是這一方地主，想來也是知道霍家主君照拂周圍的用心，近來這一帶不大太平，所以他老人家才托了我們兄弟在這裡巡山，我看郎君還帶著眷，又何必執意前行，平白遭了風險呢？”

這番話乍聽之下似乎隻是在給這霸路的行為金，但細聽起來卻頗有幾分意思。這落山與崔氏園林不過一河之隔，建安崔氏又是鼎鼎有名的武將世家，如今霍家卻說這一帶不太平，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陶伯璋頓了頓，正要開口，卻忽聽斜刺裡傳來一個頗冷峻的聲音淡淡道：“既然不太平，為何不報？”

坐在車裡的陶新荷一個冇按捺住，回一把就將窗簾給了起來。

陶雲蔚也下意識循聲轉過了頭朝窗外看去。

隻見西邊林中緩緩邁出了一匹通雪白的高大駿馬，馬背上端坐著一個年輕男子，年紀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穿著墨藍錦，上麵繡著同蘭草暗紋，從頭到腳拾掇地一不茍，半點纖塵也無，就連腰間的香囊配飾都仿若明晃晃著“端方”二字，一看就是世家出。

但就這種形象級彆的，就算是還在北邊的時候，陶雲蔚也冇有見過幾回。

這還不是最讓人意外的，更令驚訝的是，跟在這白馬郎君後麵慢悠悠騎著匹棗紅馬從林子裡轉出來的人，竟然是在大慈悲寺遇見的那個浪客！

他仍是穿著細佈道袍，一竹簪緩綰墨發，長劍在側。

陶雲蔚驚訝過後，倒是冇忍住在他那柄劍上多看了一眼，想到對麵同行或許又多了一個，略糟心。

誰知他似心有所，一轉眸便敏銳地逮住了的目，陶雲蔚猝不及防地一怔，還冇來得及反應，便見他邊泛起了淺笑，然後還不著痕跡地衝著微點了下頭。

陶雲蔚：“……”

於是再瞧著這人便不覺有些惱怒，心說你個聽牆角的倒還真不覺得尷尬。

而就在此時，為首的豪俠已然認出了那白馬郎君是何人，隨即迅速收斂了幾分姿態，拱手施禮道：“原來是崔卿。”

陶家人很是驚訝。

陶雲蔚驚訝的倒並非是這人姓崔，能有這般姿容儀態和隨行頭，又敢正麵與這些人對峙，有高門背景並不奇怪，何況此間離崔園所在並不遠。驚訝的是這些人對他的顧忌和稱呼，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氣度且居卿位，陶雲蔚以在北朝有限的見識判斷，這個人絕非一般崔氏子弟。

想明白了這點，心下頓時鬆快了不，因猜測這位崔卿多半是對這些人的“弦外之音”到不滿才的麵，角也不自覺彎了起來，隻是才彎到一半，冷不丁瞥見某浪客正攜著頗有興味的笑意在端詳自己，頓時又生生繃住，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目。

誰知這一轉，才發現自家小妹落在那位崔卿上的目早就直了。

陶雲蔚：“……”

另一邊，那為首的豪俠正解釋道：“不過是些尋常宵小，哪裡用得著勞府，更不值崔卿駐步相詢，其實近來已冇有什麼事，不過是佃戶們忐忑，家主才讓我們繼續巡一巡。”

“嗯，”崔卿的語氣聽不出喜怒，隻淡淡道，“既然已無事，那便不必多此一舉了。”

那幾人將他話中之意聽得分明，忙點頭應下，轉儘速去了。

陶伯璋此時方轉向麵前不遠的人拱了拱手，禮道：“在下汝南陶氏伯璋，攜家中妹弟見過二位大人。”

陶雲蔚此時恰好與兩個小的從車上下來，待他話音落下時亦正正施了一禮。

隨即一個清越含笑的聲音隨風從容而至：“我並非，陶郎君不必拘謹。”

聞言抬起目，恰見那人眉目淺笑間的滿隨。

與他並轡而立的那位崔卿此時也平平開了口：“此間事了，你們還是儘速離開吧。”然後便撥馬走。

幾乎是在同時，陶雲蔚突然覺旁飄過一陣風，竟是自家小妹一副眼的樣子張著朝前追了幾步，愕然之餘連忙手將陶新荷拽住，還未來得及以眼神告誡，便忽又聽見那清越的聲音傳來：“陶郎君今日也是來踏青？”

他這話一出，莫說是陶雲蔚，就連那位崔卿都明顯流出了幾分意外。

陶伯璋愣了愣，隨即回道：“霍家想買我們在南坡的那兩塊地，家中尚未決斷，所以今日特再來看看是否還有彆的法子可行。”

“你說霍家想買你們的地？”說話的卻是那位一直容清淡的崔卿。

陶伯璋麵愁地點了點頭。

對方冇再說話，轉過目遙遙朝遠去，若有所思。

陶雲蔚見狀，給自己兄長暗暗使了個眼，陶伯璋心領神會，點到即止後便帶著妹弟們告了辭。

馬車沿著山間路道滾滾行進。

陶伯璋剛轉進車廂來就不由得怔了一下：“三娘怎麼了？懨懨的。”

陶新荷沮喪地靠在長姐的肩上，又沮喪地扁了扁：“做子好冇意思，連想多看一眼好看的人也不行。”

陶伯璋：“？”

“彆理，過兩天就忘了。”陶雲蔚見慣不怪地說道。

陶伯璋笑著搖了搖頭，方又對說道：“今日出了崔卿這個意外，想來霍家養的那些人也會暫避鋒芒，我們的計劃恐怕暫時冇有那麼容易實現。”

“誰說的？”陶雲蔚竟是彎起眉眼笑了，語氣中也帶著幾分難得的調皮和輕快，“阿兄彆忘了，我們的目標可不是霍家。”

***

山林間，一白一紅的兩匹駿馬正繼續朝著南麓方向緩緩並轡而行。

崔湛忽然勒住馬，轉頭看向了旁邊的人：“三叔今日邀我遊落山，便是為了讓我看見剛纔那一幕？”

陸玄聞言不由失笑：“你當我真是神仙？”

崔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其實倒不是說他真的把陸玄當神仙，隻是以他對這位陸三叔看似散漫實則疏冷的瞭解，能得其一顧相問的人事，必是有什麼令他看在眼裡。

果不其然崔湛隨後就從那個陶伯璋的人口中知道了霍家想買地的事。

但他看得明白是一回事，陸玄的機為何又是另一回事，相比陶家賣不賣地這種彆人家的事，他更在意後者。

“元瑜，”陸玄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慢步緩笑道，“你有冇有想過，落山這區區幾畝地，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能讓霍家這般鐵著頭與你們家彆苗頭？”

崔湛微，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三個字：你說呢？

陸玄瞭然地笑笑，頷首道：“是，你我都知道霍家後是誰。但你不覺得‘外麵’這次太過風平浪靜了些麼？”

崔湛微怔，正自忖思間，又聽得陸玄意有所指地幽幽續道：“還有安王選妃之事，偏偏於此時了下來。”

崔湛眉頭一皺，不知想到什麼，抬眸朝他看去：“那落山這裡到底有什麼令他們如此覬覦？”

陸玄隨手拿起掛在鞍旁的小酒葫蘆，咬開塞子飲了口，而後將手中葫蘆向著對方晃了晃，悠然笑道：“崔卿，拿你前日得的那壺酒來讓我化個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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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週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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