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激失憶?”孟釗知道這種癥狀，它和孟若姝當年的應激失語癥一樣同屬于PTSD的表現，“所以，你小時候的記憶完全消失了?”

“也不算完全消失，我能覺到它就在我腦子里的某個地方，但一旦我試圖用力想起什麼，就會像剛剛這樣。”

“所以你一直以來的頭疼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嗯，”陸時琛看上去被剛剛那陣頭疼折騰得有些疲憊，“失憶癥的并發癥。”

“這麼嚴重，你爸那時候沒給你找醫生看過?”

“找過，沒用。”陸時琛記得，那場車禍之后他手臂骨折，在醫院躺了一段時間，出院之后，陸澤帶他去各個醫院拜訪了不醫生，但他的失憶癥始終沒有任何起。

那段時間陸澤每天都會問他有沒有回憶起以前的事，而他每次都沉默地搖頭。再過一段時間，陸時琛被送到學校，生活回歸正軌，陸澤的工作也開始忙碌起來，治療失憶癥這件事就被擱置下來了。

“那也不能就這麼不管了吧?”孟釗看著陸時琛微微失的，那讓陸時琛看上去有些蒼白，更加接近于一個假人。

但假人是不會有痛苦的，而陸時琛剛剛那陣驚天地的頭疼讓孟釗看了都心有余悸。

“我覺得你還是得去醫院看看，”孟釗說，“老是這樣，萬一又引發什麼其他的并發癥怎麼辦?”

陸時琛看上去并沒有聽進去，孟釗頓了頓，轉而思考起這樁案子：“如果你跟周衍母子之間有某種聯系，那這樣看來，你跟這案子牽扯的夠深的……”

陸時琛的頭疼緩了下來，看向孟釗：“在市局門口的時候你不是說有事麼?也是跟案子有關的事?”

孟釗從思考中回過神，“嗯”了一聲。

“什麼事?”陸時琛又問。

“周衍被勒死的前一晚，趙云華的行有些異常，我要去查一下那晚到底去做了什麼。”

“那走吧，”陸時琛站起：“你不是沒開車麼?我送你過去。”

“你行麼?”

陸時琛看了他一眼。

“沒有說你不行的意思啊，但你這頭疼……?”

“已經沒事了。”陸時琛說。

兩人下了樓，孟釗主問：“用不用我開車?”

“不用。”陸時琛走到駕駛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駛上路，孟釗看了看陸時琛的側面，陸時琛的又回來了一點，似乎好些了。

這輛車隔音效果極佳，外面嘈雜的聲音一律不進來，安靜的車廂流淌著一種似乎能安神經的輕音樂。

在音樂的作用下，孟釗也覺得放松下來，他的后背考上椅背，朝下坐了坐。他覺得兜里有些硌，手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上午從趙云華家里找到的藥瓶，里面的藥已經被鑒拿去化驗分了，但藥瓶他拿了回來。

“那是什麼?”陸時琛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藥瓶。

“從趙云華家里找到的藥。”

“什麼藥?”

“過期太久了，字都被磨得看不太清楚了，等化驗了分才能知道，”孟釗仔細辨認著藥瓶標簽上模糊不清的字，“這字是普還是替啊……”

“西酞普蘭，阿米替林，麥普替林……”陸時琛神自然地說出了一連串的藥名。

“等等，好像是阿米替林，這藥是治什麼的?”

“抑郁癥。”

因為先前已有猜測，孟釗并沒有對這個結果到意外——趙云華曾經因為趙桐的自殺患有抑郁癥，而那個公眾號的容刺激的抑郁癥復發了，在緒的劇烈波之下選擇了自殺，這樣想來，兇手還真是步步為營，從一開始就選了一個自殺可能最大的人來實現借刀殺人的目的……

但除此之外，孟釗還有一個更想搞清楚的問題：“你怎麼知道這些藥的，難不你也……”

沒等他說完，陸時琛就“嗯”了一聲，打斷了他。

這得吃了多藥才能一點不磕地說出一連串的藥名啊……聯想到陸時琛的長環境，孟釗幾乎要對陸時琛心生同了，這人表面混得風生水起的，但細究起來，過得還真是慘的，再加上一直待在國外，乍一回國也沒什麼朋友……同心一泛濫，孟釗覺得自己應該對陸時琛好點。

一會兒完事了，請他吃頓好的吧，孟釗心道。

華興街距離趙云華住不遠，從偏門出來，再走個十幾米就到了。

巷道本就狹窄，有幾家小餐館還因為鋪位不夠，把店里的桌子擺了出來，于是這條街便顯得更加仄擁。

販賣海鮮的店主正用水桶往外潑污水，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魚腥味兒，街面上流淌著混濁的污水，幾乎讓人無下腳。

孟釗也是第一次來這兒，但他下意識給陸時琛帶路，他踏上旁邊高出一截的水泥路肩，抬手握住陸時琛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過來點，走這兒。”

走在路肩上，他打量著這條街，十幾家小商鋪，趙云華那晚到底去了哪兒?趙云華生活節儉，且家里的廚房是經常使用的樣子，應該不會出來吃飯……那會不會去了雜貨鋪買東西?但監控顯示，趙云華回家的時候手上并沒有拿任何東西。

孟釗走在前面，目掃過這一排商鋪，忽然注意到不遠有一家小網吧，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會不會是去了網吧?趙云華臨死前說“看到了”、“聽到了”，當然不可能目睹當年的場景，否則不用等到現在才鎖定周衍，最有可能的，是看到了記錄著當年現場的視頻……

“我們去……”他轉過頭，正準備跟陸時琛說去前面的網吧，卻看到陸時琛也在看向那家網吧的店頭。

天兒熱，破敗擁的狹窄巷道里，魚腥味久久未散，小餐館店鋪前面的桌子上，有不著膀子的食客喝著啤酒正罵臟話，而在幾步開外的距離，陸時琛穿著剪裁得的煙灰襯衫，此刻正微抬著下頜看向那家網吧，跟這條街看上去格格不。

這人還真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孟釗腦中再一次冒出這種想法，甚至到了讓人有些賞心悅目的地步。

“去網吧?”陸時琛一開口，打斷了孟釗的思緒。

“……對。”孟釗回過神，忽然起了逗逗陸時琛的想法，“哎對了，我不是還欠你一頓飯麼，我看這條街就不錯，價格實惠品種齊全，你隨便挑，挑一家貴的，千萬別跟哥客氣。雖然我們警察薪水微薄，但這里還是請得起的。”

他故意說出來寒磣陸時琛的，這人總一副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也不知道下凡一次是不是相當于讓他歷劫。

眼見著陸時琛的眉頭微微蹙起，出了有些一言難盡的表，孟釗正準備接他一句冷嘲熱諷，再還他幾句讓他“放低段與民同樂”的挖苦，沒想到陸時琛居然什麼也沒說，真就打量起眼前這幾家店頭來。

片刻后，陸時琛抬起一只手臂，指向其中一家面館：“那家吧。”

“確定了?”孟釗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相比其他被油煙熏黑的店頭，那家面館看上去的確要整潔不，這還真是下了功夫在挑啊……

孟釗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想笑，腳尖調轉方向朝網吧的方向走：“那就這麼定了，先去網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