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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琛又夢見了那個人。

夢里是一個冬天，天寒地凍，氣溫低至零下。校門口有很多人站在風中，他們的臉都被呼出的一團團白氣氤氳得看不清，那個人朝他招手：“小琛，這里！”

陸時琛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那個小男孩撒開步子朝人跑過去，撲到懷里。

“冷不冷？”那個人說著，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彎下腰繞到在小男孩的脖子上，然后摟著他，“車里暖和，快，我們跑起來。”

很奇怪的是，他這個旁觀者居然也覺到了那件圍巾帶來的溫，還有那個人手心的溫熱。

在手機鬧鈴響起的瞬間，他甚至有些貪這種溫熱，想跟那個人一起跑下去，想去說的更暖和的地方。

明明已經醒了，但陸時琛還是閉著眼睛又回憶了一會兒剛剛那個夢。

那個人是他媽媽，他看過的照片，知道時辛，生前是一個平面設計師。

十歲時從那場車禍幸存下來之后，那些心理醫生曾經試圖用他母親的照片喚起他的記憶，但陸時琛每每看到的照片，都會覺到劇烈的頭疼，以至于治療過程無法順利進行下去。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前兩年，他開始偶爾夢到他媽媽，有時候間隔幾個月，有時候間隔幾周。

夢里他媽媽的面孔有些模糊，但他卻能到的溫，那種悉又陌生的覺，會讓陸時琛拼命地想回憶起十歲之前的事，但如果想得太費力，他的頭疼癥狀又會劇烈發作。

也許是因為昨天看到了孟釗和他媽媽的合照，他才又做起了關于自己母親的夢，陸時琛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指了眉心，拿起床頭的手表看了一眼時間，然后下了床。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向窗外，不遠的十字路口似乎亮起了綠燈，人涌，趕著上班的行人們形匆匆地穿過馬路。

陸時琛覺得放松的，這些年在國外他一直保持著只睡四小時的習慣，他不太需要睡眠，只需要高濃度的咖啡來維持力。

心理醫生說這樣的生活習慣不但不利于他的神狀態好轉，而且可能會加速消耗生命，導致短壽。這話也不知是不是在危言聳聽，反正陸時琛沒當回事，在這個世界上活得太長，變得衰老而無力，在他看來會是一件無趣且可怕的事。

不過，這幾個月回國之后，他反而開始睡起了懶覺。許是因為生活作息逐漸規律，他的神狀態也慢慢好了起來，心理醫生上次甚至給他減輕了藥量。

陸時琛看到那輛黑的漢蘭達駛了市局，然后那輛車停至停車場，孟釗從車里下來，跟同事打招呼，踏上市局大樓前的臺階，然后消失在市局大廳里。

床頭上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陸時琛收回目，轉走到床邊，躬拿起手機。

上面寫著：“溫頤療養院，地址發你了。”

*

早上八點，刑偵辦公室的人各司其職地進了工作狀態。

周其和任彬繼續去走訪當年的被告，程韻坐在工位上，一邊咬著包子一邊在系統中查詢案發班級的所有同學的背景資料。

孟釗給周衍的繼父打了個電話，讓他找一下周衍高中時的績單，對方對這事兒掛心，掛了電話后不久，就傳來了三份周衍高三時的績單。

孟釗把那張績單打印出來，盯著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麼端倪。倒是能看出趙桐的績下得很快，三月份時趙桐還在班里前十名，到了四月份就下到了中段，等到五月份，趙桐的績已經了全班倒數第一——他了白卷。

但這本就不算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孟釗來回看著這三份績單，猜測著那人在短信中說的“績單”到底是想提供什麼信息。

“釗哥，資料都查好了，”程韻拿著一沓資料走過來，“這班有錢有權的人真是多的，絕對是那種‘特別關照’班，我們高中時候就有這種班，全校的好師資都可著這一個班招呼……”

孟釗翻看著那沓資料，程韻已經把當年班里家庭背景優越的孩子放到了最上面。這些人中，有區長的兒子，有教育局局長的兒，還有集團老總的兒子……

以這些人的權勢，幫忙安排工作善后理都不是什麼難事，雖然小了范圍，但看來事進展得并不會那麼順利。

孟釗拿起筆，在幾個人名后面做了標記，然后遞給程韻：“查一下這幾個人的通話記錄，看他們跟那幾個被告之間最近有沒有過聯系。”

把任務逐次待下去，孟釗開車又去了一趟文昭高中。

大概是因為文昭高中是本市最負盛名的私立高中，對于警方的問題和要求，校方的配合度并不算太高。

程韻打電話跟校方索要績單和畢業合照時，校方工作人員以“必須有相關證明”為由拒絕傳真過來。

孟釗本來也打算今天去趙云華的舊家里跑一趟，于是就順便跑了一趟文昭高中。

上班早高峰還沒結束，路上車流擁，主路太堵，孟釗又抄了小路。

文昭區是明潭市的老城區，雖然相比市區，此略顯偏遠了一些，但因為明潭市的著名景點都集中在這片區域，又趕上近幾年政府在旅游業重點發力，于是文昭區吃到了不政策紅利，經濟發展不亞于市里那幾個區。

路上車不多，但因為這條小路有些窄，前面幾輛車車又開得慢慢悠悠，孟釗便也只能將車速降下來，一邊開車，一邊觀察著附近的路況。這是他的職業病之一，一遇路口，就開始琢磨萬一遇上通緝犯，繞到哪個路口去堵會快速形死角。

遇到紅綠燈路口，前面停了長長一排車，孟釗停下車子，耐著子等著這個長達一分半鐘的紅燈，還剩下三十秒的時候，他忽然瞥見一輛車停在路對面的療養院門口，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兩個人。

孟釗一眼便認出了陸時琛，真是巧了，他今天來文昭區，陸時琛也恰好過來。

他想起陸時琛昨晚問的那句“什麼時候見面”，居然這麼快就見面了……

不過，這大清早的，陸時琛不工作，到護理院做什麼？

旁邊那孩是上次出現在陸時琛家里的那個麼？如果是一起到療養院看長輩的話，那這關系還真是夠曖昧的……就這還說不是友？

渣男，妥妥的渣男。孟釗心道。

紅燈變了綠燈，前方的車隊開始緩慢行駛，孟釗腳下松了剎車，他打算不跟渣男打招呼了，還是干正事比較重要。

他踩著油門，趕在綠燈的最后一秒過了馬路。

*

“請問您怎麼稱呼？”

“周。”

“周先生，您說一下家里老人的況，我幫您做一下推薦。”

陸時琛走在療養院部的長廊上，停在窗邊，觀察著這座療養院的構造。

這是本市最豪華的一家療養院，院亭臺樓閣修筑得頗有幾分古古香的氣韻，有幾個老人正在對面的長廊上緩慢地散步。相比高中那會兒，這里后來又擴建過，結構和格局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旁邊的客戶經理見陸時琛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周先生？”

“你去忙，我自己看看就好。”

“這怎麼行呢？”客戶經理殷勤地笑道，“服務客戶是我們的指責，您可不能讓我失職啊。”

“那就繼續往前走。”陸時琛沒再堅持，跟著客戶經理的指引，繼續朝長廊的那頭走過去。

“我們這里的醫生都是從三甲醫院挖過來的，經驗非常富，一旦老人出現什麼急況，會在第一時間給予救治……”

“去年全院上下都裝了新風系統，來，您來這間房間一下，溫度非常適宜，再過兩個月就要夏天了，這套系統就算開冷風，也不會讓客人覺得有毫不適……”

客戶經理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陸時琛打斷他：“抱歉，能不能借用一下這里的衛生間？”

“可以可以，”客戶經理走到門口，朝不遠指引，“公共衛生間就在走廊盡頭，來，我帶您過去。”

“讓他自己去，您接著給我介紹介紹，”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喬遇這時開了口，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一會兒看完了我還有事，反正也是給我看的房間，我男朋友只是時間過來陪我而已啦……”

喬遇說著，陸時琛已經走遠了。

“喬小姐，你男朋友真是一表人才啊，”見喬遇話里話外秀了一番恩，客戶經理也很有眼地奉承道，“跟電影明星一樣。”

“電影明星哪有我男朋友帥，”喬遇笑嘻嘻的，“我們接著看，我覺得一樓太矮了，高層還有房間嗎？視野還是重要的，視野好了，心也會好，心好了老人才會長壽，你說是不是……”

喬遇反客為主，將客戶經理拉到電梯前，與此同時，陸時琛也拐進了衛生間。

公共衛生間里空無一人，陸時琛走到窗前，抬手打開窗戶，他用手撐著窗沿，兩條長一翻，從一樓翻了出去，然后朝護理院心打理的那片花園走過去。

上到六層，喬遇纏著客戶經理，讓帶著自己把所有房間都逛了一遍。

十幾分鐘后，六樓的房間都逛完了，在客戶經理的陪同下走在走廊上，朝外看了一眼，陸時琛已經從花園的方向回來了。

客戶經理被喬遇纏得暈暈乎乎，這才想起一直沒出現的陸時琛：“喬小姐，你男朋友呢？”

“啊，對了，我男朋友呢？”喬遇也裝作才想起來，“哎喲，剛剛看得太開心，把我男朋友都給忘了，他估計沒找到我們……”正在這時，喬遇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對著客戶經理笑笑，“這不，打電話過來了。”

“我們在六樓呢，對不起啊親的，我錯了，我這就下去找你……”喬遇掛了手機，拉過客戶經理，“完了完了，我男朋友生氣了，咱們趕下去。”

下了樓，陸時琛等著大廳，喬遇匆匆忙忙地走過去，一迭聲地說著：“怪我怪我，我的錯……”

客戶經理落在后面，看見比喬遇高出一個頭的男人，眉宇間似乎綴著些不耐，看來確實是等得有些煩躁。

客戶經理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走過去連聲道歉：“實在不好意思周先生，是我的疏忽。”

喬遇主替開道：“跟你沒關系啦，主要還是我的錯。對了余經理，我覺得你們這里的條件還不錯，我滿意的，你的名片給我留一張？回頭考慮好了，我再聯系你。”

“要不要帶周先生再逛逛？”客戶經理提議道。

“我還有事，算了。”陸時琛語氣冷淡。

面對著陸時琛有些不配合地態度，客戶經理一時有些語塞。看著陸時琛不由分說地轉走了，只好陪著笑將兩人送出大廳，目送兩人離開。

“怎麼樣？找到你想找的東西沒？”走遠了，喬遇才低聲問。

“算是。”陸時琛說。

“你到底要找什麼啊……我幫了你，你總要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陸時琛沒說話，看樣子并沒有打算回答。

喬遇嘀咕道：“什麼啊……神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