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喻繁不出意外地又起晚了。

　他破罐子破摔，慢悠悠地朝校門走，心里盤算著要怎麼跟老校警商量，才能免去翻墻這道沒意義的流程——

　“這才開學第幾天，啊？”胖虎的嗓門一路傳到了附近的小賣部，“剛開學就給我遲到！后面是不是打算直接翹課不來了？”

　校門口站了一排男生，一眼過去都是臉。

　一幫人駝背低頭，吊兒郎當，站姿各有千秋，表都不怎麼爽，估計都沒想到開學第二天胖虎就親自來校門抓遲到。

　這群人看著就混，讓站在最右邊的人一下就穎而出。

　胡龐罵累了，背手走到那人面前，語氣一時緩和七分：“景深啊，這次怎麼回事呀？起晚了？”

　看見那道筆的影，喻繁又想起那封晦氣的信，當即作出決定，繃著臉正準備扭頭去后門。

　陳景深卻似有所，眸一抬，直直地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撞上，喻繁心覺不妙，下意識加快腳步——

　“喻繁。”陳景深了一聲。

　一直在使眼想讓兄弟快逃的其他幾位：“？”

　胡龐靈活地轉：“？”

　喻繁：“……”

　你他媽故意的吧？

　半分鐘后，喻繁一臉倒霉地加其中，他看都沒看陳景深一眼，徑直站到了隊列最左邊。

　“隊列從低往高排，要我說幾遍？”胡龐指了指陳景深旁邊，“你站那去。”

　喻繁：“……”

　你這該死的強迫癥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掉？

　喻繁極其不愿地挪了過去。

　“你剛才還想跑是吧？”等他就位了，胡龐才繼續道，“昨天遲到，今天又遲到，還欺騙老師！你自己說，你有沒有個學生的樣！”

　喻繁問：“我騙你什麼了？”

　“我問過你們莊老師了，說你父母只是在外打工，你昨天怎麼跟我說的？”

　“……”

　“連那種喪盡天良的話都說得出來，我看你真的是沒救了。”胡龐說，“也就你們莊老師還肯管你，我跟你這種學生多說一句都嫌累！”

　喻繁剛想說什麼，旁邊幾人立刻瘋狂眉弄眼地暗示——別說了哥，再說得站一上午了。

　喻繁在心里嘖了一聲，偏開眼，閉了。

　連續說了這麼久的話，胡龐有些。他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順便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

　“站好，站直！別吊兒郎當的，拿出一點青年的氣神來！”

　胡龐說完，轉頭看向旁邊的人，“景深，你先回教室吧，不然趕不上第一節課了。下次要注意時間，別再遲到了，啊。”

　“哎，胡主任，你這麼說我可有意見了。大家都是遲到，憑什麼他能走，我們還要站著？”中間燙了錫紙燙的男生開了口，“這不公平。”

　男生左寬，隔壁八班的。在胡龐眼中是比喻繁更讓人頭疼的存在。

　喻繁雖然也混，但一般不主惹事，忽略逃課睡覺這些小事不計，還算讓人省心。

　但左寬不是，他經常帶頭去跟高三或隔壁校的打架，鬧得沸沸揚揚。偏偏家里又有點背景，總是記個大過敷衍了事。

　左寬說完，下意識去找同一陣營的人：“是吧，喻繁？”

　喻繁口而出：“我沒意見。”

　如果可以，他希陳景深跑著走。

　左寬：“……”

　胡龐剛要發作，就聽見陳景深淡聲說：“不用，主任，我愿意罰。”

　“看看，你們看看別人。”胡龐一臉滿意，他走到左寬面前，“公平？你幾個科目績加起來都沒別人一科高，還有資格跟我談公平……”

　胡龐轉移目標，絮絮叨叨罵了左寬半天，喻繁在一旁聽得直犯困。

　胡龐沒在看這邊，他干脆向后靠去，倚在墻上懶洋洋地打哈欠。

　一討人厭的氣味猝不及防地往他這邊靠了一下——

　“我的書你看了嗎？”陳景深低著聲音說話時會帶著一些啞。

　“……”

　你特麼還有臉提？

　還是在學校大門口，教導主任面前？？

　喻繁頭都不抬，語氣惡劣：“撕了。”

　“嗯，”陳景深手進口袋，“我昨晚重新寫了一張。”

　“？”

　喻繁倏地站直，在他掏出東西之前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作摁住了。

　喻繁手心有點涼，陳景深瞥他一眼，停下作。

　“你聽不懂人話？”喻繁磨牙，“說了我不喜歡男的……”

　“喻繁！干嘛呢？”

　聽見靜，胡龐匆匆走過來，震驚道，“你抓著別人的手干什麼？趕松開！”

　喻繁哪特麼敢松，萬一他松開了，陳景深反手又掏個信封出來，誰負責？

　“我，”喻繁死死握著，憋了半天，“我手冷。”

　胡龐一臉不解：“手冷就揣兜里去，不要干擾其他同學。”

　“……”

　喻繁還是沒，他攥著陳景深的手腕，整個人都有些僵。

　他正想著怎麼說，手里的人忽然用了力，喻繁居然也沒制住他。陳景深出手來時，喻繁心里跟著猛跳了一下——

　還好，什麼都沒掏出來。

　喻繁松開他的手，心累得像剛跟人打完一架。

　胡龐看出一些端倪，皺眉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麼？什麼男的？什麼書？”

　這什麼魔鬼聽力？

　喻繁張就扯：“他給我推薦適合男人的輔導書。”

　陳景深眼皮跳了一下，沒說話。

　“胡說八道，哪家的輔導書搞別歧視？再說，你還會看輔導書？”胡龐狐疑地看著他，“他給你推薦什麼輔導書了，說來我聽聽。”

　喻繁：“初中數學知識點匯總，菜鳥如何學數學，笨鳥……先飛2017。”

　旁邊幾人：“？？”

　胡龐沒想到還真是輔導書的事。

　他愣了半晌，點頭贊同：“這些書……確實還適合你的，不錯。”

　喻繁一句臟話都到邊了，臨到頭又忍了回去。

　有陳景深在，胡龐沒有罰他們站太久，第一節課上課鈴一響就揮揮手放人了。

　一幫問題學生走在一起，陣勢浩大。這年紀的男生還停留在集被罰倍有面兒的稚階段，上樓時故意加大嗓門，惹得教室里的學生頻頻往外看。

　喻繁走在最前面，嫌吵，加快了腳步。

　左寬跟上來：“喻繁，你們班那個學習仔怎麼走這麼快？趕著去上課？”

　喻繁沒理他。

　左寬看了一眼他的臉：“媽的，我還想教訓教訓他呢，害我被胖虎罵半天。哎，你是不是也討厭他，要不我們……”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腳步，左寬下意識也跟著停了下來。

　他還想說什麼，喻繁扭過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喻繁本來就高，還比他站高了兩個臺階，垂下來的眸帶著晦的狠戾與威脅，只一瞬又消失了。

　左寬一下像被釘在原地。

　“我跟你說過吧。”半晌，喻繁懶洋洋地開口。

　左寬：“什麼……”

　“不要我班里的人。”

　一句話像是幫他回憶，又像是一個警告。

　喻繁轉走了。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左寬才回過神來，小聲地說了一句：“媽的。”

　……

　喻繁一路走上四樓，看到樓梯口立著的影，他微不可見地一頓。

　陳景深站在那，手里還著一張非常眼的信紙。

　沒完了是吧？

　果然，喻繁剛走上樓，又聽見那一句冷淡的：“喻同學。”

　喻繁忍無可忍，轉抓起他的領：“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揍你……”

　陳景深任他抓著，單手鋪開手里的信紙送到他眼前。

　喻繁心道尼瑪的防不勝防——

　「《輕輕松松學理》、《初中必刷題》、《小學生都能背的英語詞典》……」

　陳景深面不改：“這些是我昨天重新挑出來的輔導書。”

　“……”

　“都很適合你這樣，”陳景深頓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適的詞匯，“零基礎的人做。”

　“……”

　“希能夠對你有幫助。”

　“……”

　-

　一整天，喻繁都沒往座位前排看一眼。

　某人長得太高，他一抬頭就能看到那欠揍的后腦勺。

　“這破游戲你玩不膩啊？”王潞安單手撐在椅背上，“玩一天了。”

　喻繁：“管別人的生活。”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莊訪琴踩著理老師離開的步伐準時進來了。

　王潞安立刻撞他：“別玩了，訪琴來了！”

　“別，”喻繁說，“關鍵時刻。”

　“……”

　好在莊訪琴也沒注意這頭。

　一進教室就直奔電腦，打開u盤里的文件：“放學之前，先把你們的座位換了。”

　一張新的座位表出現在投影屏幕上。

　“我草，換座位了喻繁，我倆緣分也盡得太快了吧。”王潞安瞇起眼找自己的名字，“媽的，我怎麼跟紀律委員坐到一塊了！訪琴是不是故意的！”

　“我看看你跟誰坐——我草！”

　“我草！喻繁！你快看你新同桌！”

　喻繁暫停游戲，不耐煩地抬頭：“你煩不煩……”

　他的話在看到第三組第四排的人站起來后戛然而止。

　全班都還著腦袋在找自己的新位置，只有一個人抱著書起，朝教室后面走去。

　王潞安的桌面太，只有一個角是干凈的。陳景深把書本放在那個角落里，無言地看了王潞安一眼。

　王潞安福至心靈：“學霸您稍等，我馬上收拾……”

　喻繁出手，按住王潞安皺的課本。

　“你什麼意思？”他擰眉看著陳景深。

　陳景深：“不是你說的麼。”

　王潞安夾在中間，左看右看，一臉茫然。

　喻繁：“我說什麼了？”

　“你說，”陳景深說，“喜歡看，就坐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