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艘可追風逐月的飛船,緩緩停在云州城的港口，飛船巨大，幾乎天蔽日。

　有人嚇壞了,神駭然道：“這是什麼！”

　歸元宗弟子熱心解答道：“師弟師妹們，這是咱歸元宗的飛行法,是萬年前最偉大的煉師經過千錘百煉打造而的，可容納上千人,船是一座隕落的鯨骨，它能守護我們，瞬息千里，抵達世界的盡頭。”

　“原來如此。”

　難怪空氣中有約約的海嘯和鯨鳴，仿佛這艘飛船越過了萬年的時洪流,能破開一切驚濤駭浪、驟風暴雨,擁有一往無前的銳意,這實在震撼人心。

　沒見過世面的年們,紛紛都被鎮住了。

　“師兄,煉是什麼？”

　這位師兄腳邊，葉清抬頭問。

　“小師弟,煉就是打造神兵利。”做新手引導的師兄,應該是歸元宗弟子里脾氣最好的一個了。

　他耐心給無數未拜仙門的師弟妹，解答各種看上去稚可笑的問題。

　只是隨著葉清這一問,該師兄想起宗門,煉執事曾描述過的一個畫面,他說，數萬年前修真界極為燦爛，擁有諸多絢彩斑斕的一切，大乘滿地走,化神多如狗，頂級煉師更是多如牛。可隨著靈氣日漸稀薄，踏破虛空的道路變得狹窄，修士們日漸隕落，神不再了。

　一名頂級煉師曾志得意滿地這樣評價，“只要有圖紙，煉師可以制造三界最霸道的暗、世間最宏偉的浮空船艇，在這個領域里，我們幾乎無所不能。”

　可當他隕落前，他卻滿懷憾地閉上眼，他說：“限制煉這條路的，不是永遠重復前人的經驗圖紙，而是一位修士的想象力走到了盡頭。”

　這樣的前后反差，令人心驚跳。

　說明修真界是真的在走下坡路了，和“滅世之災”相合了。

　這位師兄正在游神之際，他的角被一只小手拉了一下，這個人類崽興地問：“師兄、師兄，這個飛船能在天上飛，那能沉海底嗎？是海陸空三棲嗎？如果我們在天上飛，遇到降雨怎麼辦，有沒有自擋雨的屏障？”

　師兄：“欸欸欸？”

　這邊在做新手引導，另一邊在登記家屬。

　“請問姓名？”負責登記的弟子，頭也不抬。

　“葉玄。”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撞、雪川飛濺，極為悅耳，驚得登記弟子抬起了頭。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的人，如今聞“玄”變。

　據說某宗門的長老玄子，不了這個仿佛被施加詛咒、凝結的字，是力排眾議，改為了澄子。

　弟子迅速抬頭一看，面緩和了許多。原來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烏發藍，眉眼深邃，凝視人時，眼神淡然不含一。

　天幕純凈，照在此人袍上，折出一驚心魄的幽藍，看上去清冷高潔，一種返璞歸真的厚重。

　寥落的，孤寂的，又是充滿神的，仿佛給對方一柄劍，對方能劈開天地間無數蒙昧混沌，阻擋一切颶風。

　可再定睛一看，確實是凡人無疑。

　真是令人心折的氣質，像一名高高在上的仙君。

　弟子恍惚了，不知不覺失了神。

　回過神后，發現自己心臟還微微麻痹。

　“請問是什麼關系呢？”再詢問時，這位弟子語氣已經變得小心翼翼。

　“葉清的父親。”

　登記弟子翻名單，發現葉清是一個三歲的小娃娃，很是吃了一驚，難以克制地心生憐憫。

　鰥夫崽啊，這麼年紀輕輕就喪偶，獨自帶娃，可真是不容易。弟子不敢把這份憐憫宣之于口，總覺得會輕賤了對方。

　“爹爹！”葉清跑了過來，練地抱大。發現被父親抱起，葉清有點不好意思，掙扎了兩下，“爹，我最近好像吃胖了，我重不重？”

　“不重，你很輕。”裴玄道，雙眼微闔，攏了孩子。

　他是渡劫期墮仙，即使葉清有兩百斤，他都能一輩子抱著，更何況葉清如今輕得像一片羽。裴玄唯有結結實實抱著，才能心生一種活著的覺，仿佛他孤寂的生命就此完整了，前所未有的安然踏實。

　他一生冷寡，踏過尸山海，為了活命殺人無數，存活于世唯有葉清一個寶貝逆鱗，他怎麼會認為對方重……

　崽活潑可，鰥夫的作也溫得不可思議，落在歸元宗弟子眼里，就是一副凡人父子相依為命、極為可憐的畫面。

　他快速做好了登記，語氣鄭重道：“已經登記在冊了，你們已經是我們歸元宗的一員了，今后如果有困難，可以隨時向宗門求助。”

　這位弟子滿懷熱，難免多說了幾句，他不知道，跟自己對話是全修真界的魔頭，對方懷里的崽，是魔王的獨子。全修真界最不值得同的，八就是這兩人。

　裴玄微微一頓，頷首后，抱著孩子走遠了。

　這一抱，葉清半天沒下去過。

　歸元宗弟子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修士大多孑然一，修真界崽出生率低，使命寵孩子才是正常的。

　—

　整艘船上很熱鬧，

　飛船沖過棉絮般的云層，炫目的、還經過烏云層層疊疊的雷澤之地，數百名新弟子俱都滿眼震撼。

　葉清也趴在甲板圍欄上，看著一無際的藍天，出一只小手，覺得自己手可綿綿的云朵、淡淡的霧海。

　“一群土包子。”秦巡不屑道。他渾然忘記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個剛踏仙門的小皇子，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曾被歸元宗這艘飛船震撼過，從此對“得道長生”、“飛升仙”充滿了野心和。

　如今的他一越了階級，忽然就選擇忘了過去深陷凡間的自己，否定了過去沒見識的臉。

　“爹，遠了，云州城遠了。”

　云朵如鱗的天空中，飛船掠過云州城郊外剛翻耕田野、順山勢的河流和一座座村莊，葉家村了一個黑豆大的小點。

　葉清細膩，一出生就在云州城，如今看到這繁華大城逐漸遠去，突然“嗚”了一聲，哭了出來。

　眼淚就像小珍珠，不斷地、不停地滾落下來，小臉埋在父親懷里。

　葉清是一個乖小孩，出生在襁褓后一直在笑，很哭，這一哭讓裴玄方寸大，心里塌了一塊，他輕聲哄勸。

　眼淚是有染力的。一艘船上的年，云州城的土著也都哭了出來，“爹！娘！姐姐！大黃，我養了十年的狗！”

　歸元宗弟子：“！！！”

　怎麼會這樣，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秦巡更加瞧不起這群新弟子，哭什麼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努力回憶自己離開東陵國的場景，只能想起他在千軍萬馬的衛軍艷羨護送下，登上仙舟時的意氣風發。

　東陵國城池高聳巍峨，朱紅大門是一座牢籠，導致他深陷宮廷斗爭，眼界一直那麼小，他走的時候迫不及待，腔里滿溢的都是我要仙、手可摘星辰的豪萬丈，哪里會有留。

　他沒注意到，自己未婚妻眼角也有一淚痕。

　好在飛船很快抵達宗門，高高的山巔之上，歸元宗奐，裹在仙云繚繞之中，有粼粼波、萬里湖泊，各峰之間青翠蔥郁，還有一只仙鶴從他們頭頂悠然掠過，發出嘹亮清鳴。

　這一切宛若空明澄澈的人間仙境，很多人一下子就忘記了哭。

　“哇好。”

　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宗門嗎？無數人心澎湃。

　眾人看到的是歸元宗氣勢競秀、充滿仙家氣象，唐希卻是魔怔的樣子，表微微恍惚。

　他眼中閃過的不是如今完好無損的巍峨宗門，而是日后被漫天雨摧毀一切的歸元宗，到都是斷壁殘垣。那些劍而過、人俊秀的歸元宗弟子，此刻言笑晏晏，日后卻一個個白染，死在戰場上。

　畢竟誰能想象得到，海晏河清的修真界，跟魔域之間會發一場戰爭。

　唐希是死在戰場中的一名修士，卻不是最后一個。

　他也哭了，一縷殘魂在泣淚。

　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有故事的人該哭還是會哭。

　塵岱是負責迎接新弟子門的一名執事，他捻著胡須微微一笑，朝山門不斷走來，他經驗有素，不止一次接手這樣的活兒。

　在他看來，山門外一定聚集了數百名弟子，大多都是年人，恐是人聲鼎沸，充滿了對未來的向往和憧憬。

　結果沒想到，比起興，這一次的新弟子大多都紅腫著眼，神萎靡，也有神采奕奕者，卻是數。

　塵岱：“？”

　鄭一鳴上前，神為難道：“他們哭累了。”

　塵岱更加不著頭腦：“？”為什麼會哭！

　這是他帶過最奇怪的一屆！

　搞得他滿腹彩絕艷的講話，都不好意思全盤托出了，只能道：“他們既然累了，那就先帶下去休息吧，新弟子在后山，明日晌午此集合，凌霄仙君會來一一巡視新弟子的質量。”

　弟子陸陸續續被帶下去了，葉清因攜帶家眷，分到了一個大院子。

　這個院子很大，每個人一間屋子都住得下，還有一個舍，能容納他帶來的二三十只仙禽。

　唯一不好的是屋子里積灰了，必須大掃除一遍。“嘿咻～”葉清挽起袖子，去打了一桶水，剛把干凈的帕子放進水中，準備桌子，一個轉，屋子里通明澄澈。

　他拿著抹布，“咦”了一聲，舉起茶杯，發現連杯里都干干凈凈，一點灰塵污垢都沒有。

　他呆了一呆，有些懵。虞驚寒從屋子里走出來，隨手施展了一個清潔，他面淡然：“這些都給我，你是來修仙的，不是來吃苦的。”

　誰舍得讓一個三歲崽吃苦，更別提崽今天才哭過。

　“你不要哭了。”他遞了一包松子糖，他必須承認，葉清的眼淚很有染力，虞驚寒想起了生母還在世時，那種溫暖呵護的覺，前半生在郁之中度過的他慢半拍才意識到，云州城對他也是不一樣的。

　葉清接過糖，平緩了一下噎的緒，說話含含糊糊，還有一綿，“嗯謝謝哥哥，我不哭了。”

　這種緒突如其來，小寶寶自己也很懵。

　好像他離開后，才發現云州城一草一木很不舍得，對云州城諸多好事充滿憐惜。直到新屋子被打掃得煥然一新，葉清重綻笑，握小拳頭，對新地方充滿向往。

　另一邊。

　秦巡帶著虞飛雪來到了一個地方，輕聲囑咐。

　“你快拜程長老為師，他是化神修士，有專屬的府，每一年宗門都會發放諸多靈石資源供他修煉，他膝下還沒有弟子。你若了他弟子，宗門每一年給予他的天材地寶也會向你傾斜，助你早日練氣筑基。”

　更重要的是，掌門之下僅有六名長老，每一個都是獨占一峰的存在。

　各大仙門道州如果有什麼境信息、何出現了神仙機緣，掌門一般會告訴長老，長老也會告訴自己的弟子，能保證消息靈通。

　為什麼是虞飛雪去拜師，而不是秦巡，程長老心儀的可是資質出眾的他。說白了，秦巡看不上程長老，但他愿意把資質平平的虞飛雪塞過去，占有這個徒弟名額。

　程長老道：“小姑娘，你可愿意拜我為師？”

　他心下還是有點憾，他喜歡的是罕見出眾、有出類拔萃天賦的弟子，這個小娃資質太平庸了。

　不過世間普遍認為，道一，收了虞飛雪，也等于收了半個秦巡，他才沒有理由拒絕。

　聽了囑咐，虞飛雪立刻磕頭，盈盈一拜：“師父！”

　拜完師后，虞飛雪便在府住下了，此靈氣濃郁，是極好的修煉場所，天長日久的打坐，能伐髓洗經、增長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