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匕首至眼前, 柳弦安的睫稍微一,卻沒有躲閃,因為在眼底被鋒刃寒照亮的那一剎那,他腦海中的三千世界突然變得越發綺麗奪目起來, 青冥浩, 日月同懸。
柳二公子無比驚訝地發現, 在這生與死的臨界點, 自己的思想居然又完了一次向著更高維度的越。許多先前苦索而不得的因與果, 現在全部顯出最本真的核心, 就像云霧被大風吹散,而大道手可及。
“叮”一聲,鋒刃被打落在地, 云悠氣惱道:“反正留著他也沒用, 小叔叔,為何不讓我殺?”
面男道:“因為殺了也同樣沒用。”
“至不用看他在這里礙眼吧!”云悠將匕首合回刀鞘,越想越怒火中燒, 白鶴山莊里說也有八百名弟子, 聽說哪怕是燒柴的老頭都懂治病,唯這一個不學無的, 怎麼就偏偏被自己挑細選地給抓回來了。現在柳家發現丟了人,會不會報搜山暫且不說, 至也會加強戒備, 那還怎麼再去綁第二個?
因為柳弦安的種種事跡實在是過于擺爛,爛得云悠甚至懷疑, 自己就算拿他去威脅柳家, 也未必能換出來一個正經大夫。畢竟傳聞中那位柳莊主, 每天除了溫文爾雅地懸壺濟世拯救世人, 就是氣急敗壞抄起大棒打兒子。
“喂,你——”云悠將頭轉向墻角,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卻一愣,因為他發現柳弦安居然在哭,一滴淚正沿著他的面龐悄然落,在腮邊停留一瞬,后便沒袖。
“……”
但柳弦安其實已經忘了自己何,他腦中正在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世界飛速旋轉,云海隨之顛狂,萬在全新的維度中重新變換組合,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他站在天的高,同時見證了一朵花的開放和一座王朝的覆滅,那種洶涌壯闊的激早已超出了凡人軀所能承的極限,便只有難以抑制地落淚。
面男也在看著柳弦安,他約覺得他并不是因為懼怕在哭,但也不知他為何而哭。云悠卻被哭煩了,他覺得這麻煩是自己帶回來的,那就必須由自己解決,于是抬掌正將人打暈,山外卻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小金握劍柄,閃口的暗一角,“咚咚”的聲音還在繼續,卻并不像人類所發出的靜,果然,片刻之后,一只野豬橫沖直撞地跑了過來,像是看不清路一般,直直撞在了口,砰,暈了。
云悠松了口氣,將匕首重新裝回去:“頭一回見這麼蠢的畜生。”
小金轉回到中,擺短暫在地上投下一片暗影,須臾即逝。
而梁戍的瞳孔也隨著這片暗影的移,略微一。
“王爺,里的確有人。”程素月低聲音,“此地荒僻,尋常百姓絕不會來,應當就是柳二公子與帶走他的綁匪。”
梁戍吩咐:“盯一點。”
柳弦安靠在墻上,雙手抱住膝蓋,睡得很。他實在是疲倦極了,大腦需要休息,也需要,就好像是踏風走過了十萬八千里的旅人,整個人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連支撐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云悠簡直要看呆了,他起初以為對方是裝的,但后來發現并不是,傳聞并沒有錯,這真的是個天塌下來也要睡覺的廢點心。他甚至還用冰涼的匕首在那張臉上拍了拍,也沒能把人拍醒,反倒將人又拍得落下淚,在夢中哽咽啜泣,活活哭了個萬古同悲。
“……柳拂書既能從閻王手中搶人,怎麼也不給他自己的兒子治治病?”
面男道:“收拾東西,走吧。”
云悠不解:“現在?”
面男道:“野豬不會無緣無故撞,定是周圍有人在驅逐。”
云悠問:“你是說找他的人已經搜到了附近?不至于吧,柳家這回也就來了幾十個大夫,哪怕發現之后立刻報,也不可能這麼快。”
不過走了也行,此原是他準備的診室,但現在抓錯了大夫,的確沒必要繼續多待。他將柳弦安從地上拉起來:“走!”
柳二公子沉沉睜開眼睛,思緒依舊在幻想與現實之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踩著,離開山后,突如其來的使他稍微清醒了些,不知為何,或許是福至心靈,又或許是在另一重世界里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朋友,突然就了一聲:“驍王殿下。”
云悠皺眉:“誰?”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驟然似千鈞雷霆,帶著巨力從天而降,打得他踉蹌后退兩步,帶得柳弦安也一屁坐在地上。梁戍手去拉人,卻被一道劍鋒得不得不閃避讓,程素月也從高沖了下來,云悠此時已經反應過來,目殺機拔刀出鞘,很快就與斗在一起。
其余護衛迅速上前,想送柳弦安離開現場,云悠哪里肯,他將程素月一腳踹開,反手揚出一道紫藍的煙霧,細看卻是千上百只劇毒的蜂蟲,嗡嗡朝著人群飛去。
“王爺!”程素月被云悠纏得無法離,唯有喊了一嗓子。
梁戍回拎起柳弦安,將他架在了一棵樹的高,上往下一按:“騎好!”
兩名護衛也跟了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他。梁戍轉而重新去追那面男,就如何嬈與常萬里的供述,此人的功夫的確詭異邪門,都著短命的跡象——讓對手短命,也讓他自己短命。
柳弦安抱著一壯的枝丫,竭力想從三千重世界中走出來,卻又迷著一幕幕從未見過的綺麗景象,始終無法徹底離開。于是旁邊的護衛就很惶恐,不懂柳二公子為何一直在哭,那兩個歹人在山里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柳弦安看著梁戍的黑大氅,心里也著急,于是將腦袋使勁往樹枝上撞了一下,“咚”!
護衛倒吸冷氣,趕手護住他的額頭,大喊道:“程姑娘,柳二公子好像不大對勁。”
程素月再加上幾名護衛,仍不是云悠的對手,只能急急看向梁戍那頭。
面男道:“驍王殿下看著不像是為了救人。”
梁戍長劍出鞘:“本王是來替當年白河流域的數萬百姓,替譚府上下近百口人,向你討債。”
面男,或者說是小金聞言嗤笑一聲,原本蒼白的此時倒回了幾分:“白河數萬百姓的命,與我有何關系,一切皆因譚曉鐘當初種下的惡因,他本就該死,該在凄風冷雨中因為寒冷和,眼睜睜看著他自己慢慢死,結果被人一夜滅門,反而是他走運。”
說到恨,他驟然握手中劍,那是一把像蛇一樣邪氣的劍,生著麻麻的倒刺,被和歲月浸得無比潤。
而梁戍的劍與他截然相反,那是梁昱在登基之后,親自從國庫里翻找出罕見玄鐵,再由最好的一群煉師,讓他們在火山熔漿中淬出的一把長劍,至今未曾取名,但已為了守護大琰的不二圖騰,在西北一帶,百姓甚至會將這把劍的畫像在門上,以求歲歲平安,無敵來犯。
小金并無意殺梁戍,只想盡快。他在空中騰挪轉,自袖中出兩排飛鏢,趁梁戍閃躲的一剎那,將程素月一掌打落:“走!”
云悠從地上爬起來,跟著小金跑了兩步,轉向后丟出兩枚煙霧彈,卻仍不甘心,此時余突然瞥見樹上趴著的柳弦安,竟又折返回去,程素月高聲道:“小心!”
護衛拖起柳弦安想換地方,云悠卻已經至眼前,兩只手也不知纏了什麼東西,漫天一灑,比先前那群毒蜂更加麻麻。
程素月來不及多考慮,沖上去想將柳弦安帶走,梁戍卻已經先一步,在空中把人穩穩接到手中,小金也趁機拉過云悠,就這麼以一換一,縱了尚未消散的煙霧里。
柳弦安躺在梁戍的懷里,雙目怔怔對視。
他臉上此時仍有未干的淚痕,息疲倦嘶啞。梁戍的手托在他背上,到一片濡,心里頓時一空,以為是,檢查時才發現是汗,柳弦安整個人如同剛從水里被撈起來,渾冷而。
“帶回去。”梁戍將他給程素月,“讓人好生看顧。”
“是!”程素月招呼護衛背起柳弦安,“可要留幾個人給王爺?”
“不必,都護著他。”梁戍繼續去追小金。
煙霧此時已經散了,眼前唯有重重青山。
……
阿寧與白鶴山莊的其余弟子早已心急如焚,見到自家二公子被送回來,阿彌陀佛的阿彌陀佛,的,趕上前將他扶著躺好。二莊主柳拂知此時也趕了回來,親自給侄兒診脈,道:“無妨,無妨,就是有些虛,估計是嚇狠了。”
“沒傷吧?”程素月問。
“沒有。”柳拂知將被子給他蓋好,差弟子去煎安神藥,又問,“綁匪可落網?”
“王爺親自去追了。”程素月道,“朝廷要犯,與柳二公子該是素不相識的,此番并非有意針對,他們只是想找個神醫,替自己治傷,所以白鶴山莊的弟子近期最好多加留意。”
柳二莊主在聽完這段原委后,第一想法也是,要抓大夫,怎麼就單單把弦安給挑走了,這還真是……大夫說這話似乎不太合適,但確實啊,綁匪命不該長。
柳弦安在昏夢中一直在喃喃囈語,沒人能聽清是什麼,也沒人想聽清,畢竟二公子連清醒時說的話都云山霧罩。
只有夜半回來的梁戍,坐在床邊,將耳朵湊近他的,吩咐:“大聲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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