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稚新家搬到四季海，通比花半里再方便些，出門就是地鐵站。

　從二號線換到三號線，地鐵上人很多，一眼掃過去沒有空位置。

　岑稚扶著手扶桿站穩，簡單估算閆燕批給的經費，給謝逢周發去個數字，說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再商量。

　過了會兒。

　手機嗡嗡一震。

　廣播站A組–謝逢周：【是。】

　……這人好直接。

　這已經是岑稚給的最高出價了，但對方是明拾，心里清楚這點數字絕對夠不到明拾游戲日進賬的萬分之一。

　正想著回去聯系下主編，聊天框里又冒出條消息。

　廣播站A組–謝逢周：【再往上加個216塊4。】

　岑稚懵了。

　怎麼還有零有整？

　對面像知道在想什麼，不不慢地補充：【把上次那頓龍蝦錢結了。】

　被他一提醒，岑稚猛地記起來。

　請謝逢周吃飯。

　沒！付！錢！

　耳朵臊得發燙，岑稚趕給他轉過去220，解釋：【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不是故意要逃單的。】

　那邊半點也不客氣地收下錢，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畢竟你一直都是好學生，很懂五講四。】

　岑稚：“…………”

　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

　真的。

　好想。

　把這人拉黑。

　深呼吸一口氣下沖，優秀十佳社畜小岑同學面帶微笑地用力著鍵盤，詢問乙方爸爸下次見面時間。

　茨恩岑：【下周三可以嗎？】

　《汀宜今報》的瀏覽系統破到不能稱為查補缺了，那得是媧補天。

　對方不再逗：【這周末。】

　岑稚盯著氣泡里簡單三個字，忽然覺得謝逢周真是拽的很有資本。

　慕強心理每個人都有，岑稚也不例外。很欣賞那些在專業領域里優秀發的人，于是退出聊天框后，一本正經地給謝逢周改了備注。

　返回謝逢周的主頁時，岑稚發現他的微信名還真vento。

　之前從沒注意過。

　岑稚在腦子里找了圈詞庫，不認識這個單詞，求知旺盛地查了查。

　地鐵上信號不好，加載緩慢，片刻后刷新出幾條搜索結果。意大利語，也是葡萄牙阿威羅小鎮的俗語。

　——晴朗有風的好天氣。

　–

　方子堯的局約在晚上十點，岑稚白天把系統升級進度和閆燕匯報了。

　向來波瀾不驚的閆主編難得出分詫異：【你是怎麼說服明拾接單的？】

　這個問題問到了岑稚。

　還沒開始說服，謝逢周就答應了。

　岑稚想了想，籠統地回答：【謝先生為人溫和，很好說話。】

　閆燕沉默半天，意味深長地問了句：【小岑，你和明拾那位認識啊？】

　最近總有人問這個問題，岑稚不開始回憶高中到底和謝逢周打過什麼道，回憶到最后確實寥近于無。

　謝逢周讀書那會兒就是汀宜附中頂出名的風云人，屬于走在一群會玩的人里面，他也很拔尖出挑的那種。

　校籃隊再加上校廣播站，每次他在，籃球場和午休欄目都期待值拉滿。

　文理科實驗班又在遙遙相隔的東西兩棟樓，岑稚沒怎麼偶遇過他。

　于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狀態。

　于是搬出老答案：【校友。】

　閆燕這才不再問。

　將近晚上九點的時候，岑稚簡單收拾了一下，去市圖書館還了書，又轉地鐵四號線到酒吧街的Tulk。

　金屬樂鼓噪，頂板燈印出怪陸離的糜艷。不到零點，舞池已經拉開瘋狂熱鬧的狂歡，又是個不眠夜。

　岑稚輕車路地上了二樓。

　和方子堯說的一樣，包廂里的人岑稚大多都認識。推門進來時，習慣地環顧了圈，沒見到想見的人。

　方子奈坐在吧臺跟一個陌生帥哥學調酒，岑稚繞過牌桌去找。

　方子奈給調了杯藍夏威夷：“岑哥，你來的時候見到我哥沒？”

　“沒有。”岑稚手指撥了下杯沿檸檬片，奇怪道，“不是他攢的局嗎？”

　“對啊。”方子奈撇撇，“你來之前他被葉辛楚出去了，現在都沒回來，不知道在聊什麼。”

　葉辛楚和方子堯他們關系很好，會來是意料之中。

　兩人聊什麼，岑稚能猜個大概。垂下睫，不帶停頓地喝完整杯酒。

　這樣的局沒什麼意思，比起喝酒岑稚更喜歡待在家里看書。祝亥說清心寡不冤枉，和同齡人相比，的好確實單調得乏善可陳。

　方子奈怕無聊，投喂兔子似的時不時給遞杯酒或者小零食。

　岑稚沒對謝逢周撒謊，酒量真的可以，那天可能是心不好。現在被方子奈拉著挨個嘗新調出的酒，還能口齒清晰地給出幾句中肯意見。

　中途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瞥見不遠玻璃圍欄前的兩人，岑稚拭指尖水珠的作停了停，繼續往前。

　樓下舞池里喧燥的音樂約模糊掉對話，斷斷續續傳來兩句。

　“……他到底怎麼想的？明明知道這個局什麼意思，還拒掉不來。”

　“你當初為了出國跟他分手，在外面待那麼多年，他心里肯定有氣。他這人拉不下面子你也知道，你再多哄哄肯定就好，他還是喜歡你的。”

　葉辛楚是從小被人捧到大的貴子，哪兒肯一直低頭，聽聲音已經不高興了：“我就是為他回的國，早知道一直被甩臉，還不如不回來！”

　見這大小姐要鬧脾氣，方子堯連忙安，當和事佬：“別這麼想啊，程二這些年心里一直都有你。”

　余里路過道悉影，方子堯轉頭了聲岑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拉過來，“岑岑也知道，你哥是不是……”

　岑稚將掉的紙巾團，溫聲打斷：“他不是我哥。”

　方子堯愣了下，想說什麼。

　“行了，你也別替他說話了。”葉辛楚抱著胳膊，漂亮的瑞風眼掃過岑稚，“他要是真喜歡我，大學那會兒也不至于找別人寫書哄我。”

　“……”

　岑稚著紙團的手指僵住。

　葉辛楚將微卷長發撥到肩后，神矜地抬起下頜：“他要是肯自己寫一封，我還能勉強原諒他。”

　說完踩著細跟轉離開。

　方子堯長嘆口氣，往后靠在玻璃圍欄上，覺得這兩人的月老是真不好做，一個比一個脾氣傲。他扭頭看岑稚，有點無奈：“小祖宗，你說你剛剛打什麼岔呢。你哥讀大學的時候對辛楚多特殊，你不比我更清楚嗎？”

　岑稚沉默地丟掉紙團。

　其實并不清楚。

　程凇和葉辛楚確定關系那段時間，把所有力都用在考證比賽和社團活上，盡量遠離兩人的生活。

　但總有人要拽著參進去，做絕的粘合劑氣氛組。

　葉辛楚是生慣養的大小姐，稍有些不順心就要作。程凇一般不計較，偶爾心煩也會起。

　每到這個時候，方子堯和曾銳就會讓岑稚去中間勸和：“你哥對你最沒脾氣，只有你說的他才聽。”

　去問程凇，后者明顯不想多說，岑稚覺得對他也沒多重要。

　就像程凇明明不記任何日子，連自己的生日都要別人提醒。岑稚卻聽說他給葉辛楚辦了很費心的生日會，醉春館三樓擺滿喜歡的莫奈玫瑰。

　岑稚不提的話，他從來不會記得的生日，也不祝生日快樂。

　葉辛楚為了去翡冷翠留學，和程凇分手的那天，方子堯半夜打電話把岑稚起來。睡眼惺忪地蓬散著長發，披件羽絨服冒雪去找程凇，在包廂的沙發角落看見一張瑞士留學申請表。

　開車距離翡冷翠只有兩小時的國家。

　其實這些岑稚是無所謂的。

　所有的加起來都不如那封書。

　兩人爭吵后，葉辛楚放話說讓程凇寫封書哄，否則不會消氣。

　程凇哪里寫過，從來是別人寫給他。

　旁邊有人出主意：“岑岑不是文科學霸嗎？文采那麼好肯定會寫。”

　岑稚當時拿著方子奈給剝的橘子，裝沒聽見地低下頭，指尖發抖。

　心里祈禱千萬不要。

　對面沙發上的人不說話，似乎也想起高中作文經常拿滿分。

　過了會兒開口：“岑吱吱。”

　岑稚慢慢地抬起眼。

　程凇將指間的煙锨滅，若有所思地瞧，片刻后，問：“會寫嗎？”

　他說，“書。”

　……

　“現在的手機碼還是對方生日，也不知道他倆在別扭什麼。”

　岑稚被方子堯的聲音拉回神。

　平靜地點了點頭。

　方子堯再次嘆口氣，轉要走。往前走兩步又停下，猶豫地回頭問：“岑岑，要不你再幫你哥……”

　想到岑稚剛剛的話，他改口，“幫程二再寫一封？反正你有經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嘛。”

　岑稚沒吭聲。

　忽然明白為什麼方子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