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陸起思來想去，實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欠了霍明琛的錢，他一個人坐在床邊思索半晌，視線無意中掃過枕邊的手機，眼尾一瞇，電火石間猜到了什麼。

咖啡廳環境清幽，借著卡座和綠植的遮擋，談事再適合不過。王建國似乎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怎麼坐怎麼拘謹，尤其對面的陸起還一副面無表的閻王樣。

王建國慨似的松了一口氣，

“你終于想起來還錢了。”

又道，

“那個什麼，錢你不用還了，這是你的證件，以后混出頭了可多關照著點兄弟。”

他諂笑著把一疊證件遞了過去，雙手張的來去，陸起神不變，把東西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后，這才開口說話，

“直說吧，誰幫我還的錢。”

“這這這……”

王建國嘿嘿笑了兩聲，臉上滿是猶豫，

“反正你不欠我什麼了，問這麼多干什麼呢。”

陸起不語，手中的打火機規律的在桌面上敲擊著，一下一下敲的他心驚膽戰，半天才道，

“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來路不明的錢收了可咬手，銀行都有易來往記錄的，我現在只問你最后一遍，誰幫我還的錢……當然，你不說也沒關系，只是到時候出了問題別找我。”

陸起慣會玩弄心思，說話藏一半一半，激發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慌，他說完就見王建國腦門子直冒冷汗，扯了扯角，并不多言，起走――

“別！”

王建國急忙出聲，過大的嗓門吸引了眾多視線，他慌忙站起，做賊心虛似的把陸起拉了回來，

“你這個小老弟，我又不是不說，怎麼還認真上了呢。”

他左右看了看，掙扎一番道，

“不過我真不知道對方是誰，聽起來是個年輕男人，他問我你欠了多錢，我報了數目之后對方就掛了電話，然后沒過多久，我們那塊兒的地頭蛇彪哥就帶人找了上來，幫你把錢全部還了。”

說完還把通話記錄調了出來，上面的號碼十分悉，赫然是霍明琛的。

陸起就猜到霍明琛不會主出面，他打一通電話，多的是人愿意給他跑。

“欠條呢？”

“早就被他們撕了，彪哥還讓我把閉嚴實點，不許跟你半個字，小老弟你可行行好，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王建國人雖然不聰明，但在這塊地界上好歹混了那麼多年，眼力見還是有的，他猜出打電話的那個人份不簡單，不是自己這種小人能招惹得起的，只想趕把事撇干凈。

“彪哥給了五萬，吶，這還有一萬，當初說好你只用還四萬的，我就當做好事，不要了，你拿走吧。”

王建國從兜里掏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左顧右盼一番趕塞到了陸起懷里，

“千萬可別讓彪哥找我了，我就一放高利貸的，惹不起他們。”

陸起沒有推拒，把錢揣進外套口袋，最后起離開時，走了幾步忽然頓住形，對王建國道，

“放高利貸十個有九個都沒好下場，聽我一句勸，收手找個正經生意。”

王建國心苦笑，心想自己第一次放高利貸就遇見陸起這種貨，哪還敢再重舊業，他點點頭，把雙手揣進袖子里，

“得，我也勸您一句，借高利貸的十個有九個都沒好下場，既然把錢還了，以后就好好過日子，可別沾這東西了。”

“我知道。”

陸起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店，他以后就算借螞蟻花唄都不會再借高利貸了。

原本以為還了這筆錢就行，結果現在債主轉移，還得繼續還，依照陸起對霍明琛的了解，對方肯定不會要，更何況現在二人關系還鬧的十分尷尬，人生果然總是這樣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

陸起雖然對于還錢這種事有些拖拖拉拉，但如果涉及到他的生命安全，行力還是迅速的。他想辦法弄來了財經系的課表，發現霍明琛剛好下午有課，專門掐著下課的點去教室門口蹲人。

背靠著走廊墻壁，陸起想了很多，但真說他想出了什麼實質的東西，那是半點沒有。

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瓷磚冰涼的溫度一寸寸浸衫，最后直達里，陸起轉過，視線穿過玻璃窗，在里面搜尋著那人的影，卻是一無所獲。

程天啟坐在最后一排，見他站在后門，悄悄對他招了招手，后仰著子無聲了，

“你是來找明琛的嗎？”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來意。

陸起看了看講臺上方滔滔不絕的禿頂教授，然后點點頭，

“找他有點事。”

程天啟說，

“他總翹課，天天不是喝酒就是泡吧，你問問方棋那小子吧，他可能知道。”

陸起聞言繃的陡然一松，頓了頓，只能道謝離開。

方棋接到他的詢問電話，下意識看向了旁的霍明琛，捂住話筒小聲道，

“陸起打來的，問你在哪兒呢。”

霍明琛一點點把面前的酒杯斟滿，黝黑的眸子因著周遭的環境有了異樣的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棋看到他角微勾，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我就知道他會找我……”

霍明琛低低出聲，那只骨節分明的右手扣住杯沿，然后緩緩收，頓了那麼幾秒才道，

“你讓他過來吧。”

方棋如蒙大赦，那位冤大頭來了，自己就可以溜了，這年頭當兄弟是真難，就因為知不報，他今天差點沒被霍明琛當攪屎給弄死。

地點又是上次的酒吧，陸起走進包廂，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醉鬼，結果發現霍明琛還清醒著，好端端的坐在沙發上。

見他走進來，霍明琛略微抬眼，難得沒有劍拔弩張，

“坐吧。”

陸起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從兜里把銀行卡放到茶幾上，

“謝謝你替我還債，這是還你的錢。”

霍明琛放了一個空酒杯在他面前，斟了薄薄一層酒，語氣聽不出來是譏諷還是自嘲，

“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喝，你至于出去借高利貸，傳出去我還要不要臉。”

他說完又想起，自己給出去的東西對方半分都沒要過，心頭不由一窒，無端陷沉默。

陸起恍然，他說霍明琛怎麼無緣無故幫他還錢呢，堂堂霍二公子邊公子邊的人居然窮得去借高利貸，傳出去確實不好聽，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這張卡希你收下。”

霍明琛手邊一堆空酒瓶，他皺著眉喝完面前的一整杯酒，辛辣的劃過咽，刺得嗓子都在痛，過了好半晌才冷不丁出聲問道，

“用我的錢就讓你覺這麼丟臉嗎？”

陸起沒說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丟臉這種事不存在的，他也不要臉。再說了，就算丟臉，上輩子花霍明琛那麼多錢，早丟了。

靜默在二人之間流淌，最后霍明琛率先打破僵局，換了個話題，

“那天的人是你妹妹，當時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

他這輩子沒跟誰低過頭，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換了別人聽不懂，但陸起知道，霍明琛這樣做其實已經算某種意義上的服。

很幸運，他在一瞬間懂了他的。

陸起沒那麼小氣，借坡下驢，

“工作忙的，難得來首都看我一趟，當時就順路把送到們老板談生意的酒店去了。”

霍明琛說，

“已經工作了？不是你妹妹嗎？”

陸起似乎不愿意過多提及家里的事，一筆帶過，

“高中念完就沒讀了，出來打工，供我讀書的學費。”

霍明琛從小是在罐子里泡大的，他也許過喜怒哀樂，卻絕不曾嘗過人間疾苦，陸起的生活對他來說太遙遠，要不是兩個人差錯的糾纏在一起，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直觀。

五萬塊的債，于霍明琛來說不過九牛一，對陸起來說，卻要辛苦很久才能攢夠。

也許人們仰星空的時候，更不應該忘記俯視塵埃。

霍明琛點了煙，眼眶被繚繞的煙霧熏得然，他緩聲道，

“別辜負你妹妹，好好學，等你畢業了，我把你安排進我大哥的公司，到時候安居落戶，把家里老人接來首都照顧。”

他似乎也了陸起的想法，并沒有直接給他錢，而是換了一種更迂回的幫助方式，

“你妹妹如果想來首都工作，也可以跟我說，我幫安排。”

陸起怔了一瞬，隨后道，

“謝謝。”

真心實意。

其實降低一點要求，霍明琛剛才所說的，就是陸起這輩子想要的。

這場談話出乎意料的順利，也驅散了連日來的霾，霍明琛把煙熄掉，猶豫一下，主拉住了陸起的手，認真的問道，

“上次打你，還恨我嗎？”

陸起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灼熱，想起對方剛才說的話，眸中閃過一抹思索的芒，隨后笑著搖搖頭，

“不恨。”

這一笑就笑到了霍明琛心坎里，他心頭一熱，起跟陸起進一個沙發，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瞬間仄起來，陸起只能了手幫他調整姿勢，讓他坐在自己上，算是一個示好的信息。

霍明琛抵著他的額頭，手在上次打過的地方給陸起了，

“你也知道我脾氣急，下次不要故意惹我生氣。”

陸起垂眼，

“我為什麼要無緣無故惹你生氣，是你自己的脾氣不好。”

霍明琛有些惱，但現在二人氣氛太好，又舍不得破壞，他認命的點點頭，

“行，我盡量改。”

倒是不像他會說出來的話。

陸起還說些什麼，霍明琛忽然圈住了他的脖子，二人近在咫尺，呼吸相繞，

“我看見你跟別人在一起，心里的火怎麼都不住。”

霍明琛用力捧著他的臉，讓那雙沉靜的眸子只能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陸起，以后都好好的，別吵架了，嗯？”

最后一句帶了點鼻音，有些撒的意思。

陸起從來不糾結這個，可能他覺得兩個人也長久不起來，霍明琛有權有勢，還不是對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接吻。

陸起五指霍明琛的發間，將他頭微微低親了上去。其實細算下來兩個人也沒有冷戰多久，但偏偏就是有一種隔年已久的覺。

他順著霍明琛的瓣下移，在對方間劃過一道濡的痕跡，同時輕輕去了他的外套，慢吞吞磨得人心。

霍明琛挨著他，呼吸間都是纏綿，帶了那麼點補償的意思道，

“今晚你怎麼開心怎麼來，不用管我。”

話說的好聽，真不管他隨便胡來，明天霍明琛就不用下床了。

陸起沒理他，全心的投到這場纏綿中，直到指尖下，到霍明琛胳膊上纏的一圈紗布，這才略微回神，陸起拉開二人的距離，

“怎麼傷了。”

“艸，你還說。”

霍明琛揪了揪他的耳垂，

“你以為誰這麼好心背你上醫務室，差點沒給我磕死。”

手是爬樓梯的時候不小心在拐角劃的口子，但不嚴重，送陸起進去的時候，醫務室老師看見了死活要給他包扎傷口。

陸起說，

“我覺我人緣還行，你不背也有別人背。”

“那也晚了，是我先背的你。”

霍明琛從不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人，做了什麼只差沒敲鑼打鼓在陸起耳邊天天說了。

“我聽育部的人喊那麼大聲，還以為你直接從樓上滾了下來，結果就滾了幾級臺階，你可真出息，那麼點路都能踩空。”

陸起面無表小聲bb，

“還不都怪你。”

“你說什麼？”

“沒什麼。”

陸起扣住霍明琛的手，忽然低頭，隔著紗布在傷口親了一下，

“今天心疼你一次。”

就一次。

你要說陸起多鐵石心腸，其實也沒有，關鍵時刻還是有那麼點屬于人類的激之，只是能維持多久就不好說了。

霍明琛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狠狠抱住了他，陸起不明所以，連轉脖子都困難，就在他以為霍明琛會說什麼的時候，對方卻只是又抱了一會兒就默默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