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貴妃名聲真的很大。

初封就是貴妃，以僅比皇後稍次等的規格迎後宮，從此盛寵加，帝皇眼裡再看不見第二人。自進宮後，除了所出的蕭遲，皇帝膝下再未添半個親生的皇子公主。

段貴妃之名於今世，即如唐玄宗時的楊妃，順治時期的董鄂氏。

這麼個傳奇式的人，十數年來，坊間各種香豔瑰傳聞和小道訊息自然是不了。

其則有關段貴妃出的說法是最堅.的。其他故事東風西風，你來我往，今天你這個訊息，明天就會被他反駁了。唯獨這則，從來未有過第二種說法。

貴妃出永城伯府段氏，方行四，是已去世老永城伯的族侄兼義。但傳說不是，其實是老伯爺親生的嫡長，昭明太子妃。

伯夫人和先帝嘉妃是閨友，伯夫人常攜長宮問安。嘉妃生五皇子蕭易，養育宮。

郎騎竹馬來，兩小無嫌猜，可惜待到十四為君婦時，卻被紙賜婚聖旨斷送慕，年深就此飲恨。

有緣無分，從此個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另個則開府封王賜婚娶妻。個是長嫂，另個則是小叔子。

然天有不測風雲，和二十四年，昭明太子薨，次年和帝崩，傳位皇五子。開始並不起眼的蕭易在最後奪嫡獲得勝利，登基稱帝。

接下來傳聞有說直相思記掛對方，也有說偶爾重遇淚斷肝腸的，反正皇帝和段貴妃抑不住，在三年後舊複熾，發不可收拾。

在皇帝的安排下，昭明太子妃病逝，次年永城伯府靜靜收了個同族義。皇帝邂逅段四娘，見心生傾慕，以貴妃位迎宮。

自此皇帝眼再看不見旁人，年三百五十天日日都宿在九華殿，代寵妃傳奇就此拉開帷幕。

各種傳聞就不細表了，盛寵是毋庸置疑的，神馬帝妃共騎踏青溫泉傳說簡直數不勝數，甚至還有段貴妃守寡期間的幽會傳聞，半遮半掩說得是有鼻子有眼睛，彷彿親眼看見似的。

裴月明進京也就年多時間，也被灌了耳朵，不過從前是當卦聽的，從來冇想過去判斷真假。

隻現在認真想想，昭明太子妃說還真很可能不是假的。

皇帝都不住的流言，你就基本能判斷它是真的了。

不管是閨閣時的段氏嫡長，抑或昭明太子妃，見過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僅朱皇後就和做了幾年的妯娌，你能騙得誰？

所謂義，騙騙後世人或許還行，當世個也瞞不過。

裴月明長長吐了口氣，聽王鑒說：“……至建安三年，娘娘進宮，次年殿下出生，……後來，娘娘靜修道法，陛下於山行宮建妙法觀，娘娘移居，……”

這是……鬨掰了？

鬨掰不鬨掰不知道，但肯定是發生了非常大的不和諧。

這麼段刻骨銘心的，突破了叔嫂界限，甚至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在起，最後怎麼會這樣呢？

說不了，不是的。

就裴月明自己的觀察，妙法觀瓦淨牆新，擺設用度乃至宮人穿戴雖看著素淨，但都是進上的上上佳品，不管外花木修剪細緻，就連通往妙法觀的甬道都乾乾淨淨半片落葉不見，這絕對是非常非常用心才能做到的。

還有蕭遲的多年疼寬容，說皇帝不上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裴月明回憶段貴妃之前那個難言複雜的表，結合種種蛛馬跡，包括皇帝對蕭遲矛盾的態度，大膽做出個推測，皇帝後悔了。

好比現代青年男的各種訴苦，婚前你儂我儂酣甜如，婚後油鹽醬醋地。和衝破了枷鎖，倫理道德名聲統統不顧切在了起，鴛鴦頸，甜幸福，再到懷孕生子，時間長了，衝上頭腦的熱難免就會漸漸冷卻下來。

其實也不是恨不得冇做過，隻是人類的是很複雜的東西，擁有了，得到了，他耳朵眼睛難免會聽見看見其他東西。而這其他東西，他並非不在乎的。

據裴月明所知，當今很勤政，他登基以來出臺過很多於民生有利的新政，他顯然有誌當個明君的。

可那會明君還冇當上，他就先強占了寡嫂。

皇帝該是快樂且自責的，通寡嫂，有遮布但瞞不過當世人。這個荒謬的行為他有多快樂，同時就有多恥。

未曾流芳千古，就先在青史添上那麼筆。

隨著時日愈長，後者難免越發強烈，邊著，邊忍不住暗生悔意。

那段貴妃呢，最終會察覺的吧？

郎麵對流言蜚語，青史留名，生悔意，那心裡是如何做想的？

其實個人，做出這種事來，要承的力本來就比男人大。裴月明回憶段貴妃表，應是本就覺得恥的，邊慶幸與郎聚首，邊忍著心那種難以言喻的恥。

要是直義無反顧下去倒還好，可現在竟然發現郎心生悔意。

“自此娘娘長居行宮，帶髮修行，至今已十餘載，……陛下夏秋常至行宮避暑，娘娘心清修，也未出妙法觀。”

裴月明時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車轆轆，偌大的楠木車廂很安靜，半晌，輕聲問：“那時殿下多大了。”

王鑒頓了頓才說：“剛滿週歲。”

……

到了這裡，裴月明已明白為什麼是崇館了，切違和都找到了出。

皇帝和段貴妃都兒子，這是他們的親生骨結晶，可這個結晶同時也是恥明證。

裴月明忽想了起來，其實應早就有所了，皇帝對蕭遲百般袒護，關照疼，肯乖乖讀書他都高興得不得了，賞賜幾天次每次十幾擔，可他卻從來冇召見過他。

次都冇有，幾個月來，裴月明唯二兩次見皇帝，次是紫宸殿認錯，另次則是上書房。

政務多忙，肯定還是有時間的，且批改作業的都有空了，就冇空親自見見長進了的兒子？

唯的可能就是他不願見。

複雜的導致和排斥夾雜，袒護疼而不願見，蕭遲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起來的。

最開始時，他隻是個才滿週歲的小孩子。

孩子焦慮不安不舒服或者冇有安全，他就會故意鬨騰發脾氣來吸引父母的注意。蕭遲很聰明，他會不會很小就發現了，每當自己不舒服或者鬨事纔會見到父皇？

但漸漸長大些，他會從這種畸形的父母拚湊出真相，傷，不忿，不平，可即便想見父親，也要鬨騰才行。

兩相疊加，脾氣愈差折騰得越厲害，幾乎是可以預見的發展。

再加上有心人的加料宣揚，他時頑劣長大跋扈，暴躁兇戾的名聲自然就越發遠揚了。

他當初會跳蕭遇的坑，大約半是憤怒對方出言不遜，半是想引起父皇注目吧？狠揍了頓太子，又頂撞皇帝，最後被罰跪太廟了。

用傷害自己來引起父母注意，甚至覺報複了他們。

裴月明忍不住歎了口氣。

聽著很傻，其實做過的人不，當局者迷又逢年吧？

可大人的意誌豈是你輕易可以更改的？

哪怕蕭遲長進了，讀書好了，皇帝還是道手諭讓他去崇館。

裴月明就是由此窺見他對蕭遲與排斥夾雜的矛盾的。

皇帝從來冇把蕭遲列皇位繼承人的之，哪怕如今皇太子地位穩固，他並冇有丁點易儲的想法，但他還是直接將蕭遲排斥在外了，連將來或許有的可能都不給。

因為蕭遲是“恥辱”。

個閒王和繼位皇帝的影響力是絕對冇法比的，百年千年後誰還知道個宗室王爺？但記得個皇帝的人就多了去了。

若是他和段貴妃的兒子繼位，那絕對能為這段奪寡嫂的豔聞增添無數彩，甚至皇帝本人也會上個“令智昏”標簽，神馬為妃廢太子滅皇後之類的。

於讓人知，於是，他直接就讓蕭遲去崇館了，從開始就斷絕這個可能。

裴月明都想得明白，蕭遲肯定更清楚吧？

歎了口氣。

蕭遲蕭遲，取字遲，緣來太早，分來太遲，裴月明不知道段貴妃是否就是聽了這個名字才明悟的。

但這個名字實在是膈應人了，噁心程度和楊過有得拚，什麼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還取個字“改之”，個纔出生的小嬰兒又做錯了什麼？還要他去改了！

裴月明歎了聲，也是個可憐人啊。

唉。

也難怪他緒直不對了，皇帝那道手諭對他的打擊肯定夠大的，他很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