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司才幾天, 就回來了。當時很晚了，羅佳峪已經收拾好行李，房間也清掃過, 就聽到外面傳來門解鎖的響。

　他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門口，面凝重，咬, 一言不發。

　這似乎是第一次流出如此嚴肅的神。明明是青春期的小生, 格也開朗外向, 突然這樣, 難免人不安。

　姑姑去聚餐了，羅佳峪走上來：“怎麼——”

　他沒說完, 就像撲克牌塔突然坍塌, 倏地向下倒, 速度快到幾乎在視網上留下殘影。

　羅佳峪第一時間上前, 已經足夠敏捷，但也沒來得及。也不進門，癱坐在門口的地板上，頭往下垂，留長的頭發垂落，像黑的瀑布匯流池塘。

　“嗚……”是漸漸蜷起來的, 好像被碾了一下的螞蟻, 緩慢蜷, 貓著腰, 好像要把臉藏進肚子里, 帶著哭腔說, “羅佳峪……”

　“怎麼了？不舒服嗎？”羅佳峪用不溫不火的嗓音詢問, 回頭就要起去倒水。

　及時捉住了他角，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用力把他拽回跟前。

　抬起了頭，眼圈和鼻尖都紅紅的，顯然已經哭過。淚痕干涸在兩頰，把原本就單薄的臉襯得更可憐。

　他關切地俯下，指腹稍微扶起肩膀，連語氣都放緩了：“傷了？還是被欺負了？”

　看著他，目下移，沮喪地說：“我太差了。”

　“……”

　“那里有個日本留學回來的初中生，以前學校社團就是全國第一，自己能編舞……還有臉跟章子怡長得很像的人，這種人干嘛來做練習生啊！們的臉跟你差不多小，還從幾歲就開始學跳舞！”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滔滔不絕地說，“我本跟不上教學……老師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一起住的人也都很沒禮貌……”

　回支撐的手，羅佳峪目不轉睛地著，他思忖片刻才說：“先起來吧？地上涼。”

　踉踉蹌蹌站起。

　“你坐一下，我給你拿熱水……”話音未落，羅佳峪就聽到門響聲。

　他追出去，正往前走。

　“你去哪里？”他問。

　“回公司。”分明是的聲音，卻意外地鏗鏘有力，好像在有氣無力地掙扎，“我要回去練習。”

　羅佳峪說：“今天先休息吧。”

　到這時候，已經咬牙切齒地堅決起來。站定，惡狠狠地下決心：“一個月后，我一定要讓老師記住我的名字！”

　剛剛還兵敗如山倒，現在卻立刻重整旗鼓。羅佳峪到啞口無言，只有旁觀的份。

　就著這勢頭，深呼吸了一下，用袖子干臉蛋。再回過頭，已經重新笑起來，還是那樣的落落大方，帶著一點小生的狡猾提議：“你也鼓勵我一下吧？”

　縱使明晃晃把有謀寫在臉上，看著，他也還是笑起來，藏了無可奈何，徒然擺出耐心的神：“要怎麼做？”

　“抱抱我吧。”笑瞇瞇地直視他，得意地仰起了臉。

　羅佳峪抱著手臂，仿佛思索了一陣，他說：“手。”

　愣住了：“啊？”

　在他的示意下遞出右手，羅佳峪也同樣手，就這麼牽住了的手。夜晚的道路上風很冷，連散步的人都寥寥無幾，如締結革命友誼般握手的男那樣奇怪，和此此景不相協調。但居然一時間沒吐出怨言。

　他沒有看的眼睛，而是盯著擱在他手心里的手。他掠過的指關節，給人正在拭珠寶的錯覺，然后將另一只手也覆上去，雙手握，宛如雙臂攏住纖細的軀。

　羅佳峪忍不住笑，好像自己也覺得這舉有點傻，但他還是說：“抱住你了。”

　他將手撤離，就這麼維持原樣，右手空落落地懸在空中。羅佳峪下外套，給披上，然后送上了出租車，又叮囑說：“到了發消息給我。”

　路途中，郁世英回消息給。之前也給他發了許多緒化的話，他問：“今晚住哪兒？要麼到我家來？”

　希底線低一點的人底線不夠低，不希底線低的人底線永遠不會高于預期。

　深深地呼吸，臉頰很冷，里卻很熱，說不清是什麼覺，好像要炸了。回復：“不了。”

　后來回想起來，那就是他們最后一次稱得上“談”的對話。郁世英本來就是隔一段時間才會回消息的類型，也忙起來了，以前的乒乓只是戰線拉長、迂回太久，后來則是直接沒人接球，比賽不容置喙地冷卻。

　可在看手機時，還是會向邊人搪塞：“就是之前那個啊……嗯，對，就是他。”

　殊不知，已經轉移聊天對象。

　羅佳峪離國那一天，要在公司練習。雖然八字沒一撇，但執著于跟自己較勁，從早到晚保證全勤。

　之前到公司后報平安的聊天記錄早就被上去，零零散散，發了不給他。早安晚安，工作打卡，偶爾看到漂亮的風景也拍照。以前就喜歡發態，朋友圈和微博一個不落，進公司后注銷了微博，朋友圈還更新，但會抄送到羅佳峪那里一份。

　他們之間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晝夜顛倒剛剛好。去晨跑時他剛離開學校回家，晚上聯系時他正趕去實驗室。

　打從心底里說，并沒有什麼把握。

　的絕大部分力都在練習上，分出一點給學習，除此之外，剩余的都給了羅佳峪。不知不覺，他也了夢想的一部分。但早早就知道，的事不能勉強，尤其面對他。放在往常，完就跑、故弄玄虛都是一把好手。

　可面對他是沒用的。

　羅佳峪有時候會讓聯想到一些東西。藏的高敏個，單純與邪惡的兼容，起初覺得是使人刺破手指的紡錘，一旦想探清楚，就好像踩進布滿霧氣的荊棘。越來越找不到路，還不如咬咬牙干脆奔跑起來。

　最近又有新想法。

　在從宿舍到練習室的路上經過一棟建筑，墻壁裝著玻璃魚缸。

　魚類冰冷，卻必須生活在溫暖的水中。熱帶魚幾乎不能自主調節自溫，是有一定魔氣質的生。

　因為見不到面，所以會一直給他發消息。假如他厭煩了，那就自認倒霉。以前和那些男生聯絡，只是為了取樂。被喜歡的覺能讓變得更自信，也為此持續不斷地努力。

　想，應該還算幸運的。

　一直到高考結束，羅佳峪都還會回復的消息。不排除是不想影響的考試狀態，但又會傾訴自己出道考核的力，他不是每條都回復，但至每天都回復的問好。

　在太平洋的另一端，羅佳峪偶爾在休息時間讀到來信，他頭疼過，也試過冷理，不過從頭到尾沒想過拒收或刪除。從消息中能側面探查到生活——比如差點閃到腰，比如了醫用膠布又接著上課。就像被氣氛驅使，也許這也是種禮儀，極數時候，他也不由己地發些自己的事——比如做了一個通宵實驗，比如結果理想所以要繼續通宵。

　羅佳峪單手拿手機，在剃須刀的嗡鳴中走神，最終還是敲敲打打，按下發送鍵。

　而在太平洋的這一邊，甩掉運鞋，搖晃著昔，邊用巾汗邊到鏡邊一屁坐下。手機里有幾個鐘頭前的留言，并且已經想好了要發什麼。

　“早上好。”說。

　“晚安。”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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