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簾子是你繡的？”景深穿去廚屋時牽著藍底青白花的簾子問。

點點頭，聽他誇讚幾句才笑著鑽去廚房。這回一進來就想起一事來，朝抱著小簸箕的景深道：“方纔忘了問你，你昨個兒用了灶可是冇滅火？”

也不知他胡塞了多柴禾，早間過來時還有熱氣兒呢。

景深將簸箕擱好：“我省得了，往後用了就滅。”

夏意探他一眼道：“你若是不會，待會兒我教你。”

他這幾日從未穿過重樣的裳，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想來纔不會進廚房的。

去牆尋了幾柴禾後，便坐去小杌子上生火，琢磨一會兒問景深：“景深啊，你家中可是有許多丫鬟？”

景深挑眉，垂眸審視：“你問這個作甚？”

灶火前的小姑娘眸中倒映著橘，思忖會兒卻冇說出究竟來，隻說：“我從書上看來的，聽說京城人最是找丫鬟的。”

“哪兒是京城人找丫鬟，世上但凡是富裕的家中多都有一二丫鬟。”

“那你有嗎？”

這話卻難為了景深，王府自是有諸多丫鬟與小廝，不過……

不過他那執拗父王不懂教導真諦，偏把他當作是那縱聲的紈絝，生怕他——是以院裡人手從來不由他做主，長到十五了邊都隻有幾個鄙小廝，為此還惹來了許多嘲笑。

這時想了想，為顧及麵掩去了這實話，反說道：“自是有許多的。”說完不夠，還特意補上句，“還有兩個貌若天仙從西域來的舞姬。”

一句話牽扯去了西域舞姬上，說假卻又不假，那日秋獮他總算見著許久不見人影的七叔，七叔說他去北方時在一個員家見著兩個絕舞姬，便帶回京來，還說改日送去他那兒讓他這個可憐小子見識見識……

他確實想見識見識，不過大半不是想看那舞姬，而是想看將舞姬送來府上後他父王會怎麼訓七叔。

隻還未來得及欣賞七叔“落難”，他便先了“貶謫”。

夏意自不知這話幾分真幾分假，也不知背後是怎麼個彎繞事，聽後隻出副瞭然神來。

轉去泡花生時聽景深問：“要煮花生麼？”

“嗯，一份煮，餘下一份炒來。”說著勻出兩份來，“不過得等它泡上會兒。”

他負手立在案邊，好學地看著，待備好了小茴香和油鹽，便拉著他坐下談起天來，多是問他些京城裡的事……

景深隨意揀了兩樣有意思的說，比聽說書還要有味兒些，景深見狀也越發有興致，心想早些時候在京城怎不覺得有意思，甚至還鬨它無趣。

“還有呢？”一雙眸子清亮極了，像是裝著幾顆星星，眼周襯著淺淺的。

被人打得眼圈烏青的景深忽發現這個小姑娘原長著雙跟他一樣的桃花眼。

可真好看。

他久不作答，夏意又委婉問了聲，語氣兒的有些可憐。

“有是還有的，不過你案上的東西泡了許久了。”他衝案板努努下，“你若願聽，改日再與你講。”

夏意應聲跑去煮花生。

泡過的花生鍋，添了八角、小茴香與幾匙鹽攪和攪和，水沸後控小火，約莫煮了一刻鐘便找熱水泡另一份花生去。

那邊鍋裡又燜了好一會兒，這邊撈出的花生也晾乾了，轉頭央他：“景深，你能幫幫我麼？”

“嗯。”

“將格子裡那兩隻木碗兒洗洗給我。”

他照做，而後便有一碗帶著淡淡鹹香的花生到了他手上，瞧上去比才剝出來時飽滿得多。

夏意又囑他：“你再尋隻大碗兒扣上，我炒花生去。”

“嗯。”景深捧著小碗去案臺上，找到隻大碗準備扣上時卻又嗅到那淺淺鹹香味……遂回頭看眼夏意，已將炒鍋支好踩在小杌子上要工了，原炒東西時也要踩著小杌子，可真矮。

景深歎著回頭，放心大膽地揀了一粒花生米丟進裡才扣上碗。

煮過的花生一口，皺皺的紅皮在齒間濺出爽口水來，口爛，比甜的粥好……不過帶著傷吃鹹疼了些。

不到半柱香時候花生便炒好來，香味比起煮花生隻有過之而無不及，景深的肚子忽地猥瑣了起來，好在教彆的聲音蓋了下去。

再之後，他趁夏意洗鍋時又吃兩粒炒花生，比之方纔的鹹香花生，他決計更喜歡炒花生一些。

拾掇畢了夏意還不忘教景深哪般滅火，景深再三點頭後二人才收好提匣出門去。

往學堂去的路上見著好些人，凡見著夏意都會問問一旁景深是誰人。待路過吳阿婆院前，夏意想起阿婆那“大姑娘”的說辭，梨頰微渦生。

***

“這是哪兒？”景深打量著眼前破舊老院問夏意。

“是芝婆婆家，芝婆婆便是教我習刺繡的人。”邊說邊推開柴扉。

芝婆婆是外來人，所住院落其實係李叔家的老院子，自是比後建的夏家小院破舊。

“原你是在學刺繡？”他隻當是繡著玩。

堆堆鼻尖：“嗯，我娘想我學的。”

話音未落，屋裡頭聲頗顯老態的聲音：“可是小意來了？”

“嗯！芝婆婆，今兒我煮了花生。”進屋招景深，提匣在他手上提著。

芝婆婆見小丫頭後還跟著人，初時還未反應，後瞧定了才疑聲：“咦……這不是阿寔？”再又和景深道，“倒記不清你是誰家孩兒了，隻記得見過。”

“芝婆婆，您可是記錯了？他是近日才從京城來的。”

“噢？京裡來的……”芝婆婆喃喃，靠在墊著毯子的椅上。

夏意取出花生放去手邊兒擱針線籃子的桌上：“還熱乎著，我煮得可爛了，你嚐嚐看？”

“好……”老人笑逐開，才吃了幾粒幾誇了不下十句。

放在往日倒還好，可今兒個景深在跟前，便不好意思起來，抓抓耳朵轉去說些彆的話。

這時忽聽芝婆婆“噫”一聲，隨即轉頭問安靜坐在一旁的景深：“年郎——”

驀地被了聲，景深學著夏意了聲芝婆婆。

芝婆婆又瞧他兩眼，問他：“還不曉得你名字，老太婆可能問問？”

“晚輩景深，尚無字。”

老人眸子竟亮了亮，斂息問：“哪個景？那個深？”

景是一國之姓，是為罕見姓氏。之前夏意問他時，他能甚麼也不想地告訴，是他料定這麼個小姑娘不會想多來。

可如今對著這個芝婆婆時他遲疑了下，總覺並非村裡普通老嫗，不過冇當著夏意麪說假話，如實答道：“景緻的景，深意的深……”

芝婆婆垂頭低聲喃喃一句，兩個人俱冇聽清就是了。

小姑娘煮的花生頗為寵，景深自得了芝婆婆青睞便明正大地吃了好些。直到老人問什麼時辰兩人才往學堂趕。

出院走至小木橋上，景深滿足地想，原大費周章做兩種花生是要給不一樣的人啊，倒是玲瓏心思。

學堂坐在矮山腳，四周景緻清幽，小徑上能聽見鳥喈聲，一側臨溪，進了山門就間齊整雅緻的屋舍。

“這學堂是先生所建？”景深張著問。

“嗯！”驕傲點頭。

景深聽過後又環視一圈，發覺懸杪堂比所住的小院兒大得多，也發覺……先生也冇他想象中清貧。

“就快散學了，待會兒你先去後頭，有間比家裡還大的廚房呢。”

“那你呢？”聽明白話中意思，他問道。

從他手上索過提匣，正道：“我自是還有事兒要跟人說。”

景深輕飄飄睇眼：“好。”

夏意坐去桂樹下的石頭上等人時景深就獨自索著繞去了學堂後頭，找著了那間廚房，屋子雖大，卻冇多碗碟，案頭隻擺著一捆新鮮的綠油油的小菜。

看來是晌飯了，他無奈抬抬眉，不會兒就聽見外頭嘈雜聲，到門口張時就見夏先生闊步來了。

“小意呢？”

“在前頭，說有事兒。”

先生不再問，進廚淘起米來。

門口景深觀著裡頭，想到那些教過他的先生或說此前認得的所有大丈夫，他們從來都以君子之辭遠離庖廚的。

從未見過像先生這樣親下廚的，他想著便油然升起了欽佩之，問：“先生，你怎會做飯的？”

夏若欽將水濾乾，瞧他一眼：“問這作何？可是想拜師了？”

景深先擺擺頭，又覺得這舉不對，道：“我隻覺得我學會了也無甚意義。”

夏先生搖頭不言語，手上仍有條不紊地忙著備菜。

“先生也喜歡吃炒花生麼？”他又尋一話，想到待會兒能再借先生再吃些花生是竟冇出息地笑起來。

見著年傻笑，夏先生也笑他傻，挑眉問：“這話你從哪兒聽來？當是聽茬了，我最不喜花生的。”

“可方纔夏意——”他說著打住，回想起抱著小提匣坐在桂樹下等人的模樣……

他好像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替我取個碟來。”當真是親父，使喚起這位小世子時是一模一樣，隻夏先生半晌也冇等來個碟罷了，回頭看時門口哪兒還有人影在？

好小子，眨眼便不見人影，無怪有人要將他攆出家門，夏先搖搖頭。

***

景深畏在一黑漆柱子後頭。

桂樹底下的小姑娘將小提匣給個年手上，那年比高出許多，垂頭又和說了些什麼才提著提匣走，夏意這才笑嘻嘻往景深藏的方向來。

他忙竄去一間空屋裡，看回了後邊兒又等上會兒才慢吞吞回廚房。

“你去哪兒了？”正在洗菜的夏意見他便問。

“登東去了。”他淡淡應。

夏意費解的偏頭，問先生登東之意，曉得是去茅房的意思後笑開來，慨聲：“原來你們京城人上茅廁都說的這麼雅緻呀？”

“小意……”夏先生無奈喚一聲，似是在說兒家休說這不雅的話。

忙乖巧點點頭，去撿柴禾點灶去。

至於景深，則因小姑娘話裡“你們京城人”幾字悶悶不樂。他想，他是毫不適合待在若榴的，若榴人也毫不熱……

做的花生米，竟冇有一粒是給他的。他還兒地吃，當真冇出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也是敏的世子呢#

#今天吹的牛也不應當#

咳，私心覺得兩個爸爸可。睿王就是日常抱著“我兒子會長歪”的心態養兒子，夏先生的人設就是日常裝——咳，深沉風，麵部表以淺笑、微抬了抬眉為主。

謝神天使→“”灌溉營養×22（是給景的生日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