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陸嘉時離開書房回到臥室之前，用筆在月歷上畫了幾下。

他桌面上常年會放一本月歷，日歷翻得太頻繁，不如月歷實用。上面有他標記的日程，大多是文句寥寥，陸嘉時的字很雋秀，略有些草，梁以霜稱贊過好看。

他只說沒見過真正漂亮的字，實際上心里無限用。

此時，或者說剛剛，他在八月七號、八號、九號下方的空白低調畫了個對號，代表他這三天見到了梁以霜。

畫完之后他又沉默幾秒，隨后右手先頭腦一步，圈起了八月七號，旁邊有印刷的小字寫著：立秋。

立秋，他重遇梁以霜。

不想到當年他們在一起之后，年尾逛街的時候會選心儀的月歷，或是在圖書館，梁以霜用手機刷淘寶，選到合意的之后小聲他他看。陸嘉時正埋頭認真，被打擾總是會皺眉，再用嚴厲的眼神盯。

梁以霜故意扮鬼臉吐舌頭，他收回視線，繼續做設計作業，忽視得很徹底。

然后到吃飯時間走出圖書館，怪他太認真古板，他說一直講話吵鬧，一路拌，直到陸嘉時說不過，滿臉認真地回一句：不可理喻。

梁以霜又氣又笑。

晚上他送回宿舍，在樓下抱住他不放，生宿舍樓下百年不變的風景，一對對小糾纏著不放。

陸嘉時曾經看到過這樣的形，心里很是不屑，可梁以霜正狠狠鎖住他的腰，陸嘉時掙扎的力氣就了八分，他無奈的頭，低聲說：“真煩人。”

梁以霜贊同：“我就煩你，賴上你了。”

陸嘉時心也跟著，說出口的話卻煞風景，喜歡的姑娘在懷里，他還想著年尾要買月歷：“就買深藍的那本……”

梁以霜哀，“陸嘉時，你可真沒調。”

承諾今后每年的月歷都由來買，陸嘉時表面紋不，心里已經想著要很久很久，一直無盡地延續下去。

他的針管筆被錯裝進包里帶回宿舍，他已經學會買十幾支備用。

兩個人的宿舍離得很遠，他再獨自走回去，校園路上已經沒了什麼人。他一路上總覺得前的，甚至想要歸結為那是中的躁心。

回到寢室燈照耀才發現，留了一頭發在他服上，梁以霜多年長發始終不變，那頭發也很長很長，陸嘉時摘下來丟掉，總覺得自己在變輕。

那時候滿心：原來是這樣。

可眼前的月歷是最基礎的款式，只有幾縷設計稿一樣的線條裝飾，右下角還綴著名頭：有間工作室。

當初立工作室之后隨便做的月歷周邊，還是打樣失敗的版本，他就拿回來用了。

梁以霜現在還會買月歷擺在家里嗎？

曾經的人對彼此的承諾失約，無需計較誰對誰錯，只是有些憾。

第二天是周一，陸嘉時起早，梁以霜也起早。

他在會議室開晨會，在廚房做早餐。

他散會后出去配一副新眼鏡，和過去一樣的款式，沒什麼新意；在公寓附近的診所里打點滴，左手埋著針，右手“殘志堅”地在手機上寫稿，速度慢，但勝在字符有增加。

他頻繁看手機，不需要到中午就確定，等不來梁以霜的回復了；靠在那小憩，腦袋里想過很多人，一個人打針就是有些無聊，忍不住想。

之后的五天工作日，陸嘉時的月歷上始終沒有增加新的對號，他沒機會見，也不想見他。

周六清早，陸嘉時還是按照原計劃執行，開車前往梁以霜家。

彼時梁以霜被姜晴吵醒，姜晴去云南已經有半個多月，前幾天終于離開大理，說是和路上認識的朋友結伴去了香格里拉，不出幾日，從一開始的“藏餐真好吃”變“我再也不想吃藏餐了”，今天起了個大早坐客車重返大理，路上太無聊就打給梁以霜。

梁以霜戴上耳機走進廚房準備做點什麼吃，聽姜晴在對面吐槽，約還傳來客車上其他乘客的喧鬧。

開始淘米的時候，姜晴已經問到了的近況：“那陳奇聞就這麼被你甩了？”

梁以霜“嗯”了一聲，“不然呢，我還跟他分分合合？當初和沈辭遠折騰是因為年紀小，現在都多大人了。”

“是是是，咱們梁大從來不吃回頭草。陸嘉時呢？”

“沒見過了。”又洗了一把玉米茬混進白米里，手在盆隨地攪，“晴晴，我想了下，我對他的還是跟別人不一樣，雖然沒法跟沈辭遠比，但我看他一見著我就不正常的樣兒，我就有點不忍心禍害他了。”

梁以霜碎屑地說，柜子里選一口小的煮鍋，洗干凈的米倒進去，開火，“剛見著他那天我還跟你說，我想沒事見見他，還打算在他面前晃晃。也有可能是和陳奇聞分了之后我突然看開了，我想自己呆一陣子。”

人總是怕寂寞，想要有個人陪，可邊的人越是不斷，最心底里無法被及的區域就越空虛著囂。

姜晴說：“我還記得你和陸嘉時在一起一周年那會兒，大三，我們一起出去慶祝，你還發了朋友圈。那時候都以為你收心了，和陸嘉時一談也是三年，直到畢業。霜霜，可能他確實不一樣，我想著你就這麼瞎找瞎談下去，還不如和陸嘉時白頭到老……”

“噗。”梁以霜沒忍住發笑，“你別嚇我啊，我沒想過。年紀輕輕的，就應該多談，不然就會像你一樣，一分手跑那麼遠去療傷，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姜晴看出來很快從低沉中退，還反過來嘲諷自己，咬牙罵了梁以霜幾句，“就你心眼多，你想沒想過自己心里清楚。”

看不到梁以霜的表，梁以霜在回憶與現實中穿回，那時候當然想過。

后來又說了幾句陳奇聞，從梁以霜把他微信拉黑之后，陳奇聞消停了五天，姜晴問的是沈毅有沒有說什麼。

沈毅確實什麼都沒說，周末那天在朋友圈發了和梁以霜一起釣魚的照片，昨天還有空去家里吃飯，天下太平。

就是太過太平，梁以霜才怕陳奇聞突然作妖。

陸嘉時把車停在路邊，他五分鐘前在最后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就給發過短信，告訴梁以霜自己很快就到，讓下樓，可對方還是沒回復。

他站在樓下向上，也不知道住哪一層，再三確認手機，沒有新消息過來。陸嘉時暗暗告誡自己不要生氣，猶豫了兩分鐘后給撥過去電話。

梁以霜剛往鍋里打了兩顆蛋，再放進切丁的火攪拌，粥已經咕嘟著于半狀態，問姜晴再做個什麼菜，姜晴說：“除了牛……”

進來的電話讓和姜晴的語音通話戛然而止，梁以霜趕忙拿起手機，一看是陸嘉時，下意識皺眉，還是選擇接通。

接通的一瞬間后知后覺，今天周六，下午有一節課，那天陸嘉時發錯的短信不就說周六來接？

果然，他語氣不善，“梁以霜，你很囂張，不回我短信習慣了？”

梁以霜想著不就一次沒回，暗罵他小心眼，上又說：“你找我有事？”

陸嘉時立馬沒忍住上揚的角，他總是被氣笑，“今天八月十五號。”

“我知道，中秋節是歷。”當他出過國腦子就壞掉，記不住傳統佳節的日期。

陸嘉時妥協，“我不是說今早來接你？”

他語氣認真，聲音略微低沉了些許，分開兩年，印象里都是曾經的他，所以有了一點點的變化都能很快發覺。

看陸嘉時語氣了下來，好像還很無奈，梁以霜也放平了姿態，“我以為你發錯了，你接我去哪？”

陸嘉時覺得自己又退一步，“今天不是要參加婚禮？”

梁以霜“啊”了一聲，“我忘記了，不是，你自己去就好了，我今天還要上班。”

陸嘉時聽了肯定不高興，那瞬間覺得自己像什麼，像最近流行的網絡熱詞：狗。

大清早開車來家樓下接，結果當事人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可他居然還不想走，甚至想央求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去。

想著想著臉就沉了下來，“你請假好不好？我們一起去。”

可惜講出口的話還是狗口吻。

梁以霜承認，聽到這樣的聲音忍不住心，更別說對方是陸嘉時。

任鍋里的粥繼續煮著，跑到客廳窗前向下看，樓層不算高，約看得到那輛悉的黑的車，旁邊站著個同樣黑的人，正細微地在原地踱步——那是不耐煩的陸嘉時。

不耐煩的陸嘉時又講出口很有耐心的懇求。

梁以霜離窗戶近都覺到早晨的冷風，看他穿的不多，說：“你吃早飯了嗎？要不你先上來？”

陸嘉時躊躇幾秒，不咸不淡地應答，“嗯。”

他蹭了早晨下樓遛狗的人的門卡進去，梁以霜在樓上按了電梯。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梁以霜看到陸嘉時，只一眼，趕轉回頭，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真實反應，陸嘉時看在眼里卻覺得冷漠。

暗怪他怎麼那麼正式——陸嘉時今天穿戧駁領西裝，外黑白，前只系一顆扣子剛好，沒戴眼鏡。

太迷人，就像當初一眼看中他。

理地說，就算他不像沈辭遠，梁以霜也承認陸嘉時外形實在優越。

進門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桂花香，陸嘉時瞥到玄關鞋柜上擺著一瓶無火香薰，從上面的標簽看得出桂花香由此而來。

急匆匆跑進廚房，里說著：“我煮了粥，給你盛一碗？不過做得不多，一個人吃有點撐，兩個人吃其實又不夠。我真的不知道你要來……”

清晨的煙火氣，陸嘉時久違了的覺，他們曾經同居半年，他不可能不懷念。

可此刻心里有醋意萌發，開口就不自覺帶上了怪氣的別扭。

他問：“沈辭遠也喜歡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