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完蛋糕，梁以霜先進洗手間刷了個牙，出來之后陸嘉時陪進臥室。

電視已經關閉，十二點也過了，房間里一片闃靜。獨自鉆進雙人床的被子里，陸嘉時無聲走到門口，幫把燈關閉。

臥室里黑黢黢的，門口是界線，外面暖燈明亮。陸嘉時側立在那，梁以霜看不清他的表。

他憋了一晚上，即便剛剛一起吃蛋糕的氛圍那麼好都要分一縷神忍。謝博文教他追生要注意收放自如，他收了一晚上，此時是否可以放？

不然他保證不了自己能踏實睡，明天疲勞駕駛太危險。

陸嘉時說：“晚上那會你不開心……”

梁以霜半張臉在被子里，聞言愣住，聽他接下來說什麼。

“想他了，是嗎？”

他的聲音在這樣溫涌的夜里和得不像話，又帶著讓梁以霜無法忽視的小心試探和卑微哀戚。

誰說梁以霜一點都不心疼陸嘉時？此刻就覺得心臟在被拉扯，甚至想要抱抱他。

聲音輕快，語氣認真，像上啟蒙英語課時對待小朋友的方式對待門口那個高大又脆弱的男人。

“陸嘉時，不是的。

“我在想你，或者說想當初的我們。”

好的過去都值得回憶。

他明顯松一口氣，覺整個都舒展開來，而剛剛則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時那樣僵。

一鼓作氣，陸嘉時忍住心里的確幸，執拗問：“那在高速上，你為什麼笑？”

梁以霜不解，“我什麼時候笑了？”

“你看手機笑了。”

“我沒有……”梁以霜真不知道自己笑了。

不承認，陸嘉時換個問法：“醫院那天那個男人呢？”

立刻知道他在說沈毅，“那是沈……那是他爸爸。”

今晚兩個人默契地不說沈辭遠的名字，即使眼下話題都在圍繞他討論。陸嘉時愣住。

“他爸爸陪你去醫院，你們要舊復燃？”

怪不得非不愿意和他住一個房間。

原有的困意被他的胡攪蠻纏了回去，梁以霜氣到發笑，“陸嘉時，你怎麼像個小媳婦一樣？”

又在避重就輕，陸嘉時哼了一聲準備關門離開。

梁以霜的回答把人住，“沒有。他不會回來了。”

陸嘉時問：“他去哪了？”

梁以霜沉默幾秒，“他媽媽移民加拿大，把他帶走了。沈叔自己在國，他們離婚了，我把他當爸爸的。”

雖然，雖然是沈辭遠的爸爸，陸嘉時肯定覺得如鯁在。可他知道梁以霜沒有爸爸，不忍心說出冷漠的話。

“加拿大哪里？”

“溫尼伯。”

他口是心非，“你可以去找他。”

無聲苦笑，“他媽媽不喜歡我的，不去了。”

陸嘉時放松些許，第一次覺得梁以霜不被人喜歡是件大好事。

他不再問，帶上門準備離開，梁以霜慶幸終于結束話題，門還剩下一條隙的時候，他了句“霜霜”。

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昵稱。

梁以霜愣愣“嗯”了一聲，掃向門口已經看不到陸嘉時的影。

“把我微信加回來吧。

“我從來沒有刪除過你，只要你加一下就好了。

“你可以給我發語音，我喜歡聽你說話。”

男人不可能覺不到人在吃醋，只是看他想不想花心思安而已。

陸嘉時覺到自己添加念怡微信的時候梁以霜舉不自然，可他當時不知道怎麼解釋。他想怪為什麼要刪除自己，他什麼都沒做，明明更絕的是，反倒好像他在犯錯。

這次到梁以霜不斷地“嗯”，心跳忽然有些加速，不知道在張什麼，好像單刪對方后被抓包的現場。

門口隙傳來陸嘉時的聲音，“那我關門了。”

梁以霜聽出了聲音有一點點異樣，果斷反攻，“你是不是臉紅了？”

“……”陸嘉時撒謊，“沒有。”

那種形下，兩個人的心里都有小貓在躁地抓，陸嘉時險些想要推門進去把按住親吻，而梁以霜也有“假如他沖進來我一定跳起來抱住他”的打算。

年男、舊日人共一室，不發生點什麼才不應該。

無聲地等，陸嘉時攥住門把手做心里斗爭，他還是紳士到有些保守，想到自己說好了要睡沙發，絕不能趁著雙方緒脆弱的時候就得寸進尺。

他閉上眼再睜開，“晚安。”

梁以霜不知道為什麼覺松了口氣，或許是源于幸好沒什麼，如果腦海里想過的真的發生了，陸嘉時這種純男人，一定要讓負責，而負責才是最大的不負責。

“晚安。”

臥室徹底歸于黑暗，梁以霜容易馬虎，以前諸如生活上的一些細節的事都由陸嘉時來做，比如剛剛他親自拉好窗簾，不留一隙。

梁以霜忍不住想，如果窗簾沒拉嚴，照進來一束月多好，那樣不至于讓一個人躺在這張大床上太過寂寞。

可整個人浸在的床褥間，一都不想。被陸嘉時帶走一點點困意導致延緩了進睡眠的過程，忍不住想到沈辭遠——不用想陸嘉時，因為陸嘉時一定想，他會出現在的夢里。

和沈辭遠的故事說起來太長，久遠的故事從心底里刨出來的覺不亞于傷的疼痛。

和姜晴是小學同學，初中和高中并不同校，考上同一所大學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其實在漫長十余年的年時代，他們一直是三個人的。

還有一個就是沈辭遠。

小學三年級，沈辭遠轉梁以霜和姜晴所在的學校，和同班。那時候沈毅和戴梅都在溫尼伯，沈辭遠由爺爺照顧。

第一眼見到沈辭遠沒什麼深刻印象，三年級的小朋友，大家都稚得不像話，只記得他被班主任領進門的時候，背著一個黑的斜挎書包。零幾年，同學們大多老老實實背雙肩，土土丑丑的樣式，沈辭遠的出現有一點點特別。

但是梁以霜并未多關注，從一年級開始就是班長，不僅績好，也是同學家長之間公認長得最漂亮的小丫頭，在這些環圍繞下顯得過分驕傲。

和沈辭遠同班半個學期他們兩個也沒有集，梁以霜當時只記得班級里有個新來的轉學生，又瘦又矮，比還矮，最關鍵的是白得不像話。姜晴還和說過：那個沈辭遠怎麼那麼白？

三年級的小孩有了一點點麗的煩惱，姜晴甚至回去問爸爸：自己長大了會不會變白？

梁以霜心里知道沈辭遠不僅比姜晴白，也比白，可能因為他長得還不錯，白得很好看，小孩子的審很容易引導。心里嫉妒，但表面上要裝作不屑：我媽媽說大十八變，我們會越變越好看的。他也就長得白，個子那麼矮，給你選你要哪個？

姜晴認真回答：我想要皮白，那樣才漂亮。個子矮一點也沒關系。

氣得梁以霜直翻白眼，只能狠狠留下一句：男生又瘦又矮，肯定要被欺負的！

一語讖，和沈辭遠就此開始。

沈辭遠母親戴梅是高知，不像梁淑玉高中都沒讀過就未婚先孕，后來見過戴梅幾次，坦誠地說，梁以霜很怕戴梅。氣質太好，因為自的學歷和經歷總顯得高人一等，并不是這種優越讓人厭煩，梁以霜只是覺得自慚形穢。

年和年很長一段的時間里，為有梁淑玉那樣的母親而自卑。

當年戴梅到溫尼伯的一所大學任教，沈毅自然帶著沈辭遠一起過去支持妻子的事業。沈辭遠并不適應溫尼伯的生活，才獨自回國和爺爺一起，沈毅夫妻倆打算等他懂事之后再接他過去。

梁以霜嚴重懷疑沈辭遠是因為太過瘦小而在國外飽孤立，不得不回國。

那天剛一放學姜晴就被接去戲曲學校，梁以霜獨自走出校門，路過小胡同看到幾個五六年級的小混混把沈辭遠堵在里面，是先注意到掉在胡同口的書包才想到是他。

梁以霜扎著馬尾，額前的每一碎發好像都寫著高傲，拿出老師不在班級時管理紀律的嚴厲語氣，對著里面喊：“你們在干什麼？”

小混混手里攥著從沈辭遠那搶來的零食，齊刷刷看向梁以霜，表都很猖狂。梁以霜也一眼就認出來是高年級的那幾個學習極差又橫行霸道的男同學。

也害怕，心跳到嗓子眼，穩住場面全靠強裝鎮定：“我警告你們，趕把東西還給人家！”

手臂上還掛著兩道杠，在對方問出“你誰啊”之后，梁以霜氣地亮出“份的象征”，“我是他班長！我知道你們幾個什麼，你最好快點把東西還回去，不然我現在就告訴老師。”

幾個男生被梁以霜唬住了，還有膽子大的問：“老師都下班了，你騙誰呢？”

“我們班今天最后一節是班主任的課，你不信我現在就去！

“快點放下東西，我記住你們了，明天肯定你們家長來學校。”

男生把東西丟在沈辭遠腳邊，里罵著臟話走出了胡同，他們都比梁以霜高出大半個頭，有一個路過邊還撞了下肩膀。

梁以霜的驕傲不容許自己被這麼輕視，生氣地吼過去：“你們不許再欺負三年二班的同學！我是班長，我們班主任是張京平，不會放過你們的！”

好一出救英雄，還是假的班主任張京平的威，校服外套系在腰間的男生走遠，沈辭遠撿滿地的零食，裝零食的塑料袋早就被扯破，他又跑到胡同口拿回書包，拍了拍上面的灰之后把零食裝進去。

梁以霜那天除了害怕就是嘆：沈辭遠零花錢好多啊，他買好多零食，塞滿了書包。

站在原地一不，沈辭遠已經把上的灰塵都掃干凈，忍不住疑問：“你傻站著干什麼？都不幫我撿一下……”

梁以霜想自己救他已經是阿彌陀佛，還要幫忙撿零食不。實際上心跳個不停，后怕到還在細微地抖，可當然不能說這些，說：“你得反抗。”

沈辭遠很現實，他其實比同齡人都，“我打不過他們。”

梁以霜一副嫌棄的表，“那你嚇唬他們，你就提班主任的名字，張老師很兇的，他們一定被張老師代過課，知道了嗎？”

他還笑得出來：“知道了，班長！”

梁以霜氣鼓鼓地往家走。

沈辭遠一路跟著。

直到小區門口，他拽住后的雙肩包，明明個子還沒梁以霜高，力氣倒是比大，扯得梁以霜一個踉蹌。剛要開口兇他，沈辭遠就拉開了的書包拉鏈，再把自己的零食都往里面塞。

梁以霜臉蹭的一下就紅起來，“你干什麼？”

“都給你，謝你的。”

梁以霜拒絕，“我不要，你拿走。”

他塞完就跑，梁以霜總不能把零食丟在原地，只能滿臉凝重地抱回家去，還要塞到柜子里，怕梁淑玉看到質問。

后來的故事是“狐妖報恩”，他開始三天兩頭地給梁以霜買零食。

三年級的沈辭遠像個瘦猴一樣，梁以霜抓不住他，每次把袋子塞到懷里就跑，梁以霜很苦惱：覺得沈辭遠喜歡。

還那麼小，就要承被追求的煩惱，一定不可以談，梁淑玉不止一次說早會耽誤學習。

比起比自己還矮、白得秀氣的沈辭遠，梁以霜果斷選擇雙百分。

把零食分給姜晴，姜晴說爸媽不準吃辣條，對嗓子不好，又很真實地拿走幾袋薯片，梁以霜故作老地搖頭。

又開始跟沈辭遠講道理。

勸他不要總買零食：你比生還矮，課間站在班級最前面，你還這麼喜歡吃零食，難道要靠生保護你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