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驁眼眶通紅，與他對視了良久，抬起手來，狠狠按在了監牢的門上。

堅不可摧的縛魂鐵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你沒說錯。”商驁再開口時，嗓音已然啞了。“我的確做了不臟事，我不告訴他，之后也不會讓他知道。”

“你無恥！”

商驁冷冷地看著他。

“你知道就好。”他說。“自然，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池魚抿了。

許久，他憋出一句話：“你盡管放馬過來。”

商驁淡淡看了他一眼，站直了。

“你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那麼他，你不如放他走！”池魚見他要走，出聲又說道。

商驁回過頭。

“在你這里，他誰都不認識，只得日日被你關著，你以為這樣就是對他好嗎？”池魚說。“你不過是在滿足你自己的私心罷了！”

“私心？”

商驁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回頭看著他，涼涼地笑了兩聲。

這小子的確是個沒腦子的東西。

他深知池魚說的話沒有錯，他自己做過的事，他也會自己承擔后果。

但修真界的那群人，真的是為了那點造出來栽贓陷害沈搖的證據，來匡扶正道嗎？

他們究竟是為了沈搖父親飛升后留下的傳承之力，還是為了沈搖的金鼎懷珠之？或是為了讓上清宗失去沈搖這個倚仗，好讓出道修第一大宗門的位置？

池魚所謂的那空的自由，商驁從沒放在心上過。他只清楚地知道，對沈搖來說，只有他的邊是安全的。

自然，他也懶得解釋給池魚聽。

“別教我做事。”

他冷淡地看了池魚一眼，轉就走。

——

素日里，整座鄞都城的大小事務都由衛橫戈負責。

除卻各類繁雜的瑣事之外，還有一項極重要的任務，就是負責商驁的近戍衛。

自然，以商驁當前的修為，他是不需要旁人來保護的。因此這一項工作，衛橫戈通常只有一件事需要做——

便是在商九君氣息不寧，眼泛紅時，迅速將他帶到九天山中最為堅固的室之中。

比如說現在。

商驁剛踏出地藏獄的大門，衛橫戈便覺察到他眼中大盛。那通流轉的狂躁的真氣，將地藏獄的重重牢門都掀得咣咣作響。

“九君。”衛橫戈連忙提醒道。

商驁嗯了一聲，簡短地說道：“走吧。”

不用說去哪里，衛橫戈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間室是商驁親自安排布置下的，在九天山最角落的地下百丈，三重神級縛魂鐵的墻壁，厚厚地覆上了一層天罡鎮煞陣。這樣的監牢，便是神級妖也能輕易關押起來，但商驁布下此，卻是用來關押他自己的。

衛橫戈送商驁進了室，關嚴了大門。

他見過商驁太多次氣息暴的模樣，像是關押在的兇試圖撕裂他的和經脈，撞碎他全的骨骼，從他的里逃出去。

而商驁，也只得在天罡鎮煞陣的強大制之下，用混而洶涌的氣息去對抗它。這樣的對抗，無疑是手無寸鐵的人與虎狼搏殺，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抵。

這樣的時候，商驁從不允許他在場，他也無法抵天罡鎮煞陣啟之后的強大力量。

他只得候在室之外，一直到聽見里面的聲響漸弱，法陣停止，他才能打開室的大門。

他在門外靜靜數著時間。這一回，一直到天將明時，他才聽見了商驁疲憊沙啞的嗓音，從幽深的室中傳來。

“進來。”

衛橫戈聽話地打開了門。

大門之后，是長長的黑暗甬道，墻壁上猩紅的火焰靜靜跳躍著。甬道中仍舊流轉著強大的真氣余燼，使得衛橫戈都有些支撐不住。

他勉強撐著墻壁，抵著厚重的威穿過甬道，一直進到了室中。

商驁此時靠坐在那里，烏黑的頭發披散下來，面蒼白，氣息沉重。

他看向衛橫戈，冷淡的目中帶著幾分狼狽的疲乏。

但那雙眼睛，終于恢復了深潭般的黑。

“九君現下可好？”衛橫戈上前詢問道。

商驁淡淡地嗯了一聲，閉上眼，腦袋靠在墻壁上。

衛橫戈意會，將他這夜得到的各地送來的九州報消息，以及需要商驁親自理的各項事宜挨個匯報給了他。

等到事理完，衛橫戈看著商驁此時的模樣，不由得勸了一句：“……九君昨夜，何不去見見仙尊？”

商驁看了他一眼。

衛橫戈自知失言，卻還是著頭皮說：“畢竟，仙尊還是能夠安九君一二的……”

他這話說得太過保守。畢竟沈搖出事之前，他很見過商九君這般息暴，幾乎到了經脈裂而亡的程度。

畢竟但是，仙尊是在九君側的。

有仙尊再旁，九君有時眼中一轉，頃刻間便消散了。又或者九君氣息翻涌，只需守在仙尊側，一夜過去，便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有仙尊在，九君何至于獨自忍這樣的痛苦呢？

可是商驁卻打斷了他。

“我可能會傷到他。”他說。

衛橫戈不解：“可九君明明……”明明從沒有在仙尊面前陷這樣狂暴的狀態。

“我不想冒這個險。”商驁說。

衛橫戈看著他。

“九君……”

“我要真的不控制，傷他分毫，你能承擔后果麼？”商驁問他。

“屬下不能。”衛橫戈低頭道。

商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自然不能。”他閉上眼，后腦輕輕地磕在冰涼的墻壁上。

“便是天下三界，都擔不起這個后果。”他說。

——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沈搖都沒再見到商驁。

他卻也并不意外。況且，這幾日來雖說他與商驁針鋒相對，商驁確實也沒有騙過他，亦沒有騙他的理由。

因此，他說池魚無恙，沈搖也算暫時放下了心。

侍們一早便為他送來了早膳，在寢殿中忙進忙出地整理起來。

這是每日里沈搖側最為熱鬧的時候，即便素來喜清靜如他，被囚了這些時日，有時也會因側多了幾個人而到愜意。

他靜靜坐在窗前用膳。

飯吃了一半，忽然，在書架前整理的侍不知怎的，手里的書本忽然“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引得周圍的侍都向看去。

沈搖也抬起眼，就見那侍神驚惶，呆呆地看著窗外。

其他的侍有的向投來了不贊同的目，但順著的目看去時，面上也出了錯愕恐懼的神。

“仙……仙尊……”

沈搖不解，回看向窗外。

就見敞開的窗子外頭，日清朗明亮。熠熠的之下，紅鬼依靠著窗欞站在外面，神幽怨，垂垂落淚。

“……聶姑娘？”

“郎君安好。”聶晚晴眼神怨懟，幽幽地說。“看來我是討了人嫌的。今日來得突兀，是晚晴的錯，我實在不該出現的，憑白礙了旁人的眼。”

——

沈搖連忙攔住了。

“聶姑娘，上次你被帶走，不知是否了責罰？”他問。“上次我問了些不該問的事，恐會連累了姑娘。”

聶晚晴聞言搖了搖頭。

“衛將軍并沒有罰我。”說。“只是將我關了起來，不許我再隨意走。”

“那今日你怎麼會又到這里來？”

聶晚晴抹了抹眼淚。

“衛將軍一夜未歸，制失了效，我便自己出來了。”

沈搖大約明白，為鬼怪，七六缺失，不會惱怒，也不懂懼怕，便也不會像尋常人一般地思考。

他提醒道：“將你關押起來，恐怕是商九君的意思。你貿然離開，就不怕他知道之后再責罰你？”

聶晚晴卻落下淚來。山巔的風凜凜刮過，竟吹下一滴淚來，落在了窗前明的結界上。

“若連郎君都嫌棄我，那我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搖下意識地便手去那落在結界上的淚。他本不到那淚水分毫，卻不知如何，竟隔著厚重的結界，到了一被灼燒的刺痛。

頓時，一陣帶著痛的麻木過電一般傳過了他手臂的經脈。

沈搖連忙回手來。

聶晚晴臉頰上掛著眼淚，神可憐地看著他。

“我只是擔心你再責罰而已。”沈搖只好解釋道。“……你若是想留下，我便不勸你了。”

聶晚晴了面上的眼淚。

“郎君若惱我，也不必說這些來哄我開心……”

沈搖知無論聽到什麼，都會往壞去想，不過短短幾句談便覺腦仁生疼。他連忙轉移話題道：“只不知衛將軍為何會一夜都沒出現，甚至都顧不得你了？”

幸而聶晚晴是個思維簡單的人，聽他這麼問，一時間也忘記了哭。

“能教衛將軍一夜都未出現，旁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恐怕便是到那九天山的煉獄中去了吧。”

“煉獄？”沈搖不解。

聶晚晴倒是不吝將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訴他。

“那是九君的地方，我去過一次。”說。“那煉獄中的陣法……能將人骨都煉末似的，教人痛不生，通的力氣也被全走了一般。”

“那是做什麼的地方？”沈搖心下不由得有些擔憂。

難道，那是商驁用來關押修士的？若如此，池魚這些時日定然是在遭極其難捱的痛苦，難道商驁就是這樣報復他的嗎……

“是制人的地方。聽衛將軍說，是九君建來給他自己用的。”

卻聽聶晚晴這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