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用的？”

沈搖腦中莫名產生了一陣暈眩，讓他一時有些沒能明白聶晚晴所說的話的意思。

從方才他隔著結界被那滴眼淚燙到開始，便有麻痹自他指尖逐漸蔓延到他的全，而今已經漸漸侵襲了他的大腦。

他按了按額角，費力地想讓自己稍稍清醒些。

那邊，聶晚晴還在絮絮地對他說話。

“是了。九君的息時常會混，有時若被惹怒，或者遇到了令他傷心的事，他便制不住。他息混時非但形容可怖，也會真氣暴，是會傷人的。九君許是擔心傷到旁人，才蓋了這麼一座煉獄……”

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幽幽地說。

“不過，九君向來是不在意這些的。九年前郎君被送來這里之后，九君才莫名在此建了那地方。”

沈搖雖說此時腦一片混，但聶晚晴所說的話確實全然聽見的。

只他此時的神思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張口正要問些什麼，卻先他一步，歪倒在椅子上。

“郎君？”門外的聶晚晴不解地喚道。

而殿，侍們被驚得驚呼起來，頓時作一團。

沈搖的眼睛沉沉地閉了起來。

——

“仙尊是因為到了平城帝姬落下的淚水，故而遭氣侵襲，傷了。”

言濟玄跪在商驁面前，埋頭稟報道。

“幸而隔著結界，侵襲未深，卻因九君氣虛弱，加之帝姬氣息強大，因而會昏迷不醒。”

商驁很長時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很嚴重嗎？”他問道。

“比之前所的傷都要重些。”言濟玄說。“但幸而仙尊殿中有人，發現及時，因此并未傷及本。屬下已經替仙尊施針用藥，此后只需按時服藥，便可逐漸痊愈。”

“嗯。”

“另外……因此番侵襲較為嚴重，仙尊而今高燒不退，也并未清醒，恐怕會昏迷多時。”言濟玄說。“并不嚴重，只是仙尊要多苦楚了。”

“有什麼辦法？”商驁問他。

“無法可解。”言濟玄說。“仙尊發熱并不是壞現象，定期服藥，待到高熱褪去，便說明侵的氣已經全部消散了……九君若是擔憂，可替仙尊多加一床被褥。”

商驁的氣息沉了下去。

“……另外，屬下有一言，思索多時，還是想進與九君。”言濟玄說。

“說。”

“屬下私以為，鬼修氣侵之事，九君不妨告知仙尊。”言濟玄說。

商驁一時沒有言語。

“屬下知道，九君不希仙尊接這些事，只想私下替他打點。”言濟玄說道。“可是，九天山遍布鬼修，又有帝姬這般心智不全者。便是九君您，也難以做到萬全，何不告知仙尊，讓他也能夠多加小心呢？”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

“今日若非仙尊在不知的況下到了那滴眼淚，恐怕便不會傷了。”

話說出口，他驚覺自己似乎到了商驁的逆鱗，連忙以頭地，急道：“九君恕罪！屬下并無責怪九君之意，還請九君……”

“你說的沒錯。”商驁沉著聲音打斷了他。

“九君……”

“確是我沒照顧好他。”商驁說。

“百一疏，九君也是不得已。”

商驁卻站起了，越過跪地的言濟玄，來到了沈搖的床前。

床榻上，沈搖雙眼閉，睫在燭火的照耀下靜靜地在他臉頰上投下纖長的影子。

商驁手，如同什麼易碎的珍寶般，輕輕了他的臉頰。

滾燙的，燙得商驁手指一，繼而落荒而逃般收回了。

“池魚昨日還說，我將師尊留在九天山，是在滿足我的私心。”商驁緩緩說道。

言濟玄聽到這話，微微了。

商驁何曾會與人心？多年來，他為商驁所用，所要做的無非是聽命行事，商驁何時同他說過多余的話？

他將頭深深在地面上。

“我知外頭龍潭虎，人人都想要他的命，只有在這里，才沒人會起害他的心思。”商驁接著說。

“但我甚至無法保證，他的邊就是安全的。”商驁緩緩說道。

他聲音很沉，森冷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這給言濟玄一種錯覺，或者說，他切實到了商驁此時的想法。

此時的商驁是恨他自己的，他恨不能殺了他自己，來承擔沈搖所承的痛苦。

沉默片刻，言濟玄輕聲開了口。

“商君與我皆知，人心之惡，甚于厲鬼的邪之氣百倍。”他說。

商驁沒有言語。

“仙尊懷璧其罪，人覬覦陷害，本就是仙尊的不幸。”言濟玄說。

“但九君想必也知，若將鳥雀長久地囚于籠中，懵然不知混沌一生……有時，不知與教它死在天空之上相比，哪一樣更殘忍。”

——

言濟玄退了出去，寢殿之中只剩下了商驁和沈搖兩人。

商驁坐在沈搖的床邊。

言濟玄也跟他說了，沈搖此時高熱不退，也是因為在驅趕的氣。他此時是不需要照顧的，商驁即便留在這里，也什麼都做不了。

但商驁固執地留在這里，不知是要自我折磨，還是同他自己較勁。

又或者說，他迫切地想要在這樣的時候替沈搖做些什麼，去緩解他的痛苦。如果什麼都做不了，那他就和沈搖一并承。

就像沈搖未曾醒來的每一個日夜一樣，他守在有崖殿燈影搖曳的夜里，影幾乎與夜融為了一。

一直到了后半夜。

商驁聽見床榻上傳來細微的聲響，看去時候，竟是沈搖在厚實的被褥中瑟瑟地發起抖來。

他燒得愈發厲害，面紅，像是很冷一般，在被褥里蜷起了。

“師尊？”

商驁連忙俯過去，手進被中握住了沈搖的手。

滾燙、干燥，無力地拽著掌心下的被單，看起來無助極了。

他開始囈語，商驁聽不清容，只能判斷出他口中的每一個字眼，都與“商驁”二字無關。

“師尊，很冷嗎？”

商驁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發起抖來，地反握住了沈搖的手。

沈搖此時沒有意識，手跟著他的本能去追逐熱源，反過來朝著商驁的掌心來，了一種依偎的作。這讓他們二人的手顯出一種握的姿態，恍惚間，仿若多年前的某個夜晚。

當時的商驁也是這麼握住沈搖的手的。

那時，他剛掌握變異五靈的修煉法門，第一次承這種揠苗助長、一日千里的修煉法則的反噬。

他當時才仙門沒多久，如同淺水中的游魚初大海。

那時，他經脈中陌生的真氣第一次游離出他的丹田，如同囚牢中發瘋的野一般在他的經脈中橫沖直撞。

他的奇經八脈頓時痛不生，渾的氣息像是全然不聽使喚一般暴，似是要控著他為一行尸走。

他怕極了，卻更怕自己此時的異常被沈搖看出來。他倉皇地借口去洗臉，沖到了最近的一條小溪邊。

清澈的溪水中，倒映出了他流轉的雙眼。

他意識到，他變了一只怪。

沈搖找到他時，他已經全，瑟瑟發抖地蜷在了溪邊。那洶涌的真氣像是已經占領了他的全，直奔向他的靈臺而去，他卻無能為力。

混沌之中，他恍惚地想，我會如何？是經脈裂走火魔而亡，還是為一被陌生真氣控的、失去意識的怪？

若真到那時，師尊是否會對我手下留呢？

天道像是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了他師尊的臉。

他并沒有出斬妖除魔時冰冷凌厲的神，他的表似乎是擔憂的，他將他從漉漉的地上托起來，問他這是怎麼了。

商驁的抖著，很久之后，對沈搖輕聲說：“冷……”

他不敢再多言一個字，他怕沈搖發現他的異樣。

下一刻，清潤溫暖的真氣包裹住了他。那是水系靈所溫養出的特有的氣息，和細膩而潤無聲。

這原本對商驁是無用的，但是，他卻從中到了沈搖的氣息。

窮途末路間，他在那氣息之中尋到了沈搖的手，冷的、無力地握住了他。

師徒之間，這是一種極其失禮、以下犯上的作。商驁像是溺水中抓到了一似能救命的稻草，卻也知不過一瞬，脆弱的草就會斷裂，他仍會沉那片黑暗冰冷的深潭之中。

但是，許是憐憫，沈搖并沒有甩開他，而是任他握住，低聲問：“你剛過傷，恐怕是息紊。如何，這樣可有好些？”

那道清涼平緩的聲音不知為何，雖很輕，卻清晰地落進了他的靈臺之中。洶涌的真氣竟漸漸如同退的洪水，在那之后，緩緩向下退去。

它們退了商驁的丹田中，重新暫時地臣服于他。

原來，他握住的不是一脆弱冰冷的稻草。

那是神賜的微，是獨屬于某一人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