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驁也想用自己的真氣去溫暖他，替沈搖驅趕他的寒冷。

但他元嬰中的真氣冰冷寒涼如同深淵下的寒潭，即便再強大，都無法給人溫暖。

隨著沈搖的戰栗，商驁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的紅也浮現出來。

許久之后，他抖著，隔著厚重的被褥，死死將沈搖抱進了懷里。

這對他而言是一種無功的徒勞。人的溫在一個高燒不退的人面前算得了什麼呢？他什麼也做不了，在沈搖面前，他仍舊像是一個真氣全無的凡人，想要保護他，卻又束手無策。

卻在這時，高燒中的沈搖低聲囈語了一聲，竟微不可聞地了形，朝著商驁的方向輕輕靠了靠。

商驁通僵住，幾乎忘記了人的手腳應該如何彈。

……這時沈搖在失去記憶之前，在他側睡時時常會有的一個作。

商驁的手不控制地手去環他的肩，輕緩地將他抱進懷里。

沈搖又朝著他的懷里靠了靠，一時間，抖著竟像寒冬中獨行的人，終于尋到了熱源一般。

商驁的眼眶都紅了起來。

他將沈搖死死抱住。

他的肋骨卡在床沿上，腰懸空，是一種極其別扭難的作。

可他顧不得這些。他將沈搖抱進了懷里，著他安穩地靠在自己上，在自己的懷中抖漸消。

商驁卻開始發起抖來。

師尊的本能還記得他。師尊的還記得，他是著他的。

雖然待到他清醒時，他仍舊是什麼都忘記的。

但對此時的商驁來說，這樣昏迷中細微的、卻足以證明沈搖所忘記的那些過往的本能，于他來說，便已是冰冷長夜之中最為難得的恩賜了。

——

沈搖醒來時，殿明的日照得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他到了一種干燥的清爽，有種大病初愈的神奇覺。可待他去回憶昏迷前發生的事，卻只記得似乎是在聶晚晴在窗外時，在那之后，他便仿佛墜了一片沉黑的冰窟。

漫長難熬的黑暗中，似是有誰在旁側，不斷地向他渡來溫暖。他看不清這人的長相，全部的只有那種悉又安全的覺，像是此人曾陪伴過他許久一般。

是宗主，還是師兄？

沈搖在這個世界中活了兩百多年，因著天冷淡涼薄的原因，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門都沒有這般深刻的羈絆。

許是他被關押在這個地方太久，太過思念他們了吧。

“仙尊，您醒了？”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言濟玄的聲音。

他睜眼看去，便見是言濟玄守在床邊，小泥爐里正熬著藥。

沈搖點了點頭，再出聲時，嗓音有些病后的沙啞。

“不過短短數日，竟麻煩了你這麼多次。”他氣息不穩，聲音也有些微弱。他笑了笑，對言濟玄道謝道。“實在多謝你。”

言濟玄搖了搖頭，繼而問道：“仙尊現在覺如何了？是否還有哪里不舒服？”

沈搖仔細想了想，搖頭道：“并沒有不適，只是仍覺得有些乏力。”

言濟玄說：“那便好，想必是藥起了作用，您沾染的氣也排出來了。”

“氣？”沈搖不解。

言濟玄道：“是的。仙尊不知，您這次昏迷，就是因為沾染到了鬼修上的氣。您如今無真氣護，便只是□□凡胎，鬼修上的氣息對您而言十分危險。”

沈搖愣住。

“我那日……只隔著結界同聶姑娘說話。的眼淚濺在了結界上，我當時擔心留下痕跡被商驁發現，隔著結界了一下。”

“是了。”言濟玄道。“帝姬的修為高深強大，雖有九君的結界相護，卻仍會到侵襲。”

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了什麼，接著道：“仙尊，您第一次昏迷，也是因為吃到了鬼修做的飯菜，因此了傷。”

沈搖又是一愣。

“是因為飯菜里有鬼修的氣？”

言濟玄點了點頭。

竟是這樣？當時況危急，他又不知商驁想干什麼，故而先為主，以為是商驁作祟……

“仙尊在想什麼？”言濟玄見他若有所思，片刻沒有說話，問道。

沈搖頓了頓，還是對言濟玄實話實說。

“我還以為，是商驁想借此要我命。”

言濟玄輕輕笑了一聲。

“仙尊對九君太過提防了。”他說。“九君若要真的殺您，也不會耗費心九年之久，只為了讓您能夠醒過來。九君只是常年與鬼修生活在一起，所接的又皆是修仙之人……也是我有些大意，忘記了提醒九君。”

他所說的似乎也沒錯。沈搖想起，也是在那天之后，他住所外的鬼修士兵們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就連那天池魚闖，也是商驁親自前來。

沈搖沒有言語。

片刻之后，他問道：“只是我不知……你既說商驁不想殺我，那關押我的結界，怎會都不得？”

“也是仙尊您太過虛弱的緣故。”言濟玄說。

沈搖不解地看向他。

言濟玄大約明白他所想的，解釋道：“仙尊自出生之時，便與尋常凡人不同，當然不會想得到。這結界對修真之人來說，即便是尚未引氣的修士也不會有傷害，但仙尊如今經脈元嬰俱傷，因此這樣溫和的結界，對您而言也會有傷害。”

沈搖沉思片刻。

“那麼，這結界只是傷到我，并沒有要我命，也說明它的反噬其實微乎其微？”

“是的。”

沈搖確實沒有過像現在這樣，比螻蟻還要脆弱的驗了。

“商君將您關在這里，也是因為鄞都皆是鬼修，他擔心如帝姬這般的鬼修到您。”

聽著言濟玄的描述，沈搖都懷疑自己不認識商驁了。

他許久沒有說話。

片刻，言濟玄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我知仙尊謹慎，如今滄海桑田，您也不會輕信旁人。”他說。

“不過，九君至今，確實從沒有做過一件傷害您的事。他不善言辭，恐怕也太剛愎自用，便易教人誤解他的好意。”

許久，沈搖看向窗外，開口道：“你說的確實沒錯，但是，他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里？”

言濟玄這次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你是替他找不到借口，還是有不能說的事？”

“事涉太多的人，無九君首肯，我不敢說。”

沈搖淡淡點了點頭。

“你說他沒害我，我知道。有些事我先為主，認為他包藏禍心，也算冤枉了他。”

“仙尊記憶盡失，也是理之中……”

“但是，我也并不能因此而激他，或對他心懷愧疚，從而想彌補他。”沈搖說。“畢竟，在得知原因之前，他無故關押我于此，與我而言便就是不可原諒的。”

言濟玄說不出話來。

他不得不承認，沈搖此人當年能夠名揚天下多年，不是因為他天資絕世，修為高強，出貴重。

也是因為他為人足夠冷靜。即便落到而今的地步，即便眼下只有商驁一人可以依靠，他也仍舊能夠保持這樣的清醒。

這種理智來源于一種無形的強大，即便他如今是最為脆弱、最不堪一擊的那種人。

言濟玄大概明白了商驁的飛蛾撲火，同時，也約能夠理解他如今的絕。

畢竟，能讓這樣的人墜，本就是難于登天的事。

他終于摘下了高空中的那顆星，握在手里，那顆星卻有一日離開了他，重新冷漠地懸在天際。

——

凌霄殿。

門外兩側的鬼修列陣而立，子嚶嚶的低泣約從門傳來。

殿，商驁神冰涼地坐在上首。衛橫戈低頭跪在階下，聶晚晴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淚。

今日一早，沈搖的燒退了，言濟玄說他睡一覺便可大好，商驁這才騰出功夫來，收拾罪魁禍首。

“此事全因屬下看管帝姬不利所致，還請九君責罰！”衛橫戈以頭地，說道。

“我……我并不知是何緣由，郎君無緣無故地便暈過去了……”聶晚晴哭得弱，絮絮說道。

商驁眉心云籠罩，看向時，目如刀。

“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他問。

聶晚晴哭得打了個嗝。

“九君，帝姬心智不全，想必不是故意為之……”衛橫戈說。

“幾時到你了？”商驁冷冷地打斷了他。

衛橫戈連忙住了口。

“替求，是嗎？”商驁冷笑。“那你不如也替死？”

聽到死字，聶晚晴面上雖仍未出畏懼的神，卻愈發悲傷了。

“原就是我該死的。許是我不祥，將厄運也帶給了那位郎君。枉他愿意多與我說兩句話，垂憐我幾分，我卻害他至此，是我該死的……”

哭著，商驁的神卻更難看了。

“你說什麼？他跟你說話，垂憐你？”再出聲時，他已然咬牙切齒，聲音冷得如墜寒窟。

衛橫戈不知為何，竟約從商驁的盛怒之中，聽出了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