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北，北城天街：

這裡是整個山城最多GAY聚集的地方，星克，哈達斯，阿裡與艾德，鬥牛士，星68，林林總總的食店與商場釋放著冷氣，一如北京王府井，廣州中華廣場。

花枝招展的GAY們從下班時間開始就從這裡路過，有來見網友的，也有約了出來看電影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的，穿黃綠束腳小皮鞋挎LV的，也有皮白裡紅，戴著瞳，畫了眼影的妖孽，偶爾一個穿著背心，出健壯胳膊的猛男經過，一總是引得過往小GAY們明目張膽地看，評頭論足。

林澤想來想去，還是發了條短信給昨天見面開房的網友，對方不主，自己就主點吧。

林澤問他來不來北城天街，和鄭傑一起吃晚飯，對方沒回。

他在廣場上看著路過的妖孽，今年正流行燦頭，是個人就喜歡把兩側以上的地方修得鐵青，短頭髮像只公般豎著，他到北城天街外站定，低頭給鄭傑發短信。

哈達斯裡的小零一邊按手機，一邊漫不經心地看他。

鄭傑就像從水裡撈起來的，找到林澤，問：“人走了沒有？”

林澤說：“沒有，出門的時候他們還等著，現在給你錢？”

鄭傑說：“你借我一千，我這還有一千，先把利息還了。下個月我幫你還信用卡。”

鄭傑來了以後，哈達斯裡的幾個小GAY的眼睛恨不得全粘在他上，隔著玻璃牆說說笑笑，還朝林澤他們打招呼。

林澤本來就嫌這天氣熱，在家裡睡了一天，一出來也開始冒汗了，帶著鄭傑去找提款機，拿了一千給他。

鄭傑在廣場偏僻打電話，示意林澤先躲起來。

林澤進星克去要了杯冰水，坐著看他。

鄭傑的五在高溫下有點扭曲，等了足足十分鐘，幾個黑社會來了，鄭傑比他們個頭還高，站著數錢給他們，話一直沒停過，想也是讓他們別去找林澤麻煩。

林澤說不出的同鄭傑，鄭傑的媽還在他們小時候就特別賭，賭六合彩，賭雙球，打麻將，凡是能賭的都撲上去賭，各種賭，欠了一屁賭債還不上來，還源源不絕地找鄭傑要錢。

鄭傑的爸到南方去做生意了，姑媽還在山城生活，和他媽勢不兩立，見了面就恨不得殺了對方。攤上這麼個賭鬼老媽，鄭傑的年一直在要債，吵架，中度過，家用拿去賭，鄭傑的贍養費也拿去賭，沒完沒了的欠債。

鄭傑人高馬大的，格也好，然而總是找不到朋友，就像林澤自認為在GAY裡條件屬於很不錯的了，也一直單著。兩人素來是難兄難弟，鄭傑知道林澤的取向，也沒嫌棄過他，畢竟人活著，能有這麼個哥們也不容易。

出社會以後鄭傑每個月還是會零零碎碎給他媽點錢，林澤問過一次鄭傑，他媽到底欠了多錢，得到的答案是：

一百四十萬。

林澤覺得自己一輩子也賺不出這麼多錢來，況且鄭傑連房子都買不起，姑媽倒是有點錢，但姑媽的錢跟他家沒關係。

鄭傑把討債的打發走，進星克來，籲了口氣。

兩人看著對方，無語。

“吃飯吧。”林澤說：“了，中午沒吃。”

鄭傑道：“串串。”

葷素三角串串香，山城是個包容很強的地方，老闆一邊上菜一邊和客人互相罵，白天四十度的高溫，到得晚上火鍋擺了滿街，男人們著膀子朝朋友吹噓個沒完，麻辣燙吃得滿頭大汗，熱火朝天。

在老城區裡開瓶啤酒，與隔壁金碧輝煌的星68，希爾頓酒店仿佛是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

“我姑今天又讓我去相親。”鄭傑說。

林澤把穿在竹簽上的生菜葉子邊緣撕掉點，一大棵生菜放進麻辣鍋裡燙，唔了聲，兩人坐在小板凳上，對著火鍋裡著的一大把簽簽，挑來揀去。

“這次別再給相親對象說你媽的事了。”林澤說：“每次抖了家底都只能等分手。”

鄭傑難得地笑了笑，說：“一起打拼撒，老子就不信沒願意一起白手起家的好人。”

林澤道：“誰和你一起打拼啊，沒車沒房，前途堪憂，撐死了也是小主管，又不是說未來指日可待，結婚了還得租房住。”

鄭傑道：“你也沒好到哪去。”

林澤道：“是哦，但我又不結婚。”

林澤大學畢業以後出櫃了，就沒和家裡聯繫過，被他爸打了一頓差點打死，便離開和鄭傑的老家四川某縣城，到重慶來謀生，不再和家裡聯繫了。

他爸就當做沒他這個兒子，當然，比起鄭傑那個沒事就喜歡給他找相親件的姑媽來說，林澤還是寧願過得自由點。

林澤在報社當個小記者，一個月工資加稿費五千二，上下班還有點通補，年終獎一兩萬，日子不像鄭傑般過得，偶爾帶著筆記本去星克裡裝裝小資，還是過得蠻滋潤的。

但林澤也鬱悶，林澤鬱悶自己是個GAY，而且找不到另一半。

鄭傑說：“要搬家了。”

林澤想了想，黑社會不知道怎麼找上門的，來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只得準備三個月房租定金，搬家。

鄭傑沒有說什麼連累他的話，只是喝得眼睛發紅，不停地給林澤倒酒。

林澤心想你這解決方法就是治標不治本，但自古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鄭傑不給錢那黑社會，那三人肯定天天會來纏著。

他又想起余華的《活著》，換個角度的話，兒子不長進，欠下一屁爛帳，父母也只能賣了房子田地，給兒子還債。

鄭傑還是不容易的，但想到要搬家，林澤就很煩。

鄭傑喝得臉通紅，搭著林澤，兩人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兄弟夥。”鄭傑說：“你說我什麼不好？啊？你說我哪裡不好了嘛。”

林澤也有點醉了，走路盡打擺子，說：“你沒車，沒房！娶了老婆還要讓人跟著你租房住嗎？”

鄭傑道：“我人好！跟著我！房子會有的！”

“是是是。”林澤說：“你說我哪裡不好了啊，我也很好，怎麼就找不到呢？”

鄭傑停下腳步，林澤的頭，說：“你太空虛liao。”

鄭傑走著走著就吐了，林澤頭暈眼花地把他扛上電梯，抱回家去，關了燈，回房間睡覺。

林澤在黑暗裡翻來翻去，冷氣開得太低，空虛寂寞冷，片刻後起來開電腦看GV，擼管子打了一炮，紙巾扔在垃圾籃裡，帶著疲憊與滿足睡了。

第二天，兩人一先一後起床去上班，林澤的公司要坐輕軌再轉一次公車，路上要耗掉接近一個小時，車上是個人就拿著手機刷微博，發短信，看新聞上網。

林澤在車上翻翻報紙，沒看到什麼好新聞，估計本周專題還是長江漲水，要怎麼聯繫上生活和娛樂主題倒是個難事，也沒有明星來重慶開演唱會……他也出手機，想想又和昨天開房的男人發了條短信，問：【吃飯了嗎？】

對方還是沒有回復，林澤便先去翻一個和臺灣香港記者聯繫的QQ群，問蘋果日報今天的頭條——張柏芝和謝霆鋒離婚，這個可以有……張學友要到萬州開演唱會，可憐的歌神，一大把年紀還要登臺養家糊口，還跑郊縣去開演唱會。

林澤搜集了一會資訊，看門戶網，網易依舊是一群英，片刻後又打開他的某個群，裡面還是一群妖孽在老公老婆地，發重口味男圖片，抱怨週一要上班。

有QQ加他，網名是“健教練”。

林澤還有點沒睡醒，以為是認識的，加了以後問了一句：【你是？】

健教練：【176，138，1。你？】

林澤面無表地把這個QQ拖黑了，出輕軌，公去上班。

月初公司換了個總監，新上任三把火，開始整頓，訓話，開會，以後上班不能再遲到早退，記者外出採訪需要在六點前回單位打卡。

不人連辭職的心都有了，林澤仿佛聽見周圍一片心靈的哀嚎聲。

“林澤。”總監點名道。

林澤收起手機，抬頭，總監說：“你到黃震的組裡去，以後不用跑外面採訪了，專心協助把圖庫做好。”

林澤：“……”

這個消息不亞於一個晴天霹靂，林澤轉頭看，那個黃震的同事朝他笑了笑。

“為什麼？”林澤知道在這種場合直接問是大忌，但他還是沒忍住，朝總監說：“我在娛樂頻道做的幾個專題剛上沒多久，都兩年了，我希能繼續在娛樂頻道。”

總監說：“網站有自己的考慮，以你的能力在哪個頻道都不愁，有事會議結束後到我辦公室來通。”

林澤有點懵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早就知道要換總監，前總監因為網站刷點擊刷流量被總部開掉了，現在換了個新總監過來，什麼事都不明白的況下就要換人？

讓他換頻道也就算了，居然是跟黃震？！

一年前黃震剛進來的時候就是跟著林澤實習的，林澤手把手教他，把他帶了出來，黃震每天混日子，不願意出去採訪，最後前總監讓他去圖庫，也沒怎麼管他，但至給了他一個就業機會，否則以黃震的考核績，轉正都很勉強。

結果現在讓林澤到曾經帶過的新人手下去，去當他的下屬！林澤只覺這個世界真的瘋了。他跑死跑活，風雨無阻地每天去採訪，娛樂頻道的流量一直是整個網站最高的，比房產的漲勢還要猛，按這麼下去，林澤再過一年當上頻道主編不是問題。

正在事業上升期的時候，突然毫無道理地給他來了這麼一出，簡直是莫名其妙。

總監介紹了另一個姓康的新人，這個男生看上去剛畢業，名牌大學生，介紹到娛樂頻道，頂替林澤的位置。

“林澤，會議結束後把你手頭的採訪資源和小康接一下。”總監說。

林澤總算明白了，這是要趕他走人呢，兩年裡積累的所有採訪聯繫方式，專家的名片，電影院，公司負責人，劇院負責人，藝人經紀人的電話，全都是他的寶貴資源，現在要讓他給一個新人，讓新人上位，明擺著就是坑他了。

他點了點頭，起把門一摔，走了。

這一招做得相當爛，當著總監的面摔門，還是自網站立以來的第一次，林澤知道自己走了以後同事們肯定心唯恐天下不，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無奈唏噓的。更有看樂子看笑話的，還有同他的。

“你不要衝，林澤。”一名娛樂頻道的同事追出來說。

林澤道：“現在別跟我說話，真的。”

他沉默地收拾東西，到另一個頻道的辦公室裡坐著，圖庫頻道只有三個人，頻道主編黃震，一個剛轉正的新人，還有林澤自己。

黃震和新人還在開會沒有回來，林澤坐在位置上打開電腦，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炸了，後一隻手端來咖啡，副總監說：“你得去道個歉。”

“我道他先人板板的歉！”林澤大聲道：“一來就趕我去坐冷板凳！怎麼不明搶！老子辭職把資源全帶走也不給他狗日的！”

副總監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笑了笑，說：“你這招不漂亮，別個上周剛來，今天開會就遭你甩臉，你知道他說的什麼？”

林澤不用問也知道新總監說的什麼，肯定是一連串的沒關係沒關係，故作大方以顯示自己的襟，實際上多半恨死了他，以後還要找藉口整他。

林澤道：“我不關心他想什麼。”

說著喝了口咖啡，打開電腦，開word，打了三個字：辭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