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一晚上的夢怪陸離,有江子城親經歷過的事,也有荒誕而瑰麗的幻想。等他睡醒時,這些夢境通通消散,不留一點痕跡。
江子城在被窩里,困倦地眨眨眼,本來想換個姿勢再來場回籠覺,可惜站在他床前的四個人顯然不打算讓他再懶下去。
臨時經紀人、雙胞胎助理、才叔,四個人圍在他床前,垂頭看著他,樣子像極了網上流傳的那個唐僧四人表包。
江子城蓬頭垢面地從床上爬起來,問:“現在幾點了?”
經紀人拉開窗簾,窗外星空得極低,仿佛星子唾手可得。
經紀人:“現在已經很晚了,都四點半了。”
江子城:“……早上四點半還是晚上四點半?”
經紀人:“當然是早上四點半。”他看看表,“抓時間,你六點半有一場采訪,我好不容易幫你談妥,你可要好好表現。”
……
臨時經紀人姓扈,與水滸傳里的扈三娘同姓。他自我介紹時說:“我姓扈,囂張跋扈的扈。”
一看就是很不好惹的人設。
扈哥很有兩把刷子,江子城他們還未到威尼斯時,他就已經提前聯系好了當地的各類事宜,每天從早到晚排滿了采訪,還見針的穿進去好幾個街拍,晚上還有各類晚宴,保證讓江子城一天睡眠時間不超過3小時。
江子城渾渾噩噩的吃過飯,化妝師造型師們一窩蜂圍上來,給他做造型。扈哥手捧采訪提綱,站在他邊給他念一會兒的采訪問題。
第一家是意大利當地的電影評分網站,類似于豆瓣電影、時網那種,只是這家電影網站的評分系統只公開給認證過的影評家,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點評的。故而上面的評分普遍偏低,但絕對不會出現國的“C字型”評分。
扈哥說:“除了提綱上的問題以外,記者也會自由發揮三到五個問題。”
江子城第一次接境外的采訪,十分張:“那如果我答不出來怎麼辦啊?”
扈哥打量了他幾眼,平平靜靜地說:“那你就笑。”
“……”
“別傻笑,笑得機靈些,蒙混過去。”
江子城不高興的:“我不想當‘花瓶’。”
扈哥:“沒讓你當花瓶,我這是讓你使‘人計’。”他停了停,又說,“你要是不愿使,也可以讓李導演使人計。”
才叔嚇了一跳,搖頭搖的褶子都飛起來了:“別別別,就算我愿意使,也沒人敢接啊。”
江子城想了想才叔使人計的樣子,最終還是決定自己上吧。
……
從早上六點半到下午六點半,江子城一刻不停歇地接了十幾家的專訪。聽著數量很多,可威尼斯電影節吸引來的何止上百家?其他圍的劇組,接的采訪只多不。
才叔年紀大了,力不濟、又不善言辭,大部分說話的任務都給了江子城,而他本人則捧著一杯茶,腆著大肚子坐在沙發上,做出世外高人的笑瞇瞇模樣。
江子城都數不清今天見過多人了,臉早就笑僵了。
等到最后一臺攝像機撤走,江子城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毫無形象地攤了一張大餅。
江子城有氣無力地問雙胞胎:“今天的采訪是不是都結束了?”
雙胞胎之一翻了翻小本本,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疑地“咦”了一聲:“奇怪,扈哥給的行程單上有12家,怎麼只來了11家。”
兄弟倆用上了三只手,左算右算,確實了一家。
恰在此時,扈哥推門而,臉很難看地打斷他們:“別數了,《lavida》爽約了。”
江子城:“‘拉’什麼……?”
“《lavida》雜志。”扈哥說,“二十分鐘之前他們記者來了電話,說上一個采訪對象耗時太長,今天不能來采訪了。”
江子城沒太在意:“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和才叔還要在這里呆一周,過幾天采訪也是一樣的。”
“他們未來一周的采訪計劃都排滿了,還不知版面排不排得下。”扈哥皺眉,“《lavida》雜志是西語世界發行量最大的一本刊,現在了這麼好一個面機會,影響不小。”
江子城依舊沒當回事,左耳進右耳出。
扈哥:“若真是前面有人拖延時間也就罷了。可我剛剛得到了消息,其實是有另一個劇組搶了這次機會,現在他們的記者正在往那個劇組下榻的酒店去。”
扈哥森森問:“你知道是哪個劇組截胡了嗎?”
江子城渾一激靈,一種不祥地預從腳后跟升起。
扈哥一字一頓地說:“是《他的》,是黃嘉銘!”
他從才叔那里聽說了江子城和黃嘉銘的矛盾,這時候剛好拿出來刺激他。《他的》劇組從主創陣容上來講,比《滿堂彩》強了不知道多倍,兩個采訪撞車,記者們當然會選擇贏面大的那個。
“……靠!”江子城蹭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趿拉著拖鞋滿屋轉悠,“造型師呢?化妝師呢?!快,快給我做一個妖艷賤貨妝,我現在就去那兒開屏去!”
扈哥按住他:“你打算怎麼開屏?他們在酒店里采訪,你難道想打扮的花枝招展,闖進他們的套間里?你這不孔雀開屏,野飛。”
“那怎麼辦?”江子城憤憤不平。
扈哥:“這件事我已經上報了公司,未來三年,《lavida》不要想從瑞慈娛樂拿到一文錢廣告費了。”
不愧是扈哥,真是囂張跋扈。
可江子城沒搞明白這其中的金錢關系,瑞慈娛樂是一家中國公司,《lavida》怎麼會和瑞慈有利益牽扯?
才叔在瑞慈呆的久,了解的多,主給他解釋:“你難道以為瑞慈只在中國扎嗎?全世界不知道多家影視上下游公司被瑞慈控,就連歐洲的大造星工廠都有瑞慈的影子。”
江子城驚訝極了,發現自己這只土真是鉆進了一個金窩窩:“瑞慈居然這麼有錢?”
“那當然。”才叔說,“你沒接過‘老謝總’,老謝總曾經在采訪時說過,他平生只有兩大喜好,第一是賺錢,第二是人。”
老謝總就是瑞慈娛樂集團的創辦人謝長安,別看他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可每個月他的花邊新聞都會上娛樂版頭條,據說他子嗣遍布全球,但被他公開承認的繼承人只有謝北一個。
江子城心里一,不知怎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謝北的模樣。他的相貌與父親極為肖似,眼窩深邃,五凌厲,只是上了那耽于的輕佻。
江子城不問道:“……那謝總的好是什麼呢?”
“你說小謝總?”才叔想了想,“他是老謝總的功能加強版。老謝總有兩個好,而小謝總只有一個——那就是賺錢。”
“……”江子城腹誹,這世上有誰的好不是賺錢嗎?
只是普通人賺錢,是拿一百塊生出兩百塊。
而謝總賺錢,是拿一個億生出一百個億。
※
前三天兵荒馬地度過了,果然如扈哥所言,江子城每天的睡覺時間加起來不到3個小時。
才叔年紀大,實在撐不住了,臨陣逃,說什麼也不去參加晚上的社晚宴。可是江子城躲不過去,被造型師像芭比娃娃那樣一通,收拾得漂漂亮亮。
今天的晚宴是某某基金會主辦,基金會定期資助那些青年電影人,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電影夢想。
江子城把雙胞胎兄弟倆留下來照顧才叔,帶著扈哥和翻譯,三人一同乘坐快艇,駛向了舉辦晚宴的那家餐廳。
去程的路上,江子城看著水岸兩旁張燈結彩的景,差一點就要沉醉進這種紙醉金迷的環境里了。
太已經落山,江子城坐在船頭,月倒映在他的雙眼里,波漾。
“扈哥,”江子城雙手搭在船上,側過頭,下抵在手背上,“你以后就是我的經紀人了嗎?”
扈哥搖頭:“不一定。我是臨時調過來協助你的,誰帶你,等到回國后會由上面決定。”
江子城憾的,雖然他們只短短接了三天,但江子城很欣賞扈哥的工作態度,覺得他雷厲風行,又不會太過強,惹人不快。
江子城執拗地說:“那我回去之后,向藝人總監申請和你合作行不行?”
“……謝謝你的信賴。”扈哥頗有些無奈,只能說了實話,“之后能不能和你合作,要看這次的得獎狀況。我在公司里的級別不夠,如果這次《滿堂彩》能得到任何一個獎項,上面就會派出金牌經紀人來帶你。”
“我覺得你就很‘金牌’了啊。”
“我只是行久,和真正的‘金牌’之間還有很大差距。”
江子城不喜歡聽到別人用不自信的語氣說話。
他坐直,看向扈哥的方向,嚴肅地說:“扈哥,你把眼鏡摘掉。”
扈哥雖然不懂他要做什麼,但還是把他那副不離的金邊眼鏡摘了下來。
他近視程度很深,鏡腳在鼻梁兩側出兩道深深的痕跡,摘下眼鏡后,他只能模糊看到江子城的人影,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江子城認真無比:“你看著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哪兒?”
“……”
江子城又湊近了一些,扶著他的腦袋,幫他找到了自己的眼睛,然后說:“扈哥,我告訴你一個——我可以預知未來。”
“哦,然后呢?”扈哥顯然沒當真:這就跟有些男勾仔時,說自己會看手相一樣,只是一種進距離的把戲。
江子城說:“你看著我的眼睛,同時特別特別特別認真的想自己工作的事,我來幫你看看,看你未來能不能為金牌經紀人。”
扈哥覺得這小朋友有趣極了,說起俏皮話一套一套的。
不過小朋友想玩,他就陪他玩吧。
于是扈哥特別認真的想著,他想他當初誤打誤撞進這個行業,又想起自己認真培養出來的藝人卻被別的公司挖走,再想想這幾年的蹉跎……
他明明看不清江子城的眼睛,可在某一個瞬間,又好像看清了。
在一片沉沉的夜中,青年的眼睛明亮而通,像是一束月,在這喧囂的夜里,灑進了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之中。
——十,九,八……三,二,一!
澎湃的霧氣包裹住了江子城的腦中世界,江子城盡力睜大雙眼,找尋著這段“未來”里的扈哥。
那是一間明亮而寬敞的辦公室,扈哥坐在辦公桌后,年紀比現在大了幾歲,怒容滿面。
在他對面,一個書打扮的年輕子站在對面,表不快。
書冷冰冰說:“我只是向您傳達謝總的決定,您沒有拒絕的權力。”
“那請你轉告謝總——”扈哥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青筋在額頭上跳,“——我是藝人總監,不是青樓老鴇!不管謝總想睡誰,都不能睡我的藝人!”
短暫的“未來”迅速結束,霧氣重新匯聚,遮住了這段不彩的容。
江子城從“未來”里掙扎而出,捂著眼睛哀嚎出聲。
他只想看扈哥的未來,沒想到卻看到了謝總的未來!
——靠,誰說謝北這家伙只喜歡賺錢了,明明就是個臭不要臉的,居然都把手到公司里來了!
這種人的怎麼還沒爛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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