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誰都知道賀家是被流放至此的,平日誰也沒當回事,茶餘飯後還要議論上幾句,無非賀家人估計這輩子都要老死房州,可憐作孽雲雲。
到了眼下這等六神無主的時候,皇帝長子這個份一出口,仿佛卻了所有人的定心丸。
他們心想:是啊,皇長子一家還在這裏呢,朝廷總不會見死不救吧?退一萬步說,就算免不了一死,不還有皇帝兒子墊背麽?
這樣的時機,譚今要是還不會利用,那他這個縣令也算當到頭了。
被賀融的目一掃,譚縣令打了個激靈,立時走前兩步,大聲道:“我乃本城縣令譚今!汝等勿驚,朝廷已經派出援兵了,不日就會抵達,在朝廷大軍到來之前,本人會誓死守城,絕不讓竹山落叛軍之手!”
他又吩咐士兵:“還愣著作甚!將於堂拖下去,於家家眷悉數抓起來,等候發落!於堂擅離職守,煽人心,本縣自會上疏朝廷,彈劾他的罪狀!”
賀融覺得譚今的話太過綿,還不足夠震懾人心,便直接奪過賀湛手中的刀。
那刀剛殺過一個縣尉,刀上還沾著,猶有餘溫。
賀融:“但凡城中軍士,誰敢再棄城逃跑,於堂就是他的下場!”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那把刀上。
順著刀落,在下熠熠生輝,令人心頭一寒。
沒有人質疑這番話的真實。
這賀三可真夠大膽的,賀家人都是狠角啊。譚今心想。
於家眷被帶走,一場風波消弭,人群逐漸散去,但議論聲嗡嗡作響,毫沒有減弱。
如果不出意外,於堂的死很快就會傳遍全城。
這對安定人心,的確有很大的作用,起碼不會再有吏或士兵敢冒著被殺頭的危險逃跑了。
賀湛不著痕跡地,長長出了口氣。
一隻手過來,握住他的手。
有了對方帶著暖意的對比,方襯得自己的手有些涼。
“莫怕,有事三哥擔。”他聽見賀融如此說道。
賀湛轉頭一笑:“我不怕。”
他隻是剛才事發突然,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是他頭一回殺人。
從前在山上也獵殺了不野,可那畢竟是牲畜,而這次是人。
賀融朝譚今走過去:“縣尊向朝廷上疏時,還請將事推到我一人上,就說人是我殺的,縣尊當時也並不在場,以免為我所累。”
譚今哼了一聲:“於堂這等人,本就死不足惜,你當本縣怕了不!”
賀融笑了笑,並不與他一較長短,反是拱手行禮:“縣尊氣魄,小民佩服不已,小民願全力協助,竹山順利渡過難關。”
周翊暗暗驚訝,賀三今年還未及弱冠吧,一言一行,年老,不知不覺就把譚今給拉進套子裏,跟著他團團轉了。
當然,賀五敢殺縣尉,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但周翊懷疑剛才賀五之所以會暴起殺人,也是因為賀三的指使。
賀融又給譚今他們介紹了楊鈞,聽說楊家留下不糧食和人手,譚今大喜:“楊家仁厚,商亦有道,此番城池若能得守,本縣定會上奏朝廷,表彰你們楊家!”
楊鈞忙稱不敢。
譚今:“先前那些商賈豪富之家,走了便走了,再追也來不及,但餘下想必還有不留在城中來不及走的,本縣想讓他們各家派出人手幫忙守城,隻怕他們不肯輕易聽命,既有楊家表率,想必要容易許多。”
賀融道:“縱有楊家表率,像楊家這樣慷慨大方的怕也不多,縣尊還須做好兩手準備,一旦他們抗命不遵,直接抄家抓人,隻要有一兩個出頭鳥,後麵整治就容易多了。”
對方三句不離殺啊抓啊,譚今算是開了眼界。
周翊卻覺得賀融說得沒錯:“世用重典,殺儆猴方能震懾人心。”
賀融:“叛軍恐怕很快就會兵臨城下,還請縣尊趁早多作準備,若是男丁不夠,強壯些的婦也可派上用場,讓們幫忙燒些開水,抬抬擔架,照顧傷兵,人盡其用。”
譚今忍不住問:“那賀三公子能做什麽?”
對方二話不說殺了縣尉,讓他背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譚今心裏還是有點兒怨氣的。
賀融一笑:“縣尊需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事後譚今跟幕僚抱怨:“一個瘸子能做什麽?這是算準了我不會拿他怎麽樣啊,反正到時候殺於堂的事,我肯定不會幫他背著的!”
周翊道:“賀融年未弱冠,事如此果決,那賀湛也不是省油的燈,年紀輕輕就敢對縣尉下手,它日若有機會,定非池中之。這次竹山如果得以保住,說不定賀家還能回京,眼下大家都在一條船上,正是同舟共濟的時候,縣尊還是莫要與他們翻臉才好。”
譚今白了他一眼:“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傻嗎?”
周翊微微張合,生生把那句“是有點兒”給吞了進去。
這些都是後話了,守城之戰轟轟烈烈開始準備,譚今總算振作起來,有點兒雷厲風行的做派了。
他先是命人嚴守各城門,不允許輕易放人出,又親自帶著楊鈞到各家大戶,請他們派出人手幫忙守城,其中自然也有不肯合作的,但在譚今的威利之下,最後還是勉強妥協了。
當然,其中不乏被拿來殺儆猴,心懷怨憤的,但事已至此,譚今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城守不住,他連小命都沒了,哪裏還管這些人怨不怨恨,城能守住的話,他立下大功,升遷是肯定的,更不用理會他們了。
譚今這任縣令,先前被地頭蛇縣尉於堂時不時個風頭,存在不是很強,很多竹山百姓甚至隻知有縣尉,不知有縣令,城門口於堂被殺那一幕,不僅讓賀融賀湛兄弟倆大出風頭,連帶隨後的“抄家縣令”譚今,知名度也跟著大大上升,如今在竹山縣已是說一不二的人了。
危機逐漸近,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於堂死了,譚今提拔原先在府兵裏表現不錯的一人臨時頂替他的位置,對方在竹山縣多年,因於堂打,多年不得誌,這一上任,對譚今自然激涕零,全力以赴,又因經驗老道,對士兵小吏比較悉,一上手不說井井有條,起碼也讓底下人服服帖帖,有令必從,為譚今減輕了不力。
但也有不怎麽好的消息:譚今派去房陵求援的使者果然無功而返,隻帶回刺史司馬勻的口信。
司馬勻說房陵現在的兵員也不多,但他會從永清縣調一千兵力馳援竹山,讓譚今務必死守城池,不能讓叛軍更進一步。
譚今問使者:“這一千兵力打算何時調派?竹山如今形勢危急,一旦叛軍攻城,未必能支撐過一天!”
使者支支吾吾:“使君沒說,隻讓小人回來複命。”
譚今氣得頭疼,差點破口大罵:“連手書都沒有,使君這不打算留下半點把柄啊,空口說白話誰人不會!永清離竹山,比房陵還遠,舍近求遠,還不如直接和我們說沒兵算了!”
賀融:“縣尊息怒,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得靠我們自己。”
譚今:“令兄去商州求援,依你看,約莫多久能趕回來?”
賀融搖搖頭,實事求是道:“說不好,我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譚今麵難看。
賀融:“我父親和五弟他們今日也去幫忙加固城防了,賀家別無所長,但人人都願出一份力,縣尊若有差遣,但請吩咐。”
譚今咬咬牙,豁出去了:“好!本縣就不信,上下齊心,還守不了一座城!”
作者有話要說:
賀融:莫怕,有事三哥擔。
賀湛轉頭一笑:我不怕。
賀融:你小時候夜裏黑去上茅房,還要拽著我一起,不然就哭,現在殺人都不怕了。
賀湛:……謝謝你了三哥,咱別提了這事行嗎?
☆、第10章
賀湛回到家時,已是夜幕降臨,滿天星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饒是他經常跟二哥上山打獵,力不錯,也從未幹過像今天這麽多的活計。
賀泰上午也跟著去搬了一會兒砂石,但實在吃不消,便改為在城下幫忙登記造冊,因著賀融賀湛在城門殺了縣尉的那一出,加上縣令禮遇,請他幫忙的人都客客氣氣,不敢輕慢,反倒讓賀泰覺到一久違的被尊重的覺。
四郎賀僖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他跟著賀湛上上下下無數趟城樓,單隻半天下來,雙直接就沒知覺了,下午改為在東門協助城防值守,這會兒還沒能回家。
相較而言,賀湛這還算是回來得早的了。
本以為家人已經歇下,沒想到他的房裏還亮著火,賀湛以為與他同住的賀僖溜回來,推門進去,卻發現是賀融。
燭下,賀融正對著案上的城防圖發呆,食指弓起抵在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作,在賀湛看來莫名有些可。
賀湛推門進來,見他沒反應,便喵了一聲。
賀融抬起頭:“哪裏來的野貓?”
賀湛笑道:“屋頂上跳下來的。”
賀融:“文薑在灶上燉了湯,去盛吧,留個給四郎就行。”
賀湛心頭微暖,應了一聲,在灶房裏特地又將湯重新熱過,分為兩份,一並端過來。
賀融就笑:“我又不上戰場,這就是特地為你殺的。”
賀湛啥也不說,將碗往他前一推。
賀融隻好端起來。
賀湛的視線落在書案上那張城防圖:“三哥這圖是從譚縣令那裏拿的?”
“嗯。”
以賀融的份,原本不可能接到這種輿圖,更勿論帶回來看了,但此一時彼一時,幾日相下來,譚今對賀融的印象居然還不錯,就連他提出借城防圖的要求,也沒有拒絕。
“竹山縣城其實不大,但這樣也有個好,守城好守,不至於令兵力過於分散。”賀融鼻子,見賀湛出疲態,便問道:“你這兩天沒做噩夢吧?”
賀湛:“沒有,三哥為何這麽問?”
賀融:“是我不好,那天本不該讓你殺人的。”
賀湛:“當時勢,殺了於堂的確是最好的選擇,竹山的人心也因為這件事安定下來,比講上一萬遍忠君國的大道理有用多了。”
賀融輕輕歎了口氣。
賀湛認真道:“三哥,我知道你一直想為我們掙出一條回京的路。”
賀融微微一怔,沉默片刻,起拍拍他的肩膀:“不早了,睡吧。”
賀湛:“我去三哥屋裏睡吧,正好給你按按。”
賀融:“不用,你已經累了一天,早點歇息。”
賀湛:“那我也想和你睡,可以多說會兒話。”
一個大男人居然撒起來,賀融角搐:“隨便你吧。”
文薑很細心,早早將被子用湯婆子捂熱,但剛才賀融看城防圖耽誤了工夫,這會兒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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