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颼颼的大堂里,紀鍇又拿出一支煙。
剛要點,桌上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一個沒見過的號碼。
一瞬間還以為是小妖見沒通過驗證,直接電話上門了。
登時滿腦子,接起來就準備懟,對面傳來的卻是一個渾厚的男聲:「BOSS!BOSS你在哪?一區伺服剛才崩潰了,急需搶修!」
什麼BOSS?紀鍇直直愣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把電話遞給黎未都。
這就是國產手機的牛之,雙卡雙待。
直接接收了土豪那掛掉手機無安放的sim卡,就是那麼任。
……
「紀鍇,你再買一次試試,這次應該可以了。」
凌晨兩點,五星級酒店房間,大開的日燈下,正並排開著兩臺大屏電腦。
這邊黎未都屏幕上一堆奇形怪狀的代碼,並開著語音遠程和屬下聯絡著。那邊紀鍇則在畫質極佳的《繁榮》網游界面,正鼠縱著俠一蹦一跳在拍賣行里嘗試易。
「不行,還是無法購買。」
「奇怪了,不可能啊?」
起初,紀鍇真心覺得這是極其不人道的。
老子難過啊喂!老子都他媽那麼難過了!
雖然撐著沒怎麼表現出來,但是真的,滿腦子都是那隻再也不是獨一無二、跌落神壇卻還在傻笑的Q版熊寶寶,至今看整個世界都還有點象。
結果,黎總喪心病狂不顧他死活不說,居然還拉做苦力,幫忙搶修他們公司出品遊戲的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幕褪去,白晝初現,系統終於恢復運轉。
紀鍇突然又覺得,他或許該謝謝黎未都。
真的,要不是一整夜盯著網游里的短俠,使用「輕功」各種上房揭瓦,並幸災樂禍沒心沒肺地點NPC看臺詞呵呵呵傻笑。這一夜,到底要怎麼熬過去?
哭又不能哭、吼也不好吼、睡更睡不著。難道要數一夜天花板上的幾何圖形,徹底會什麼凄凄慘慘戚戚麼?
現在好了,不知不覺天亮了。
白天總不至於像夜一樣難熬。紀鍇去洗手臺拿涼水洗了把臉。鏡子裏的男人眼眶發黑、有點憔悴,但明顯更帥了。
是真的更帥了。
紀鍇覺得自己大概就適合這種有點兒睏倦、又瀟灑不修邊幅的造型。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出一抹笑,嗯——無懈可擊。像老子這麼帥氣,都恨不得跟自己組CP,就算將來回籠投放市場,也註定是一等一的搶手貨。
到時候朱凌啊,你就守著你的小白斬,咬著小手絹盯著老子的好材,默默後悔去吧!
紀鍇那邊自顧自對鏡帥十二分男神。
可同樣熬了一夜黎總的樣子,就完全跟「帥」字沒有半錢的關係了。
「呃,你還好嗎?」
「嗯。」
嗯個P,本就是「非常不好」好吧?
臉又青又白,跟剛從墓地里挖出來的殭似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其實非常好吃,是那個鮮蝦蒸糕,紀鍇就回去拿了三次。而黎未都只勉勉強強吃了半隻煎蛋就不行了,回房路上踉踉蹌蹌,捂著胃部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
「你不是發燒了吧?」進了門,紀鍇手背探了探黎總的額頭,「不燙啊。只有胃難?你這胃病恐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吧,帶葯了嗎?」
黎未都懨懨倒在沙發上,搖了搖頭。
紀鍇幫他蓋上毯:「這樣,你寫葯的名字給我,我出去幫你買。」
……
雨還是不小,不過最近的藥店就在兩百米開外,紀鍇直接問前臺小妹借了把傘就跑去了。
「呃,進口葯?」
「是啊,先生您寫的這個葯,好像是要快一百金一瓶的。像我們整個A市,恐怕都買不到的呢。」
紀鍇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應該預算到是這種展開才對。
「那……先給我先來點普通的胃藥?」
普通的胃藥,黎總不肯吃。
紀鍇默默想起以前姐姐養的那隻小土狗。寵得不行,用進口狗糧把喂刁了,普通狗糧居然搖搖尾不屑一顧了。
那神,那嫌棄,和眼前的黎總驚人地相似。
是!就你金貴!
普通人胃不好都能正常吃藥,朱凌也照吃,怎麼就你大爺不行?德!
燒了開水,直接按倒灌。
卻沒想到黎大是真的普通藥品不耐。沒過多一會兒,不僅沒止住疼,直接都有點發白了,整個人窩在沙發上瑟瑟發抖,看起來不僅疼得厲害好像還冷。
但,怎麼會冷?兩隻毯已經都蓋在你上了,普通人早被捂死了好嗎?
手進被窩去一探,艸。
確實冷!皮冰一樣,毯里全汗了到黏黏的,能不冷麼?
「算了算了,咱去還是趕快醫院看看吧,你這盜汗盜的,太不正常了。」
「我沒事……忍一會就好了。」黎總聲音悶悶的,「我討厭醫院。」
討厭醫院?紀鍇記得上一次聽這話,還是從四歲的小外甥口裏。
黎總喲!你都快死了,還鬧什麼小孩子彆扭!
懶得理,一把將人暴地拽了起來,也不顧反抗喊疼各種不服——總之,不能死老子手上,不然傾家產賠不起。
187cm,真的是只有骨頭就足夠死沉。何況都那麼死沉了,還特麼的可著勁兒掙扎!
酒店門口,計程車已經在等。好容易廢了九牛二虎的功夫把人弄上車:「師傅,去你們這最好的醫院!」
「好嘞。」
「不要,不去醫院,」快死的黎總從嚨里勉強出幾個字來,「去華新二期小區……城東的那個。」
「呃?」紀鍇愣,「那是哪兒?」
「我家。」
哈啊?
「家裏……應該還有葯。」
紀鍇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黎未都,有點心疼,一隻手放上去幫他熨帖著搐的胃部:「您老這不是疼糊塗了吧?這兒可不是S市啊!」
「知道,我媽……住這兒。」
呃,你媽?
你媽……不是已經被你爸給打死了麼?記得那次為小妖打架時朱凌說的,黎未都當時也沒否認。如果不是事實,一般人都會否認的吧?
但這話紀鍇可不敢繼續細問。
……
……
黎未都的母上,目測是鐵板釘釘的沒死。
不然,就只能說明紀鍇見著鬼了。
但那實在太不像鬼——臉蛋紅撲撲的,材小,看起來很溫。雖然確實上了年紀,卻莫名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輕飄飄。特別是此刻雙手疊在前,用閃亮亮心棚的的眼神看向紀鍇的時候。
「未都已經睡著啦?」
紀鍇點點頭,輕輕拉上房門。
「辛苦你了,剛才在裏面照顧了他那麼久,真是太麻煩你啦!吃水果嗎?來來來坐!」
紀鍇禮貌地點點頭,走了幾步,回頭卻發現阿姨正在原地站著,星星眼欣賞他的線ing。
「……」
「呀~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誰讓未都每次帶回家的朋友,一個比一個帥呢?阿姨原來以為戚揚和衛軒已經沒法超越了,原來還藏了個你呀!紀鍇是吧?是模特兒嗎?材真是沒話說呀!」
阿姨,您還……真、真活潑。
「這材!唉!真羨慕你能那麼健康啊!你看未都他整天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弄得那麼瘦又病怏怏的。你以後去健什麼的,拉著他!他一起去,不去打電話給阿姨,阿姨叨叨他!」
「……」
這位阿姨,著實是熱且有才華。
吃個水果而已,直接擺了一整盤不說,還頗藝。蘋果削兔子形狀、火龍果雕刻小刺蝟、哈瓜直接削小黃鴨。
「阿姨這刀工不錯呀,學過?」
「哪能呀,嘻嘻……就自己閑得無聊喜歡刻東西而已嘛。哎我拿給你看看哈,我昨天用蘿蔔頭刻的小腦斧!」
一隻橙、有些干紋、惟妙惟肖的胡蘿蔔小老虎落在掌心。
紀鍇愣愣地,眼前緩緩浮現起了小時候的那個家。不大的七十平米房子,油煙的廚房、昏黃的燈,姐姐的樣子已經模糊,清脆的聲音卻仍清晰地響在耳畔。
【爸媽,你們快看哇!看小鍇用蘿蔔頭雕了個小老虎!】
【哇,雕得還真不錯!】
【哈哈哈也不錯啊,將來上學沒出路,還能去做個木匠混飯吃哈哈哈。】
手機鈴響,將紀鍇從回憶總扯了回來。一時間忘了裝了黎未都sim卡,更忘了免提公放的事。
青年聲音從對面傳來,響在整間客廳:「未都,你現在在家?」
旁邊的黎未都媽媽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小氤?是小氤嗎?」
「阿姨?怎麼是你?」
「小氤,未都他……」
黎未都媽媽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葉氤打斷了:「我有急事找他,你快讓他聽電話!」
「小氤你聽阿姨說,未都他病了。胃疼得不了,才躺下。你有什麼急事先跟阿姨說?」
「什麼?」電話那頭聲音瞬間提高,滿是急躁,「算了算了,阿姨你會作電腦吧?我在家裏電腦上放了一首單曲DEMO,你幫我找出來發給我手機行嗎,我現在急用!」
「電腦?可是小氤,未都現在我家,在A城,不在S市啊。」
「不是吧?搞什麼!沒事跑什麼?阿姨你讓他聽電話!或者直接跟他說,他趕開車幫我回去拿!A市離S市也不遠,不堵車也就一個小時車程吧,來得及的!」
紀鍇目瞪口呆。
都說了,胃疼,站都站不起來了!小妖你是選擇耳聾?
「阿姨你就跟他說,說今天導演給我介紹了萬里大哥!就是那個予辰還有林寶妮他們幾個的製作人!他說喜歡我的音,願意聽一下我的DEMO!這對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個人可是業界有名點石金、捧誰誰紅的!!」
「今天下午他就要走了,還有兩三個小時,我必須親眼看到他收下我的DEMO才行!否則像這種隨口的許諾,對那種重量級的前輩來說別說隔一兩天了,可能過一兩個小時就會變卦的!」
「小氤,」黎未都的媽媽咬了咬,努力平靜了呼吸,「那孩子……未都他剛才差點疼得昏倒,你都不關心一下他病得怎麼樣麼?」
「……可他那不是老病了麼?每次也都那樣不是嗎?
黎母愣住了,紀鍇更是風中凌,青筋突突開始跳——雖然這是別人家的家事,但聽得老子這暴脾氣喲!
「小氤,你……聽阿姨一句話吧。」
片刻的沉默后,黎未都的媽媽緩緩道:「你現在確實年輕、好看,有好多人喜歡、有好多人追捧。你確實有資本仗覺得什麼人都配不上你,可以任地隨便挑、隨便選,隨心所去追逐各種新鮮的人或事。」
「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就算你再怎麼驕傲,也不該去隨意傷害別人,更別說是真心你,一直再旁邊默默保護你的人。」
「未都是真的很喜歡你,也很珍惜你。」
「如果你多還有一點他,就對他好一點;如果不他,也請你跟他好好說清楚,不要再吊著他。」
紀鍇在一邊聽著,阿姨不愧是阿姨,說起話來娓娓道來、以理服人。沒想到電話那邊葉氤冷笑了一聲:「阿姨,恕我直言,你本來就是叔叔後來娶進門的,本也就不是未都的親媽,不必裝得那麼關心他吧?」
人愣了愣,好看的眼睛裏漫上一抹霧氣。
哎喲尼瑪。
紀鍇不了了:「來來!阿姨,給我!我來跟他說!」
「葉氤是吧?」
紀鍇靠近手機,腦子裏過的是梁實秋先生《罵人的藝》——古今中外沒有一個人不罵人。罵人是一種的發泄,尤其是憤怒的時候。
他自認為平常是有點損,卻不是一個刻薄的人。
但這一刻完全於,強忍著沒有在葉氤和他的祖宗之間加各種各樣的詞,把話說這樣已經算是足夠剋制了。
「你是腦子被淹過了,還他媽進的都是一百度沸水是吧?」
「他在這邊疼得都快死了,你是耳朵被黃鼠狼叼了還是良心被踩了?講真的,人家黎總就算不是你男朋友也是你金主對吧?狗還知道對主人搖尾呢,你這小白眼狼倒是真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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