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維斯扛著王浩,三步并作兩步下樓,放進車后座。宗銘已經在副駕位上坐好了,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去石湖鎮大南街五號。”
李維斯迅速發車子,問:“王建沒被送去醫院嗎”
宗銘道:“現場況復雜,兇手還在挾持人質,白小雷的人正在控場,我們得盡快把這小子送過去。”
李維斯心有點復雜,雖然王建昨晚帶人把他暴揍了一頓,但真要就這麼死了,還是唏噓的,一腳油門往石湖鎮飆去。
走到一半,李維斯覺空氣中忽然發一陣劇烈的震,像地震似的,腦子一暈,倏然減速,聽見后座上響了一下,往后視鏡一看,王浩醒了,正緩緩坐起來。
他像是有點眩暈,扶著車門搖了搖頭,懵懂四,問:“這是去哪兒”
宗銘在后視鏡里看著他,道:“石湖鎮大南街五號。”
“我家”王浩有點詫異,“你要送我回去”
宗銘拿了瓶水丟給他,說:“嗯。”
王浩接過水喝了一口,淡淡道:“你不審問我了嗎我以為你會把我抓起來”說著說著臉忽然一變,一把抓住宗銘的座椅靠背,道,“出了什麼事我家是不是出事了”
宗銘默然不語,王浩撲過來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之大連指甲都有些發白:“他出現了他去了我家”
宗銘仍舊不語,但王浩似乎已經完全明白了:“他殺了誰我叔我堂哥還是”最后一個猜測在邊滾了幾下,他沒勇氣說出來。
宗銘一點點開他的手,道:“坐好,我們馬上到了。”
王浩臉慢慢變白,半天頹然癱在后座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石湖鎮離石湖農場很近,李維斯開車又猛,幾分鐘后他們便到達了大南街,拐進一個窄小的死胡同。
胡同盡頭是一個半舊的朱漆大門,門口站著幾個刑警。宗銘對李維斯道:“你們在車上等。”說罷便推開車門,拄著拐杖走了過去。
向門口的刑警出示了證件,宗銘問:“現在什麼況”
“還在僵持。”刑警大概是得過白小雷的囑咐,將況簡明扼要地給宗銘講了一遍。原來這里是王建父親留下的祖宅,后來王建帶著王浩去西堰市生活,就把這里租給了他的二弟。他二弟在院里開了個木工作坊,招了幾個幫工。前一陣王建帶著王浩回來奔喪,就暫住在堂屋旁邊的耳房里。
“今天凌晨,王建帶著人來我們派出所鬧了一場,民警好不容易把他們給勸走了,結果剛到中午110又接到他們的報警,說是有個瘋子闖了作坊,挾持人質,還揚言要殺了王建”刑警一臉晦氣的表,對宗銘說,“白隊馬上帶著我們出警,我們來的時候王建還沒出現,那瘋子提著個殺豬刀,砍傷了兩個幫工,所幸都是輕傷。我們怕案繼續擴大,就派了談判專家進去安瘋子,想和平解救人質。”
宗銘見他臉疲憊,掏出煙盒遞給他,刑警道了聲謝,道:“本來事進展得很順利,那瘋子都有點平靜下來了,誰知王建忽然從地窖里沖了出來原來他一開始就在作坊里,怕瘋子真殺了他,就趁躲進了地窖他見瘋子被談判專家勸住了,就想趁機沖出來,結果瘋子一見他就失控了,直接跳過來了他一刀”說著,在自己腰部比了一下,“這兒,110的救護員進去看過,說可能傷著臟了,兇多吉,如果半小時搶救下來,可能還有一線希。”看了看表,搖頭,“已經四十分鐘了。”
李維斯遠遠看著宗銘和警察說話,一時沒注意后座的人,聽見車門響才回過神來,只見王浩已經大步往門口跑去。
“王浩”李維斯立刻拔了鑰匙跟上去,在他闖進去之前將他一把拽住,“你別沖”
王浩比他矮小半個頭,又瘦,被他抓住彈不得,掙扎著道:“放開我”又沖宗銘吼,“我爸呢出事的是不是他他死了嗎啊”
宗銘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還沒。”
王浩松了口氣,整個人往下一,李維斯趕將他托住了。宗銘等王浩安靜下來,對他說:“現在那個瘋子在里面,挾持了幾個木工坊的幫工,你爸被他捅了一刀,況不明。”
王浩臉雪白,慢慢站穩了,甩開李維斯的手,說:“讓我進去。”
宗銘沉沉看了他幾秒,說:“行。”
朱漆大門,是一個寬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幾棵大樹,幾名刑警站在樹下,張地看著大門正對的堂屋,四名武警端著槍,對準堂屋門口站著的一個人
影。
那是一個材高大、滿臉橫的年輕人,額頭高凸,雙目間距很寬,鼻子又大又平,整張臉像是被人拍了一磚頭,充斥著智力低下的意味。他的腳下,躺著一個渾是的中年男人,正是王建,臉鐵青,看上去已經昏迷了。他后的堂屋里,地上坐著兩個傷的木工,還蹲著幾個神倉皇的人質,一個鼓鼓囊囊的挎包擱在門檻上,不知道里面裝著什麼東西。
“宗。”白小雷見宗銘進來,表凝重地向他打了個招呼,“他帶了炸藥,就在那個挎包里,威脅說要見王浩,不然就引炸藥,炸了所有人。”
“讓我過去。”王浩臉煞白,聲音微微發,但眼神極為堅定,甚至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殺氣。
白小雷詢問地看向宗銘,宗銘點了點頭。
王浩緩慢地往堂屋走去,白小雷握著槍,隔著半米跟在他左后側。宗銘上有傷,行不便,李維斯自自發占據了右后側的位置。旁邊眾人見他是和宗銘進來的,還以為他是刑事偵查局的人,便沒有阻止。
瘋子本來低著頭,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著什麼,發現有人走近,忽然抬起頭來,瘋狂而癡傻的目左右掃掃,最終停留在王浩臉上,對他展開一個難以形容的微笑:“你、你,是你”
王浩在臺階下停下腳步,離瘋子有四五米遠的距離,看著他腳下昏迷不醒的父親,淡淡道:“你別傷害他。”
瘋子用手里的刀撥拉了一下王建的頭,嘟囔道:“死啦,死吧,都得死呢嘿嘿嘿。”
王建挨了一記,晃晃悠悠醒了,一扭頭,看見臺階下的王浩,眼睛忽然一亮,接著面大急,掙扎著道:“耗、耗子跑”話音未落,噴出一口來。
王浩雙目圓睜,聲道:“爸”
“爸爸爸爸”瘋子低頭看著王建,呆傻的面孔慢慢變得表猙獰,雙手握著刀柄慢慢提起,“壞人,打我,罵我殺了你”
刀鋒驟落,直直往王建口刺去,幾乎同一時刻,白小雷和宗銘同時拔槍
瞬間凝滯,時空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粘住了,所有人作驟停,連風中飄落的樹葉都靜止不。
只一瞬,時間再次流,秒針“嗆”一聲越前一格,王浩消瘦的軀猛地一,雙手抓住白小雷手中的警槍一擰一奪,便搶了下來,抬手,槍口對準瘋子。
蒼白的手指扣扳機,帶著高溫的子彈瞬間飛出槍膛,穿越生與死的五米,正中瘋子眉心。
“啪”一聲脆響,輕得仿佛誰咬碎了里的嘎崩豆兒,又重得仿佛一把錘,敲在所有人的耳上。
王浩握著槍,細長的指頭死死摳著扳機,通紅的雙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瘋子額頭的,恍惚間昳麗的角綻開一難以名狀的微笑,蒼涼得仿佛地獄門外的石蒜花。
所有人都愣了,無法置信地看著臺階下弱不勝的青年,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
李維斯猛地打了個哆嗦,第一個清醒過來,腦子雖然還是懵的,卻快速做出了反應,沖上去一把扭住王浩的手腕,將他手里的槍奪了下來。
電石火,彈指一剎,所有人的思維像是被他突兀的作激活了,紛紛反應過來武警沖上去開瘋子的尸,將他兜里的炸彈遙控拿了出來。拆彈組的人立刻搶過門檻上的背包,檢查里面的土炸藥。堂屋的人質發出崩潰的尖,鬼攆似的往外跑
李維斯握著槍,手掌著它傳來的堅的,腦子一片空白,事發生得太快,太驚悚,完全超越了他單線程大腦的理閾值,雖然憑直覺搶下了王浩的槍,但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慢慢地將他手里的槍拿了過去,宗銘給他一個深刻的眼神,將槍還給了白小雷,大手重重地了他的肩膀,溫聲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到肩頭踏實的力量,李維斯忽然長長出了口氣,整個人瞬間就回神兒了,喃喃道:“天怎麼會這樣”
話音未落,旁邊的白小雷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忽然“嗷”地一聲跳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槍,又看向王浩,二話不說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掏出手銬反手銬了起來。
王浩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在地上,赤紅的眼睛死死看著父親的方向,眼睜睜看著王建眼里的最后一暗淡下去,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兩行眼淚無聲地從他纖長的睫里滾落下來,砸在地上,暈出兩點小小的水漬。
通向地獄的路,無論從那個方向走,都是暢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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