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逢
海城的六月總伴著蟬鳴,昨夜下了一場雨,才讓這個城市獲得片刻靜謐,但翌日清早,雨聲將歇時,耳畔又重新聒噪了起來。
江絮起的有點晚,他趕著上班,自行車蹬得風一樣快,嗖一下就不見了人影,將那些在馬路上擁堵的汽車遠遠甩在後,白的襯衫在後繃直線,被風吹得鼓起。
距離上班打卡還有十五分鍾,距離本月全勤還有三天。
眼見時間不早,就在江絮準備加速前行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嗡嗡振個不停,大直發麻,他隻好騰出手去翻找手機,然而就那麽一錯神的功夫,拐角忽然開來一輛黑汽車,二者砰一聲撞了個正著——
“吱呀——”
對方反應過來急踩剎車,江絮眼疾手快往旁邊轉了方向,卻還是連人帶車摔了個眼冒金星,自行車圈都瓢了大半。
“我艸!”
江絮在地上滾了半圈,摔的人都懵了,視線天旋地轉,手肘火辣辣一片刺痛,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然而當他正準備從地上爬起時,映眼簾的卻是那黑汽車正前方的寶馬標誌,以及前車蓋明晃晃癟下去的一塊地方。
“我艸……”
聲音頓時虛了三個調。
這他媽哪兒賠的起。
江絮在自己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不自覺躺了回去,幾經思索,他抱著膝蓋不要臉的開始喊疼,想把這人嚇走:“哎呦……哎呦我的啊……是不是骨折了……我的手……你可不能跑,不賠個十萬八萬這事兒沒完……”
心裏卻道:趕跑趕跑,省得把警招來。
江絮在市井街道裏長大,上學的時候煙喝酒打架無所不做,已然是當地有名的混混兼校霸,骨子深還殘留著當年的流氓做派,個瓷兒算什麽。
夏天穿的短袖,他手肘出的印明晃晃,看著也有幾分嚇人,然而倒在地上唱念俱佳的哀嚎了半天,是沒人搭理,那輛黑寶馬就靜靜停在路邊,像無人駕駛。
江絮喊的嗓子直冒煙,終於停了,正猶豫著要不要起來看看,隻聽一聲輕響,車窗緩緩降了下來,映在上麵的樹影也跟著倒退,出一張戴著墨鏡的臉。
過半開的車窗,能看見車主穿著考究的西裝,像上流社會的英人士,鼻梁高,薄,白皙,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冰冷,對方手摘下墨鏡,垂眼把江絮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半晌後,樂了。
“江絮,”
那人似笑非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字一句,譏誚無比,帶了些納悶,
“沒有我,你現在怎麽混的這麽慘?”
江絮:“……”
夭壽了,瓷兒到前任這是什麽狗屎運。
江絮躺地上愣了片刻,回神後趕起,他生怕作再晚半步,顧輕舟這個小心眼的直接一腳油門蹬過來碾死自己。
小二前麵已經瓢的不樣子了,江絮扶起來看了看,發現勉強還能穩住,這才把目重新看向車窗,因為直麵,他有些睜不開眼,但那張臉一如記憶中悉。
江絮了車把,靜默片刻,也樂了,吊兒郎當的道:“喲,顧輕舟?你不是去z市了麽,怎麽又回這破地兒來了。”
海城以前是個小城市,近幾年經濟才跟上來,那個時候顧輕舟和江絮還是高中同學,一個績頂好,一個績爛,偏偏在老師的安排下做了同桌,倆人都是臭脾氣,誰也不服誰,沒打架,後來不知怎麽,稀裏糊塗當了,又稀裏糊塗分了手,高考後就各奔東西了。
顧輕舟績好,考進了z市的一本大學,江絮這個二流子高考前因為和外校的混混打架,鬧的嚴重,加上前科累累,直接被學校勸退,後來家裏人托關係找了個高中複讀一年,勉勉強強混個大學文憑,目前在某公司任職室設計師。
目前的場景略尷尬,因為二人當初之所以分手,主要是江絮嫌棄顧輕舟窮來著……
結果人家現在開豪車,自己蹬自行。
都說前任再見麵,要麽紅著眼,要麽紅著臉,擱江絮上,直接見了。他厚如城牆的臉皮子終於有點熬不住,正思考著該怎麽辦,耳畔忽然傳來車子發的聲音,下意識避開,卻見那輛黑的汽車後退一段距離,調整方向直接著他離開了。
隔著車窗,看不清裏麵的境況,鬱鬱蔥蔥的樹影從一塵不染的車頂順著過,然後從眼前消失,於是江絮準備好的客套話被堵在嚨口,盡數咽回了肚子裏。
他心想,真見鬼。
黑的手機靜靜躺在滾燙的路麵上,屏幕碎蛛網,就像一麵支離破碎的鏡子,讓人不敢手,偏偏還不停的有人打電話過來,幅度輕微的振著。
江絮沒有立即去撿,拍了拍上的灰,又點了煙,這才從地上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在繚繞的煙霧中接通,聲音一慣懶散:“喂?”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片刻後才靜下來,隨即響起死黨李思傲焦急催促的聲音,像點了炮仗似的要炸:“大哥!大佬!今天老羅卸任,上麵要來新領導,你第一天就遲到,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江絮下意識看了眼時間,這才發現十五分鍾已經過了,把汗的劉海盡數捋到腦後,一截煙灰從半空落下:“遲都遲了,我還能怎麽辦……說出來你都不信,老子剛才見顧輕舟了。”
後麵三個字聽起來有些失真,隻是一段模糊的雜音,李思傲聞言沒反應過來:“誰?”
江絮吐出一口煙,換了個通俗易懂的詞:“我前任,現在混的可好了,開寶馬。”
李思傲沒聽清顧輕舟三個字,更不知道顧輕舟是個男的,他隻是覺江絮的語氣有那麽點小驕傲,現在流行炫前任是嗎?
“前任開寶馬,又不是現任開,你驕傲個什麽勁,”李思傲說著,低了聲音八卦道,“嘶……原來你還有前任啊,開寶馬這麽壕,當初怎麽分了?人家把你踹了?長這麽帥也舍得踹?”
連續三個問句暴了他的狗之心。
離公司大門也不遠,江絮把前車軲轆三兩腳蹬平,隨便找了個地方鎖著,然後不不慢的往公司走,聞言嘖了一聲:“他現在開寶馬,又不代表以前開寶馬。”
李思傲瞬間看破真相:“哦,你嫌貧富把人踹了唄,現在看人家發達,腸子悔青了吧。”
認識江絮的人都知道,他窮摳搜,錢如命,這樣的人太現實,當朋友還勉強,當對象是真遭罪。
公司坐落在寫字樓中心地段,但因為附近的商業圈開發沒多久,說不上繁華,江絮一邊等電梯,一邊低頭把煙頭按滅,半真半假的道:“何止是悔青了,簡直是悔紫了,阿,咱都是年人,不能來有飲水飽那套。”
“閉,不準我外號,”李思傲說:“老羅來了,不跟你講,掛了掛了。”
海城這塊屬於新立的分公司,業績一直不怎麽樣,原經理老羅因為原因要提前退休,上麵就從總部調了一個人過來接任,隻要長了腦子的都不會挑今天犯事兒。
李思傲在心裏替江絮默哀了三秒。
老羅是個禿頂中生,總是笑嗬嗬的,極好說話,這也就導致辦公室風氣懶散,員工沒有毫職場競爭力,別人是虎狼爭雄,這邊是兔子紮堆,這次他“提前”退休,未必沒有別的原因。
隔著走廊的玻璃窗,員工老遠看見老羅領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走了進來,隻是被百葉簾擋著看不清臉,俱都低頭裝作忙碌樣,等聽見腳步聲,這才抬頭。
經理這個位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熬上來不得幾年資曆,大家本以為新任領導說不定跟老羅一樣是個中年先生,誰曾想年輕的很,形頎長,麵容俊氣,隻是看起來有些冷冰冰的,不大好接近。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位置,稱一句年有為不過分。
員工心中都有些蠢蠢,但更多的則是惴惴不安,對方一看就是個眼裏不得沙子的人,以後想混日子怕是難了。@思@兔@網@
老羅迎著大家的視線,一如既往笑嗬嗬的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總部新調下來的顧經理,我走了之後,就由他來帶領大家,你們一定要多多配合,再創佳績。”
男子無起伏的緒與老羅的談笑風生形鮮明對比,大家很給麵子的鼓掌歡迎之後,他言簡意賅的做了自我介紹,聲音清冷低沉:“我姓顧,顧輕舟,希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大家能相愉快。”
他說著,目掃過辦公室眾人,最後在一個空位上停頓了幾秒。
老羅一直注意著他,見狀向旁人詢問道:“小江人呢?”
李思傲趕幫忙打掩護:“那個,他上洗手間去了,等會兒就……”
他話音未落,江絮剛好從外麵走了進來,好死不死跟老羅他們撞了個正著,一時間幾人麵麵相覷。
江絮沒想到會在這兒看見顧輕舟,腦子都懵了,左右看了一圈,下意識看向李思傲,李思傲卻隻無聲說了三個字:“上廁所——”
老羅沒發現異常,隻看見江絮手肘上明晃晃的痕,指了指:“小江,你……你這是怎麽弄的?”
江絮下意識看了李思傲一眼,然後隨手拍拍子,淡定道:“哦,剛剛在廁所摔了一跤。”
李思傲在底下翻了個白眼,沒摔你一翔呢。
老羅指了指顧輕舟,笑瞇瞇扔出一句對江絮來說不啻於晴天霹靂的話:“這是新來的顧經理,都認識認識,年紀輕輕怎麽這麽急躁,下次走路小心點,行了,趕回去工作,不看看幾點了。”
說完轉向顧輕舟,低聲道:“顧經理,辦公室已經收拾好了,我帶你過去看看吧。”
顧輕舟從始至終也沒有看江絮一眼,聞言微微頷首,彬彬有禮的模樣,讓人覺氣質不俗。
然而江絮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腦海中隻有明晃晃的一句話——
親娘嘞……很可能影響仕途啊。
李思傲見老羅他們進了辦公室,這才從位置上起,著隔板對江絮道:“江絮,你非得嚇死我,這點也太背了吧,進來就撞上新領導,人家剛才都沒正眼瞧你,以後還怎麽升組長。”
同事的關注點則不一樣,低了聲音激道:“哎哎哎江絮,你上來的時候看見沒,底下停的那輛寶馬就是顧經理的,二百多萬的車啊,真沒想到他這麽有錢!”
“……”
江絮無聲咬牙,心想能看不見嗎,他媽的大清早差點給他撞出殯。
第2章聚餐
半大不小的辦公室因為這位空降的新領導而有了片刻,未婚的同事更甚,七八舌的討論著:“顧經理帥是帥的,不知道有老婆沒有,反正看著像個大冰山,估計不好惹,總部怎麽調了這麽個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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