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眉眼周正,白皙,隻是似乎不說話,眼睛隻一直看著城門,直至被陸迢了一聲,才轉向舜音,向屈見禮。
舜音稍稍欠還禮,順著目往城門看一眼,不知在看什麽,難道是在看穆長洲?但回頭再看,又見乖巧地跟去父親後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勝雨走近請示:“軍司已走遠了,夫人可要返回?”
舜音將穆長洲的舊袍給,點頭,回頭看一眼陸迢。
陸迢頓時又出先前那般揶揄的笑意,走近兩步,低聲道:“夫人放心好了,近期無事,有事我自會相告。”
舜音看著他的口型,點點頭:“多謝陸刺史。”說完告辭去登車。
他說的哪是無事,是無信。
已經有一陣子了,但無信就好,尤其是此時這樣的關頭,隻希封無疾最好一個字也別寫來,真要寫,至也在穆長洲去甘州之後……
穆長洲確實沒再回過府。
城中如常,四麵城外卻兵馬遊走頻繁。
次日午後,一行人馬又至東城門外。
五人一隊的巡視兵卒打馬而來,空著手趕到附近的土坡前,向張君奉報巡視形。
張君奉聽過後,揮揮手示意他們再查,回頭走去坡上。
穆長洲正立在那裏,手中拿著其他各城門剛送到的抓捕軍報。
“軍司,看來此已清除幹淨了,附近沒再發現有探子蹤跡。”張君奉在他後道,一麵看了看他上袍衫。
穆長洲不曾回府,今日也仍穿著那件舜音送來的袍衫,將軍報合上,回說:“總管允我全權置此事,準備去一趟甘州。”
張君奉問:“軍司打算何時?”
“盡快。”穆長洲說完,走下土坡,遠已有幾匹快馬趕來,踏出一陣彌漫塵煙。
胡孛兒一馬當先,衝到跟前才急忙勒住馬。
穆長洲停步:“這般急,是中原有靜?”
胡孛兒幹笑兩聲:“如之前一樣,沒什麽靜。咱們在界防範,什麽都沒攔到,倒是攔到了幾個送信的小卒。”他說著自懷中出一封信來,“巧了,有寄給夫人的信,打秦州寄來,我料想定是那個置氣的封郎君寄來的,索就帶來了,反正最後都得過軍司的手!”他顛顛地把信遞了過來。
穆長洲接了,信封上確實寫著來自秦州,腳下走開兩步,才拆開了信封。
封無疾的這封信寫得不長,隻幾句話,如之前一般,看起來說的都是尋常事,也都是尋常問候,隻是關心舜音近況,問為何遲遲不回信罷了。語句、用詞,也都如之前那封信一樣。
一樣的古怪。
穆長洲一手拿著這封信,眼睛仍在看,另一手已襟,取出了一張折著的黃麻紙,一甩展開,裏麵是上次封無疾的信。
別人可能看不出古怪,但他看得出來。正是因為古怪,他早已謄抄下來。
兩張紙放到一起,他一行一行,細細對比。
天上日頭愈發傾斜,已漸淡,胡孛兒聽完了另一批巡視兵卒來報的搜捕形,扭頭去看,才發現軍司仍站在那,一不,也不知什麽信要看這麽久。
張君奉也不朝那裏看了一眼。
至又過了一刻,穆長洲才抬頭,目離了手裏的信,邊有了笑。
原來如此,但願他沒有猜錯。
“軍司?”胡孛兒長脖子朝他這裏看。
穆長洲將紙和信都收襟,大步走下坡,牽了馬,一翻而上。
胡孛兒訝異問:“軍司不親自抓探子了?”
“抓。”穆長洲邊輕輕提了提,“你們抓你們的,我抓我的。”說完一扯韁繩,策馬回城而去。
第二十章
舜音今日一早就出了府門。
既然穆長洲讓自己去觀風,便也全然配合,沒有步於府中,否則豈不是又要被他說是不自在?
於是今早起後,特地準備了一番,領了勝雨,騎馬來了城中大街上。
涼州城繁華,街衢寬闊、坊裏齊整,細細逛下來頗耗時間。
眼下日頭已斜,頭戴帷帽,還站在南城大街一角,在看幾個大食胡姬表演本國戲法。
其實並不算新鮮,早年在長安時就見過,但不能在此時去觀察任何軍防事務,說是觀風,也真的就隻是觀一觀城中景致、風土人。
勝雨牽著的馬,領著一行護衛跟在後麵,看天上日已淡,湊近右側問:“時候已不早了,夫人可還要往城中其他地方去看?”
舜音掀起帽紗看了眼天上,搖搖頭:“不用了,回去吧。”
勝雨立即將馬牽至前。
舜音拿了韁繩,還未踩鐙,忽而瞥見路邊站著個影,正看著這裏,停下對勝雨道:“先等一等。”說完鬆開韁繩,朝路邊走了過去。
路邊一間絹帛鋪子,門邊不遠站著個年輕姑娘,穿一襲水青襦,清眉淡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走近。
舜音走過去,看兩眼,喚了聲:“陸姑娘。”
是陸迢的兒陸正念,方才見一直看著自己,總覺得像是有什麽話要說,舜音才走了過來。
陸正念看看,沒做聲,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舜音特地靠右站近,卻沒聽見開口,心想莫非是不能開口?剛想到此,似已意識到,抬頭解釋一般道:“夫人莫誤會,我不是啞子。”
“……”舜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點點頭。
陸正念又看了看,才總算往下說:“家父說有件夫人委托的私事,眼下不好自己過來告知,還是由我來傳話比較好。”
舜音頓時問:“何事?”
陸正念朝路上看了看,湊近些,以擋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細細裹著的小紙給。
舜音接了,側過展開,裏麵是陸迢的幾句話:夫人所托之事出了意外,隻因胡番頭近來一直盯著中原方向,今日信驛小卒來報,原有秦州來信一封,但尚在路上就已被胡番頭攔截……
蹙了眉,手中紙一團。
擔心的事還是來了。封無疾竟真來了信,偏偏還被胡孛兒給攔到了,那肯定也被穆長洲看到了。
陸正念在一旁打量。
舜音回神,手中越發揪了紙團,幾乎要碎,納袖中,隻臉上還風平浪靜:“多謝。”說完轉,走了回去。
勝雨隻見去路邊與陸刺史家的兒說了幾句話,還以為是家常閑語,將馬韁遞給:“夫人快請回吧,天就要黑了。”
舜音踩著馬鐙上了馬背,手指扯了扯韁繩,已打馬出去,又立即調轉方向,險些連路也走錯了。
回到軍司府時,宵時刻已至,天剛黑。
勝雨料想夫人一定累了,雙手將扶下馬背。
舜音腳踩到地,一路飄著的心思似也落了地,看一眼軍司府大門,摘了帷帽遞給勝雨,手指握了握,往府走。
府中燈火通明,不像是沒有主家在的模樣。←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路往後院走去,心中做了各種預料:也許穆長洲看到了信,也許忙得本沒看,也許看到了卻沒發現什麽。但不知為何,卻覺得最大的可能是他看到了信,而且發現了什麽……
這是最壞的一種結果,心底卻覺得最有可能。
了後院,一個隨從侍也沒有,安靜非常。
沿著回廊一路往前,東屋已在前方,腳步停了停,如同每次遇事時一樣自言自語地安自己:“沒事,沒事……”說完一手攏了下左耳邊的鬢發,直直走向屋門。
房門開著,室燈火明亮,門上的占風鐸在輕輕搖晃。
舜音看見,心中一,立即邁步走,一眼看見房中的頎長影。
穆長洲立在桌邊,上穿著親手送去的深黛袍衫,一手拿著份折本,正低頭在看,聽見靜,轉頭朝看了過來。
舜音與他視線上,袖中手指輕握,淡淡問:“穆二哥怎麽提前回來了?”說著看一眼他手中折本,就是新近寫的那本。
穆長洲看著:“自然是為音娘而回。”
舜音與他隻隔了一張橫桌,每個字都聽見了,無言地站著,知道大概就是最壞的結果了。
穆長洲看一眼折本:“原本我就奇怪,音娘為何會喜好記述見聞,後來發現你知兵事卻刻意藏,直到現在才算明白,原來都是‘另有用途’。”
舜音問:“什麽用途?”
“刺探涼州軍務,為中原皇都做探子的用途。”穆長洲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舜音臉上一變化也沒有:“何以見得?”
穆長洲手襟,取出今日封無疾的來信,按在桌上,往麵前推了推。
舜音垂眼看了一眼,沒有拿,也沒有說話,隻平靜地看向他。
穆長洲繞過橫桌,往右側走一步:“詩講格律,自有規則。若給信文也設好格律,定好規則,再加以變化,便能製定出不同的信格式,而後在其中填上字句,使之看起來正常。但了解的人隻要看見格式,依照此格式對應的解字詞去一一推解,便能知道真實的信中容。”
舜音袖中手指倏然握,隻料到他會看出端倪,卻沒料到他能看出關鍵在於格式。這格式全靠字詞來斷,外人並不知曉,也不可能知曉,他怎麽……
心中翻騰,但眼神都沒一下,依然抿著不語。
穆長洲將手中折本展開,看著寫的句子,又走近一步:“會寧關,會州西南一百八十裏,城頭……”話停住,他抬頭,“後麵沒有記述,不知音娘是靠什麽銘記的了。”
自然是靠心記。但舜音沒說,隻袖中手指又攥了。這幾句話裏,隻有前麵那句一百八十裏的位置是直接寫明的,因為無關要。後麵城頭相關是用的語,折本上寫的隻是一句風景描繪,他卻能看出寫的是城頭。
穆長洲看仍是不語,又走一步,站到了右側:“音娘怎能忘了,我與你在封家一同生活了四年。”
舜音心中一,眼神終於變了,握的手指也一鬆,霍然明白了之前為何會有那種覺——不像是自己瞞了他,倒像是他有什麽要之瞞了自己。
原來這就是要之,他本就知道這些。
終於啟,穩著聲問:“穆二哥想說什麽?”
穆長洲說:“那四年你父兄都對我很好,甚至因我是讀書人,而與我討論過些許,所以我本就見過這些。”他頓一下,又說,“隻不過可能是知道你與我疏遠,他們從未與你提過。”
“……”果然,舜音心口如遭一擊,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擊竟來自於家人。自己辛苦瞞的東西,早在年時就已被托於他眼下。
穆長洲按下折本,忽而問:“無去哪裏了?以往與我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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