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榛眼中微熱，嗤笑聲與嘲諷聲一并傳他耳朵里，讓他無地自容，可最讓他痛心的是沈雁清竟與張鎮之流同樣想法。

怎會如此？

紀榛泄了氣，再是巧舌如簧在這一刻也失了開口的力氣。

蔣蘊玉沉聲說：“方才讓你走你不走，非要在這里丟足了臉面你才樂意。”

紀榛吸了吸鼻子，狠狠瞪了蔣蘊玉一眼。兩人都愣了下，仿佛回到了怒罵嬉笑的年時。

蔣蘊玉意識到不對，猛然甩開紀榛的手，冷著臉走向桌旁。

紀榛不知是否該去找沈雁清，還在猶豫之時，沈雁清徐徐開口，“該多讀詩書的，不是紀榛。”

峰回路轉。

“圣賢之語遠于千年，為其作注釋者盈千累萬，傳至今時今日許或有誤解，不過是看今人如何領悟罷了。”

沈雁清說著，半抬起右手攤開掌心。

紀榛盈盈看著對方，會意地小跑過去將手放在了對方的手中。

沈雁清圈住他的五指，才接著道：“依我之拙見，男尊卑并非圣者認為男子地位高于子。尊字一詞不是尊貴之意，卑亦不是卑微，而是指男子需自尊自，自強不息，子要謙卑謹慎，厚德載。”

紀榛崇拜地著沈雁清的側臉，滿目熒。

“唯子與小人難養也的下半句是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傳聞圣人周游列國，于他國見君王親小人而遠賢士，故而怒出此言。這里的子指的也許是天子邊的佞臣與寵妃，亦或者有汝之意，乃警訊當權者之語。后世卻用其來詆毀所有子，多有偏頗。”

沈雁清的目環顧著面各異的眾人，謙遜道：“此乃一得之見，各位若有旁的見解亦可探討。”

大家目瞪口呆，特別是張鎮，一張臉怒得憋了豬肝。

紀榛見無人敢駁斥沈雁清的話，驕傲地抬了抬下頜，歡喜的緒無安放，只能悄悄地拿指腹撓了下沈雁清的掌心。

沈雁清淡淡看他一眼，許是在外，難得地沒有阻止他的親近。

蔣蘊玉自然瞧見了紀榛的小作，方才握過紀榛的手悄然地握拳。

熱火朝天的紫云樓因這一場鬧劇陷沉寂，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咔噠一聲，二樓雅間的花窗被推開，隨即是緩慢而清脆的鼓掌聲，眾人皆看去，紀榛也不例外。

只見墨袍青年倚在窗沿，狹長的丹眼似狐，面部線條鋒利，長眉薄，原是有些寡的長相，卻因他臉上的笑容削減了些微涼薄。

紀榛在看他，他長眸微垂，也在打量紀榛。

此人正是大衡朝三皇子，人稱玉面狐貍的李暮洄，是除太子之外擁護者最多的龍脈。

紀榛被這麼一瞧，無端端地想起這人的傳聞，下意識地往沈雁清的后躲。

他在國子監就讀時太子李暮惟和三殿下李暮洄皆已出師，二人只來過幾回，紀榛不曾與他們打過道，但關于二人的事跡卻聽了不。

太子李暮惟端肅穩重，三殿下李暮洄卻與之截然相反。

若只是不同倒沒什麼，只是李暮洄的手段卻要毒辣得多。

紀榛曾聽聞李暮洄為在探子口中問出消息，用了各種各樣駭人聽聞的刑法：滾水澆、薄刀剝皮、挖眼鉤舌、剔骨剜髓.....百般折磨人還能著氣。

“用鉤子掛著探子的舌頭再把人吊起來，腳只能勉強沾地，舌頭不多時被扯斷了。”

“將探子綁嚴實了，一刀刀剁了十手指，若還是不招，便剁腳趾，探子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沒了指頭，那一個生不如死。”

“還有還有......”

當時紀榛還沒有聽完就嚇出一冷汗，連做了兩晚噩夢，從此李暮洄在他眼中與修羅無異。

等李暮洄不再看他，他才緩過一口氣。

“說得好。”李暮洄又笑著拍了兩下掌心，“沈大人與夫人齊心同德，本殿今日也算做了回學生，不如上來一同用膳，就當本殿給你二人繳納束修。”

皇子都夸贊的言論，誰敢反對？

在場之人哈哈附和，“是啊是啊，沈大人好學問，我等教了。”

紀榛畏懼李暮洄，自然不想和對方同桌共食。他生怕沈雁清應承，想了想，拿手指在沈雁清的背部寫了個大大的不字。

沈雁清微側眸看他，他目帶央求，又輕輕地了下沈雁清的后腰。

倚在窗邊的李暮洄瞧見面張的紀榛，饒有興趣地勾了勾。

一只伶俐又愚笨的鹿，上功夫有幾分了得，膽子卻不大，還沒拿他怎麼樣呢，就先駭上了。若是他朝被抓到府中拿鐵籠圈養起來肆意逗玩，豈不是得嚇破了膽子？

“殿下。”沈雁清略一作揖，“臣家中還有要事需置，怕是要辜負殿下一番意了。”

李暮洄并不為臆想他人之妻有毫愧疚，仍是面掛三分笑，“無妨，改日再聚便是。”

紀榛聞言長吁一口氣，被沈雁清牽著離開紫云樓。

臨出大門前，他回頭了一眼。李暮洄依舊立于雅間的窗欞旁，側的燭火晃，照亮他的笑臉和那雙沒有笑意的狐貍眼。

紀榛又看向蔣蘊玉的方向，與之視線撞一瞬。他與蔣蘊玉相識多年，一眼就瞧出對方心惡劣，想來今日遇見他定蔣蘊玉心生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