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該走這一遭。

沈雁清是散值后搭乘同僚的馬車前來，原是打算商討十日后的春闈要事，這下子正事是談不了。

紀榛先上了馬車，過簾布迷地看著與同僚談話的沈雁清。

今日沈雁清可謂是妙語驚人，想必方才在紫云樓發生的事明日就能傳遍大街小巷，沈雁清又多了一件為人津津樂道之事。

紀榛既欽佩對方滿腹經綸能言善道，在短短時間就扭轉了局面，又懊惱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不學無的草包，同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全無威信力。這也就怪不得別人認為他配不上沈雁清了。

就在他愁眉苦臉之際，沈雁清上了馬車。

紀榛一見到對方，什麼配與不配的又拋諸腦后，只剩下滿心的歡喜。

他正想挪到沈雁清旁去同座，卻對上沈雁清凝重的眉眼，頓時一怔，也不敢，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馬夫揮鞭驅使馬車轱轆前行，車點著兩盞紅燭，隨著車滾，燭若若現地掃過沈雁清明麗的五。

紀榛看得癡迷，可沈雁清隨即一句話就打破他的心猿意馬。

“今夜出夠風頭了？”

紀榛微愣，反應過來沈雁清的意思，急道：“是他們先招惹我的。”

沈雁清抬眸，冷淡地看著他。

今夜在場的皆是達顯貴，紀榛一番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他今時是閣首輔之子，自然無人敢給他使絆子，可倘若來日紀家沒落呢，又該如何自？

紀榛心率真直來直往，才不懂得這些彎彎道道，他只知道有仇必報。

眼見沈雁清不贊同他的做法，又氣惱地說：“錯的不是我，自然要和他們爭辯，我反正學不來吞聲飲氣那一套。”

紀榛微微揚著臉，半點兒也不覺著今晚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妥。

真是被養得不知天高地厚。

莫說是他紀榛，就連他的兄長紀決拜三品吏部侍郎在朝中也要謹慎行事，哪敢如此張揚？紀決事穩重，為人圓通，偏有個這麼天真憨的弟。

一母同胞，生竟是天差地別，真要讓人疑心紀榛是否紀家的脈。

怕是只有狠狠摔個跟頭才能知曉事理。

沈雁清凝視著紀榛靈秀的臉龐，又一眼那只被蔣蘊玉過的手，再想起李暮洄意興盎然的眼神，角不自覺微沉，心中亦涌過一無端的煩。

最終他只閉了閉眼，漠然道：“隨你。”

馬車的氛圍剎那間變得沉重。

沈雁清閉目養神對紀榛置之不理，紀榛也難以理解沈雁清的責問，悶不做聲。

待回到沈府，沈雁清先行外出，紀榛隨著跳下馬車，才站穩，就見沈雁清已然走至門前，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方才二人在馬車里的爭辯吉安聽不真切，但見紀榛一臉郁悶，也猜到主子又在沈雁清那里了氣。這樣的形在三年間數不勝數，紀榛能忍耐至今實在是匪夷所思。

以前跟小侯爺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也沒見主子這麼多委屈。

若不是他家公子真心喜歡沈大人，也不至于進沈府這些窩囊氣。

吉安正為紀榛打抱不平，可紀榛已然小跑著去追沈雁清。跑到門口，見吉安還站在原地，催促道：“還不跟上。”

吉安誒了聲，心中越發難過——他作為奴仆，紀榛尚且知曉要等一等他，怎的沈雁清就不肯為紀榛停留一霎。

不過是不上心罷了。

作者有話說：

沈大人（恨恨）：怎麼那麼多人在覬覦我的笨蛋漂亮老婆啊？

ps：兩句話的解釋是之前在網上偶然刷到的，真真假假，見仁見智吧。

第8章

因著紫云樓之事，沈雁清當夜去了東廂房。

紀榛心里抱屈沒跟著去，可鉆進被褥里又覺著孤枕難眠。

他想到沈雁清冷淡的隨你二字，忍不住小聲問正在剪燭芯的吉安，“我是不是不該在紫云樓跟他們辯駁？”

吉安一心護主，“那些人狗里吐不出象牙，要我說，公子罵得輕了。”

紀榛低喃，“還是你好。”

吉安又寬了紀榛幾句，這才放輕腳步回屋歇息。

燭芯剪得短，燃個一刻鐘就滅了，往常這個時候紀榛早已會面周公，可他一到空的側卻怎麼也難以眠。

皎潔的銀月過紗窗照進房中，紀榛手，那片瑩白就落在他掌心，但他一握掌又什麼都抓不住。沈雁清亦如這抹銀月，無論他如何接近，似乎都遠在天邊。

那日長街游行后，紀榛打聽到沈雁清將赴一場詩會，向兄長撒求得一紙請帖，只為再見沈雁清一面。

紀榛其實不參加這些文鄒鄒的詩宴。一來他才疏識淺，詩作對非他所好，有那閑工夫不如去賞湖，二來更是不想在宴會上鈍口無言丟盡臉面。

他一個年年考丙級的末等生，腹中詩句屈指可數，可為了一睹沈雁清的風采，他還是著頭皮占了宴會的一席。

可想而知，紀榛出了多大的糗。

也不知道那擊鼓的人是否故意的，好幾次紅花一傳到紀榛手里，鼓聲便恰好停下。

紀榛接不了詩句、對不出對子，只好罰酒。一杯酒接著一杯酒下肚，他喝得兩頰緋紅，看人都帶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