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些克制的

羅舒在家呆了兩天，誰都聯繫不上他，工作推到助理手上，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些事。首先是戰爭的消息總被野風吹到母星來，但潘朵拉港的人大多風浪見慣了，每天都是人心惶惶，所以慌著慌著就習慣了。還有就是厲瞻江親自到調衡區來找羅舒，也沒說是什麼事。頓時有許多猜測的話，說羅二公子在調衡部這塊政治跳板呆了一年，也快要有往上走的意思了。

除此之外，人們的注意力被一件大事給吸引了去，那就是羅大公子與江萬翎的訂婚。

因為之前沒有聽到一丁點風聲，突然傳出二人訂婚的消息，頓時掀起一片波瀾。多Omega恨嫁，Alpha們咂舌，這之後誰發出了這兩人婚禮上攜手的畫面，接著謠言風向一轉，氣氛趨於和諧，甚至一個披荊斬棘的真故事被編出來——羅家大公子前途無限，條件卓越，卻低調娶了那個Beta。什麼萬花叢中過，只摘那片葉。

大概故事太偏向於Alpha的優越，引起了一些人不滿的發聲，他們多來自于江萬翎的慕者或擁簇者。很快，對這個政界深居簡出的江萬翎的好奇心下，人們瞭解到許多關於他的不同面貌。氣質好，博學多才，為人斂，聞達於上，籍籍無名於下。一時間對江萬翎的揣測和討論幾乎超過了羅靳星。這就導致羅大忙得停不下來，羅舒倒很激這一點，否則以他大哥的敏銳的覺察，這兩天他的反常，蒙混不過關。

羅舒的辦公室中，助理跟周焰談完工作上的事，將終端的屏一收，忽然問道：“周先生，你這兩天能聯繫上羅先生嗎？”

周焰一西裝筆，跟平日沒什麼不同，只是看上去略疲憊。

聽到這話，他微微地抬了下眼，平靜說：“沒有。”

“也不知道羅先生什麼時候回來，之前通了個電話，只說這兩天有事要忙，跟所有人保持單向聯繫。周先生你說，有什麼事跟國會這邊也只能保持單向聯繫吶？”助理收拾東西起，像自言自語。

“他有他的考量吧。”周焰也起，“你忙，我下午還有點事，先走了。”

助理噯了一聲：“剛還說下班前都在這裡，我還打算跟你要一份醫療資料呢。”

“臨時想起點事，你要的東西就發給你。”周焰說著拎起外套，點開終端將東西給助理傳送了過去。

他點頭道別，即刻出門。

助理在背後將二十多份檔接收功時，也就沒有什麼心思管周焰的去向了，只搖頭心想，周先生今天這雷厲風行，來去如風的風格，怎麼有點像他領導羅先生。

周焰上了車後才打開終端。他前天發給羅舒的訊息，始終沒有回復。他將終端扔到一邊，啟尋航，將地址定到了冰糖家。

四五點鐘的景，窗外還是驕，樓下綠葉新枝剛修建過，空氣裡一被摧殘的植氣味。

冰糖拉開門時還在驚訝，今天周焰比以前任何一次來的都早，他晚餐還沒準備好，在切菜。

周焰對他點了點頭，淡淡說沒事，你先忙，就自己進了房間，洗過手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天。

“周先生今天工作忙完得早啊。”冰糖背對他，將切好的茄子放到盤裡。

“嗯。”

“是晚上有什麼事？”冰糖隨口問。

“沒有。”

似乎覺到周焰的心不在焉，冰糖給他倒了杯茶，說那哥你先等等，就轉頭做飯去了。油煙到一半，就聽周焰在後面說話，聲音模糊氤氳，像帶著霧氣。問他，最近還有沒有Alpha找他麻煩。冰糖誠實說沒有。片刻後周焰來到他後，將一個名片放在琉璃臺上。冰糖探頭一眼，竟然是上帝之眼員的名片，嚇了一跳，直接把明火給滅了。

“哥你，你怎麼有這個……”他的手在圍上抹兩下，看上去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詢問。

上帝之眼，冰糖聽說過，儘管這個組織很親底層和中層人士，對他而言始終是個太遙遠的名號。還有網路上報導的那些事，他也只是聽聽。

周焰不說話，接過灶上的鍋，將菜盛到碗裡，幫著冰糖將菜樣都端過去。

這才說：“朋友認識他們的人，說上帝之眼對你的事也有關注。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聯繫這個人，他會幫你。”

冰糖謝過周焰，將名片收好，在桌上工整地擺好筷子。

“有你羅哥幫我，已經很好了。”

周焰沒說話，二人很安靜地吃過飯，空氣中那植的氣更重。

周焰拿出冷卻，背對著黃昏的，開始給冰糖做滲。空氣裡是滴答滴答鐘錶聲，還有樓下炒菜的聲音。風從視窗吹進來，窗簾飛起來，窗臺上一隻盆栽的仙人掌，綠得很好看，在夕下連刺都顯得可。

兩人不約而同覺得有點兒太安靜了。之前羅舒在，會坐在冰糖邊跟他說話。他輕聲說話的聲音很聽，流暢，悅耳，嗓子沙沙的，咬字卻清脆，不高不低地說著話，帶一種能安定人心的節奏。

“羅哥這兩天是有什麼事嗎？他好久沒來了。”

周焰看著窗簾下若若現的仙人掌：“應該在忙，這兩天聯繫不上他。”

冰糖‘唔’地沉片刻，又問：“我給他發條信息？”

“嗯。”

冰糖打開自己的終端，想了想編輯的容，給羅舒發過去條簡訊。為了讓後半程的滲不那麼無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周焰說著話。大概周焰是個Beta的緣故，冰糖對他沒什麼戒心，什麼話題都好聊。到最後，不知怎麼就歪到了私人問題上去。

“周哥有男朋友或者朋友嗎？”

周焰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有過。”

冰糖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Beta？Omega？”

“為什麼不是Alpha？”

“覺你應該不會跟Alpha談，你們像一種人。”

周焰問道：“你跟你男朋友怎麼認識的？”

冰糖就講，有一次他在外面被人欺負，他男友忽然出現。那時候他上已經散發出資訊素的味道，害怕得不行，尤其看著又來一個Alpha，以為自己當時難逃一劫。結果男友當時不但救了他，也沒有他，將他安全送到家。他轉後冰糖才發現他渾是汗，原來路上他一直在忍耐。

再後來見面，約會，確認關係，很順利的過程。直到有次人節男友才跟他坦白，其實暗他很久了。那天忽然跳出來救他，也是路上看到他的背影，不知不覺跟著走了兩個街區。這番坦白是在他們快兩年的人節，兩個人卻像頭小子般，彼此臉紅心跳。

“他救我的時候很心，但都沒有最後看到他汗的後背時大。”冰糖低著頭，神如陷回憶，輕輕笑著，“以前只覺得要轟轟烈烈，瘋瘋癲癲，我卻在他上看到克制的。你喜歡一朵花，你摘下它，你一朵花，你灌溉它。差不多就是這種。”

周焰好一會兒沒說話。

“周哥？”冰糖微微回頭。

“別。”周焰按住他的頸，“還有幾分鐘就好了。”

聊天的容讓滲照的時間短了，半小時過得竟也很快。這次收起‘冷卻’，周焰沒急著給冰糖上繃帶，他用終端掃描他的後頸，全息的投影圖立刻浮現在冰糖面前。

冰糖看著立全息圖，單手自己後頸的腺。猙獰重疊的兩個咬疤，已經淡很多了，只剩下的疤，但乍一看上去依舊目驚心。他還是得綁著繃帶出門，這麼熱的天，每次都要穿高領。就算不出傷口，一個Omega頸上纏著繃帶，別人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一兩天還好，這個月來，他脖子上都捂出痱子了。

皮的傷口已經痊癒，但真正的傷口在更深的地方。

冰糖挲著自己的腺，問周焰，自己是不是已經恢復了。這意味著很快，每天例行的滲照就不必再繼續，周焰與羅舒也不必再來。

全息投影滅了，周焰給他換上新的繃帶，似乎看出冰糖的緒不高，對他說道，以後還會來的。

冰糖眼睛一下亮起來：“真的？”

“不騙你。”

“羅哥也會來嗎？”

“他把你當朋友。”

走之前，冰糖還給周焰取了瓶冰水。遞過去時有點猶豫：“對了周哥，我發期也快到了，估計下周或者下下周……”

他的腺嚴重損，到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這將會是傷好後的第一次發期，也是‘冷卻’過後的第一次。心裡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周焰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嗯，我會提前聯繫你的！”

“不要怕，‘冷卻’用了這麼久，雖然不能一下修復你的腺，但對付這次發期應該綽綽有餘。”

冰糖很乖地點了下頭：“何況我求生很強，我還要等他回來呢。”

周焰的目了，點了下頭，這才接過他的冰水。只是接過冰水後，周焰的腳步猶豫，不像要走的樣子。冰糖心中疑，想問他是不是落了什麼東西。

就聽周焰問：“他回訊息了嗎？”

“誰？”冰糖懵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立馬掏出終端來，“哦，羅哥啊？嗯？回復了！說這兩天有點忙，明天就來找我。”

他有點高興地把螢幕轉過去給周焰看，周焰也不看，只說回復了就行。他調頭離開，冰糖在後面住了他。

漆黑的走廊，遠電梯口溫黃的穿，周焰抄著口袋微微側，看不清他什麼表，風從視窗吹進來，冰糖忽然有種錯覺，周焰的側影看上去有點寂寞，但並不悲戚，仿佛他已經習慣這樣的姿態許多年了。

“周哥，我覺得你也是那種，會灌溉一朵花的人。”冰糖站在門口，逆著，做了個拎水壺澆花的作，“我是不計後果，飛蛾撲火的類型，但也覺得克制的，很辛苦吧？不過周哥，你一定會遇到那個最對的人的。”

豔紅的回流，羅舒拔掉針頭，看醫療師晃了晃採樣盒裡的，他的臉呈現一種不健康的蒼白。

“怎麼樣，夠嗎？”

“夠。”醫療師溫和地安他，“這次做的檢查容有點多，辛苦了，您休息一下吧。”

羅奠山坐在牆邊的沙發裡：“唐醫師，我們結果大概多久能出？”

唐醫師的回答是三天左右。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會人工分析一份樣。

羅奠山低聲說道：“不要經過別人的手。”

“羅先生，您放心，我忠於羅家勝於潘朵拉港。”唐醫師跟羅先生開個玩笑，臉又重新凝重起來，“煩請您跟我出來一趟。”

羅舒按著的地方，掀開被子鑽到被窩裡。他這兩天狀態很不好，又這麼多，也許心理作用作祟，上發涼，皮上像流著一層寒氣。與溫暖的被褥也不能將他捂熱。昏昏沉沉的，他又想睡了，門外父親與醫師說話聲音模糊，聽不真切。

十分鐘，或者是更久，他聽到羅奠山進門的聲音。他的腳步聲很輕，似乎在判斷他睡了沒有。接著床鋪的側邊塌下去一片，是羅奠山坐在他的窗沿。他了羅舒的耳朵，像小時候那樣食指與三指夾著他的耳垂了，然後將他碎發挽到耳後去。

覺到羅奠山有話要說，羅舒迷迷瞪瞪轉，了眼，沖羅奠山做了個‘我很困’的模樣。

聽羅奠山笑出聲，在他耳垂上又了一下：“還像小時候一樣撒？這套已經不頂用了。”

羅舒趾高氣昂地沖羅老爺做了個口型：有用。

但聽羅奠山歎氣：“多希你也可以不用長大，永遠像小時候一樣，你撒撒，爸爸就什麼都擋在你前頭。你沒那麼多煩惱，世界也沒那麼危險。”

“你有話要說。”羅舒撐著坐起，把冰涼的腳蹬到羅奠山懷裡。

羅奠山自然而然抱過來踹了：“舒，你明年一過，就二十五了。”

幾乎瞬間就知道他要說什麼，羅舒把腳回來，打算翻睡覺裝死。

這次羅老爺卻不允許他胡鬧，揣著他一雙腳，認真說道：“二十五歲之後，還沒有過……的Omega，發期會異常難熬。”

“所以呢，您又要拉我去配種嗎？”

羅奠山皺著眉，將他的雙腳放到被子裡去：“你明知道我也為難，又何必這麼口舌犀利？”

好半天，被窩鼓起的那一團都沒有靜，固執得像一塊風化的石頭，只是看起來未免過於。像沒辦法似的，羅奠山深吸一口氣，再說話時口吻也嚴厲了不，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會跟你大哥討論這件事。

“大哥不會背叛我！”羅舒猛地掀開被子爬起來。

羅奠山背對著他，只微微仄頭，他的肩膀垮下去了。

“舒，我知道那件事一直是你心裡的一個結。但是我又什麼時候背叛過你？”

直到羅奠山關上門後，無力才席捲而來，羅舒重新把自己卷到被子中去，如同像給自己築個堅的殼。他手腳依舊冰冷，腔裡也都是冰涼的氣。

他從終端裡翻出周焰的聯繫介面，他看著周焰前天發給他的資訊，問他況怎麼樣，他沒有回復。

說不上是賭氣或是什麼，更多的可能是狼狽。在他面前……那副樣子，還有索求的話語，都讓他難以回想。

但此刻盯著那個焰字，羅舒竟覺到手腳漸漸暖和起來。

“明天見。”羅舒閉上眼，對心裡那個名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