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城看過他桌牌上寫著的“楚恕之”,大家都他楚哥,可郭長城不大敢主和楚恕之說話——這人看起來和林靜差不多的年紀,非常非常的瘦,瘦得兩頰都凹了進去,幾乎一副形銷骨立的模樣,這就顯得他五格外淩厲,總是皺著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郭長城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時候,眉頭皺得更一些。
平時工作不忙,除了郭長城剛來的兩天工作強度大了點之外,他發現這簡直就是“錢多事離家近”的典型了,一個月也沒有兩三件案子報到裡來,通常是趙雲瀾點一兩個人過去看一眼,堅決貫徹“管鬼事不管人事”的原則,而人間的案子也大多數都是人乾的,他們多半轉一圈就回來,寫一份例行公事的工作報告。
剩下大部分時間,大家都在各自的座位上看看書,上上網,扯幾句閒話,之後混吃等死地等整點下班。
郭長城這才知道,原來特彆調查接一個案子的程序很多的——有可疑的案件發生,要先派人去看,看完回來寫份報告,先給趙雲瀾,趙再據這份報告判斷接還是不接,如果確定這件事該歸特調管,他則需要另準備一份報告,加蓋公章,再往上送,如果是急事,大約等一個工作日左右,上麵就會下文件批複,再把命令傳達到相關單位,明確權責,保證特調工作暢通無阻,一般直到這時,趙雲瀾才會親自出麵,跟負責本案的公安機關接洽。
七月半那天也不知怎麼的那麼巧,正好是出了人命的急事件,趕上人都不在,案發地還在龍城大本營,大慶又嗅到了來自幽冥那一頭的味道,趙雲瀾才會當機立斷先斬後奏,結案以後才把程序給補齊。
為了跑手續,林靜的屁三天沒挨到椅子的邊。
而郭長城就這樣,在沒有半個案子的況下,稀裡糊塗地熬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奇跡一樣地留了下來。
而更離奇的是,趙雲瀾似乎也忘了自己當初是怎樣咬牙切齒地要把人踢出去,非常爽快地在郭長城的轉正申請上簽了字。
郭長城漸漸習慣了白天空無一人的人事科,拿著終於轉正的憑證,樂得飄著跑過去備案。
大慶看著他同手同腳的背影,翹著尾大模大樣地爬上了趙雲瀾的辦公桌:“男人一定都是善變的,你前一陣子還恨不得把他當個球踢了,現在居然把他留下了。”
趙雲瀾正在低頭發短信,頭也不抬地說:“他上功德厚得跟牛津字典似的,容易走狗屎運,帶著他當吉祥吧,另外我覺得這小孩逗樂的。”
大慶奇怪地問:“什麼功德?”
趙雲瀾指了指自己的屜,黑貓扭著屁過去把屜拉開,從裡麵翻出了一個碩大的文件袋,裡麵有文件、義工留念照片、捐款紀念冊等等,幾乎是從十年前開始的,還有一張影印的照片,照的是一張明信片,在某個山區小學的牆上,上麵用狗爬一樣的爛字寫著:“你們要好好的。”
大慶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郭長城乾的?”
“嗯,他家裡你懂的,從小也不缺錢花,不過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怎麼的,他乾什麼都悄悄的,親戚長輩們誰都不知道,還以為給他的零花錢夠用呢,這小孩這麼多年也一直過得的,所以功德翻倍。”
“哦……難得,難得。”又胖了一圈的大黑貓搖頭晃腦地歎了一番,賤兮兮地湊到趙雲瀾旁邊,低頭看了一眼他的短信頁麵,鄙夷地說,“我說你還行不行了?一天擾人家那麼多次,噓寒問暖仨月了,到現在還是約人出來吃飯的水平?”
趙雲瀾把短信發出去,屈指彈了大慶一個腦瓜崩,把貓給彈了個屁蹲:“慢工出細活,你懂個屁。”
這這當,沈巍的回複到了:“抱歉,今天晚上年級例會。”
黑貓樂得肚皮都快翻過來了,險些從桌子上掉下去:“年級例會,年級例會!啊哈哈哈哈,領導,你吹啊,你接著吹啊,你不是號稱無往不勝無堅不摧嗎?還妹子們看見你眼放,小零們看見你流口水,見釘子了吧?哎趙雲瀾你得跟我說說,撞釘子上疼不疼啊?”
趙雲瀾磨了磨後槽牙,有一瞬間很想吃貓。
死鬼事件結束之後,趙雲瀾就彆有用心地一直和沈巍保持了聯係,一開始是利用職務之便,隨時知會沈巍李茜那案子的進展況,後來更加無恥地以各種理由約人出來,隻是沈巍不知道是真忙還是故意躲著他,約一次出來比麵聖還難。
可趙雲瀾看膩了倒上來的小娘炮,還真就非常吃沈巍這一套,對方越是這樣矜持含蓄,他就越心裡。
這時,一個電話打進來,大慶八卦兮兮地湊上去聽,裡麵一個陌生的聲音有些張地問:“喂……趙先生是吧?您上次說想買我外公保存的古籍,是真的嗎?”
趙雲瀾眼睛一亮:“嗯,對對,什麼時候能賣給我?您要是有時間,最好越快越好。”
電話那頭的人說:“那價錢有點高,您覺得……”
“我覺得沒問題,您抓定個時間吧。”趙雲瀾土豪一樣財大氣地說。
對方似乎很激,約了他下午見麵,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您是真的熱古書”“真的懂文化產的價值”之類的話,這才不舍地掛了。
大慶涼涼地說:“行啊,追不到,拿錢砸,您真是當代紈絝子弟之典範啊領導,這賣書的倒黴孩子一定不知道你是個隻會追大片、看武俠的二青年。”
趙雲瀾裝好支票本和車鑰匙,拎著大慶的脖子,在“喵嗷”一聲慘中把它扔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對麵辦公室的人聽見門響,楚恕之從市k線中抬起頭來,隻來得及看見某個匆匆而過的影,旁邊祝紅歎了口氣:“又出去鬼混了。”
傍晚的時候,趙雲瀾功地在龍城大學的教學樓門口堵住了沈巍。
沈巍看見他的車,當場眼皮一跳,默默地低頭,假裝沒看見,快步往停車場走,趙雲瀾就哼著小調,不不慢地在他後跟著,跟了一路,經過的學生們都開始好奇地回頭看了,沈巍隻好歎了口氣,無奈地停下來,彎下腰敲敲車窗:“趙警,找我什麼事?”
趙雲瀾按下車窗,對他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接著從副駕駛上拎過一個巨大的木盒,從窗口塞了出去,遞到沈巍懷裡:“給你的。”
沈巍:“……”
沈巍掀開盒子,隻看了一眼,就要把東西推回來:“這不行,這個太貴重了,怎麼能……”
“哎,你先聽我說,”趙雲瀾用手擋了一下,發揮他扯淡的天賦,“這是我一朋友,打算移民,家裡有好多古書,裡麵有些綢和竹簡版本的,帶也不好帶,送人還舍不得,怕糟踐了好東西,我一下就想到你了。我看這東西除了給你,誰拿了都是糟踐,沈教授就當幫我一忙,替我那朋友接著保管吧。”
這油舌的東西,睜著眼胡說八道。
“我……”
沈巍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趙雲瀾堵了回來:“我什麼我,虧咱倆那麼了,這點忙都不肯就不夠意思了吧?我一會還有個飯局,馬上得走了,回見啊,東西替我好好收著,周末有空我請你吃飯。”
說完,他一腳踩下油門,本沒給沈巍說話的機會,把車開走了。
沈巍手裡被強行塞了這麼一個沉甸甸的大盒子,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車,一時間是百集。
一方麵他心裡得不行,幾乎想就放縱自己這麼一回;一方麵想到趙雲瀾這種風月場上慣會討好的,這種事不知道對彆人做過多回,就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把他關起來……然而是快樂也好,是憤怒也好,最後沉寂下來,都了越發難忍的落寞。
沈巍知道,上一回猝不及防地撞見趙雲瀾,是被人算計的,人鬼殊途,為了……為了那人好,還是離他遠點吧。
東西送出去了,順便得到一個約會,趙雲瀾覺得自己乾得漂亮,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太咋咋呼呼的沒意思,尤其是那些有臉蛋和屁卻沒腦子的,就算看人跳舞,也還是“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最勾人。
趙雲瀾認為,有品位的男人是不能滿足於庸脂俗的,就好比人有錢了以後,總要附庸風雅地擺弄些古玩字畫,不能滿足於大金鏈子和大彆墅一樣。
沈巍,趙雲瀾自我覺良好地借著後視鏡照了照,心裡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覺得那人就像個名貴的青花瓶,哪怕不能長長久久地霸占,放在家裡擺幾天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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