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老是懷疑,有一天趙雲瀾會撂挑子不乾了,專心致誌地走他花天酒地前途明的路。
然而大慶雖然活了上千年,但畢竟隻是一隻貓,趙雲瀾的業餘生活遠遠沒有它想象得那麼熱鬨。
趙雲瀾本人,大概屬於典型的“下班沉默癥”,誰也不知道這種都市人上特有的病究竟是怎麼來的。反正他一直單到現在,除了職業的特殊之外,也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問題——在外麵就舌燦生花,一到了家,就了個鋸葫蘆,也不是故意冷暴力,就是特彆缺和彆人流的,不主問他,他能整晚上一聲不吭,連表都,更不用提要求他來點有趣的業餘活了。
要不是吃飯的時候多出來的一副碗筷,完全可以他這個人不存在。
過的幾個人都是這麼崩了的,理由無外乎“缺通”“沒有激”“我們格不合適,沒有共同語言”,最扯的是,一個小姑娘憤恨地看著他說:“你就沒有過我,就沒把我往心裡去過。”
趙雲瀾確實是英俊多金的青年才俊,但這裡是龍城,缺風缺水缺時間,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而且這才俊雖然存款不,卻至今連置辦個像樣的房產的意願都沒有,平時花錢如流水,住的那地方就是個有產權酒店公寓,房間布局也像個酒店,一點也沒有個家樣,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不過日子的不靠譜氣息。
跟沈巍約了周日晚上,於是周六這天沒彆的安排,宿醉的趙雲瀾就心安理得地賴床到了中午才起來,靠剩下的一點乾麵包和茶水過了宅了一天,先是翻閱了他所能找到的各種資料,查幽冥四聖的事,之後又在遊戲裡度過了晚飯時間。
終於,在天已經黑了的時候,他的胃裡傳來一陣絞痛,把專注遊戲的主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趙雲瀾先是不想,喝了杯熱水打算扛過去,結果胃翻滾得越來越厲害,四十分鐘後,疼得他冷汗都下來了,這才決定出門覓食。
已經立冬了,他懶得蛋疼,眼看著窗外黑燈瞎火,就十分不講究地在睡外麵套上條子,又裹了件長大,連子也沒穿,這麼邋裡邋遢地出門了。
趙雲瀾門路地走出小區,過馬路,拐進了一條小路,在路口的小飯館點了一碗炒飯和一碗粥。
飯要臨時下鍋炒,趙雲瀾這才意識到自己穿得有點,他決定不在那裡傻等,了外兜,他打算趁這個時間去附近的小超市買條煙。
就在趙雲瀾橫穿一條三盞路燈壞了兩盞的小路時,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男人暴地說:“快點把錢拿出來,彆磨蹭!”
另一個聲音說:“兄弟你也彆怨我們,誰都不容易,你穿得這麼好,一看就是有錢人,識相點,快過年了,大家夥都平平安安的最好,你說是不是?”
喲,打劫的?
年關將近,龍城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這一陣子看來治安又不怎麼樣。
趙雲瀾慢吞吞地溜達了過去,瞇起眼一看,隻見三四個小流氓圍住了一個男人,而那被打劫的倒黴蛋,居然還是個人。
沈巍。
他怎麼在這裡?
沈巍的好脾氣看來不單用在學生上,趙雲瀾很快發現,他對待同誌像春天一樣溫暖,對待敵人也像春天一樣溫暖,見打劫的,作為一個正常的年男,他居然毫不反抗,連語言攻擊都沒有,順從地就把錢包掏出來了!
小流氓發現這是個“柿子”,立刻蹬鼻子上臉:“手表!這他媽要是名牌,也值個萬八千的,也擼下來!”
沈巍又二話沒說,把手表也接下來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趙雲瀾心說,他歎了口氣,看不下去了,著兜往那邊走了過去。
隻見打劫的小流氓一把搶過沈巍的手表,抬手把沈巍推了個趔趄,沈巍的後背撞在了牆上,脖子上出一段紅線。
“哎,看他脖子上掛了什麼東西,可能是玉,”一個人說,“瑪瑙翡翠也行啊。”
另一個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拽住沈巍的領子,魯地把他的領口扯下了一大截,沈巍鎖骨之間掛著的小吊墜了出來——那東西不過指甲蓋大,卻把還沒來得及走近的趙雲瀾的眼睛都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它在螢火一樣的路燈燈下,竟然能顯得流溢彩。
“這……這玩意不是鑽石吧?”小流氓看直了眼,說著,就出骯臟的手去抓沈巍脖子上的吊墜。
就在這時,一直順從得跟孝子賢孫一樣的沈教授終於皺起了眉,抬手攥住了吊墜,開了口:“錢和東西已經給你們了,彆太過分。”
他忽然沉下臉來,就像一個麵人活了過來,拽他領子的人這才發現,這男人一雙眼珠黑沉沉的,帶著他形容不出的冷,看人的時候,無端讓人覺得有些恐懼,這讓小流氓呆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鬆了手,往後退了半步。
不過他們很快反應過來,對方隻有一個人,還是個慫人——不慫,能那麼痛快地掏錢麼?
呸,當扶貧嗎?
離沈巍最近的一個人抬手就衝著他的腦袋扇下去——他的經驗,見這種戴眼鏡的,先出其不意照腦袋上來一下,眼鏡給他打飛了,人給他打暈了,再在下盤上踹一腳,對方估計就起不來了。
可是他的手剛抬起來,還沒來得及往下落,後心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腳,小流氓隻覺得口一悶,險些吐出一口老來,連滾帶爬地往前一撲,沈巍一側躲開,小流氓整個人給拍在了牆上。
沈巍愕然地抬起頭,就看見趙雲瀾站在那,往雙手中間嗬了口氣,了手,然後用一種比流氓還像流氓的口氣說:“這大冷天的,誰在這鬆筋骨呢?”
他這一腳踹得石破天驚,震懾力十足,其他人愣是沒反應過來,半晌,才有一個人突兀地開口問:“你……你誰啊?管閒事啊我警告你。”
趙雲瀾一歪脖子,筋骨“嘎”一聲脆響,他覺到冷似的跺了跺腳,臉上出了一個帶酒窩的冷笑:“你知道敢警告我的孫子們,現在都在哪個猴山上扯旗呢麼?”
五分鐘以後,趙雲瀾撥通了附近派出所的電話,讓他們火速來領人,打完電話,他用腳尖拉了一下被他踹趴下的人:“爺出來混的時候,你們這幫小丫的還不知道在哪吃呢,下次出來之前,麻煩弄清楚這是誰的地盤好嗎?”
被他踩得“哎喲”一聲慘的小混混說:“大……大哥,我……我們……嗷!”
“他媽誰呢?誰是你大哥?”趙雲瀾又一腳,“你倒會順桿爬是吧?你爺爺我正苗紅一人民警察,哪個跟你稱兄道弟,你丫哪蔥?自己把腰帶解下來,快點!”
沈巍看著他訓練有素地把一串小流氓全給綁在路燈桿子上了,居然還沒心沒肺地笑了。
直到這時,趙雲瀾才恍然發現,自己剛剛好像經曆了一回英雄救的經典橋段,這巧合實在太好,好得他幾乎以為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了。
趙雲瀾不神一震,頓時覺得世界好了空氣清新了,連胃也不那麼疼了。
他把錢包和手表還給沈巍:“沒想到在這也能遇見你,沒事吧?”
沈巍風度翩翩地彈了彈上的灰,接過自己的東西:“謝謝。”
趙雲瀾的目不自地在他的掛墜上停了片刻,他這才看清,那原來是個空心明的小球,是裡麵裝的東西散發出來的,大概是某種熒材料。
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熒”,趙雲瀾有種錯覺,仿佛那個小球裡麵裝得是一團火種,那熱烈又有生命力,絕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種人工可以仿造的,簡直……就像活得一樣。
他看著那團芒奪目的小東西,心裡無端地生出某種說不出的親切和悉。
不過趙雲瀾立刻就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彆人的東西看不大禮貌,於是移開了目,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你不怕有輻麼?我聽說這種特彆亮的東西都對人不好。”
沈巍把掛墜塞回自己的服裡,著皮放好,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趙雲瀾不是什麼好奇的人,見他不想提,立刻識趣地不說了,抬手把自己大扯開的一顆扣子扣上,掩住裡麵出來的睡的一角:“這種小混混,本就是外強中乾,怕他們乾什麼?你吃飯了麼?走,我請你吃宵夜,給你驚。”
沈巍笑了起來:“那怎麼好意思,怎麼也該是我請你。”
他說著,還不忘了回頭看一眼被趙雲瀾穿串綁在路燈底下的小混混們,遲疑了一下:“其實他們也不容易……”
趙雲瀾轉過,背對著沈巍翻了個白眼,而後他想起了什麼,又奇怪地問:“對了,沈老師也住這附近?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沈巍眼神一黯:“在這種城市,兩個人可能住得很近,卻一直也沒見過對方,但是也說不定哪一天開始,就天天麵了,都是緣分吧。”
趙雲瀾附和著笑了兩聲,沒往心裡去——作為一個死宅男,彆說隻是住得近,他連住同一層的鄰居也認不全,實在跟“緣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半錢關係也沒有。
沈巍不說話了,錯後半步跟在他後,在趙雲瀾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目變得非常古怪,藏在眼鏡片後麵,晦暗不明地出來,盯著男人的背影,好像又是貪婪、又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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